我早在搬进平安京东限,这鸭川江边之前,就已经托人谋上了巡城小吏的差事。虽说是京城米贵,背井离乡人难免居住不易,可这乱世道的兵火过后,哪里不是断墙破瓦的破败地。好在江畔混杂着数十株樱树桃花,正是弥生卯月之际,一抹残阳映照之下,灼灼其华却似扮了妆的小娘子。使得孤身在外聊以慰藉。
夜半时分,巡城的同僚兄弟无非是持着灯笼沿着朱雀大路来回,早先也照看着左京右京的治安,可惜右京颇多沼泽泥潭,也就逐渐荒废了下来。今夜哥几人都轮换下来,正愁找些消遣。不远前的居酒屋围着一堆百姓,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正自踮脚翘首的听着一个生面目的浪人说话。那说话人二十来岁年纪,一件蓝纹浪花浴衣半露着疤痕的胸膛。只见他接过身后少女斟酌好的清酒,右手蜷一指敲得佩刀清脆连声。笑道:
“哈哈,今宵的酒钱可是有了着落。承蒙各位抬爱,但有一言,等下我若提及了因果业障的荒唐事,就当是完全做不得数的奇谭。大家可乐意?”
那说话人将佩刀敲了几下,说道:“世间的缘分说不清道不明,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王都四人给妖气冲散,好容易又再团聚,欢天喜地的回到城内,却见房屋大半已给万妖毁得干干净净,心中大惊,急忙忙得向寮奔去,想觅个帮手。不料想内鬼就是朝夕相处的壬生。他四人刚进阴阳寮,迎面便过来旧相识。只见壬生笑吟吟地迈步过去,见那四人失了警惕,当即施展言灵术一道束缚过去,哈哈大笑,便将不得动弹的长乐放给了随行小鬼。那长乐如何肯从?拼命挣扎。那壬生顿时冷脸喝道,你不肯从我,便杀了你的父母!一扬手,一群妖冲在那三人的附近,登时战作一团。”
浪人喝一杯,说一段,唱一段。言语豪放不羁,由着性子悲欢嬉笑怒骂。众人皆着了迷,也不腻烦。最终轻敲了佩刀三下,叹息道:
“逢魔之时,实是成千成万的妖物作祟,阴阳术于此,便如家常便饭一般。诸君住在京都,当真是在天子庇护下了,怕只怕万妖何日到来。正是:行走世间,皆为妖怪。本人小森,今日重游故处,时也命也忍不得说了些疯人疯语,且作《三步町奇谭》。本文说彻,权作散场。”身后少女将装花生的小碟抽了去,浪人抢过酒盅躲到一旁。听书的众百姓霎时间乱了一团,富裕的摸出两文三文,放入小碟;也有吝啬人直白散了去,浪人只眯着眼喝着酒却也不恼。起身谢了,将铜钱入了囊中,身后姑娘也跟着起行。此时才知那浪人是个跛子,不离手的撑着佩刀,姑娘少女两人慢慢跟着。浪人抬头瞧着空中高挂的明月,却不向万家灯火的平安京望上一眼。
此后的日子,我有点功夫便往居酒屋坐坐。说来奇怪,浪人似乎偏等着我,非是我急慌慌跨进门里,浪人慢悠悠的敲下佩刀开了书。不消几月,全本《三步町奇谭》总算没了后文,凭我这烂记性,确确实实都印在脑子了。翌日,浪人一行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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