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x.
(一)
天空是蓝色的哟。
地面上会有小溪和河流。
天空真的会有时候没有云,那个时候,太阳在天的一边,蓝蓝的天空真的非常非常漂亮。
有机会的话,一起去看吧。
约好了哟。
。。。。。。
疯狂倾泻着的暴雨,巨大的嘶吼声响彻天地。闪电时不时点亮夜色,夜色再像巨石崩塌一样暗下去。
雷声将雨声打碎,猛地侵占着耳膜。
一个巍峨的男人在雨中穿行。
不,虽然是一个男人,但是如果看见他的脸的话,称之为怪物更为合适。
他披着斗篷,不疾不徐地走着,沿途积水和泥坑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行进速度。斗篷的边边角角已经非常破烂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过一样。
不过遮盖住他的身体没有太大问题,斗篷上有衫帽,衫帽的帽檐盖住了他一半的脸,看不到眼睛。这斗篷更像是长衫,把他的身体给严严实实地挡住,像是在掩盖着什么。
男人的身影的确很巨大,在黑夜中,像一座小山似的,穿行在沉闷潮湿的暴雨之间,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在雨中。
借助闪电的光亮,可以把男人的脸看清。他的脸完全不同于常人,有一半还算正常,但皮肤也异常粗糙,另一半让人不敢直视,血管膨大,露出表皮,像是狰狞的蚯蚓,在蠕动着爬行。红色的糜烂疮沿着脖子的大动脉处往上生长,周围的皮肤呈现出暗红色,好像血液流经,在为这些突破表皮的增生物提供营养似的。
这简直是一张恶鬼的脸,它从地狱的九幽中爬出,狰狞而又丑恶。
这张脸的主人在暴雨中走着。途经无数个岔道,几乎每一次,他都挑最黑,最不引人发觉的那边来走。
不过也没人会来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已经变成了一座无人的建筑群。谈不上是废墟,因为钢筋水泥和混凝土还在艰难地维持这些黑色建筑的生命,没有让它们像深渊里那些年久失修的房屋一般倒塌。
这里是一座死城,没有太多的生物,一种被称为人的强大物种,已经从这个不详的地方全部撤走。
而且,在涨潮异常凶猛的时候,这个建筑群的某些地方,会被红雾淹没。
这里是死地,不会有人类的气息。
男人好像非常的熟悉这块地方,他游走在荒凉破败到快要看不出形状的街道,时而左拐,时而右拐。
在漆黑的雨幕里,终于,这个怪物一般的男人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这座巨大死城的中央,置身在没有人存在的街道上,眼前是一个简易修缮过的房子。这年头的难民都会利用比较低矮,不易倒塌的小屋来作为临时居住的地点,经过粗糙的修理,整理一下外面漏雨漏风的地方,一个暂时的栖息地算是做好了。
男人从暴雨中走进勉强可以挡雨的屋檐下,解开了身上破烂的斗篷,把屋子的门打开。
回来了。
在黑暗中,男人长出了一口气,把斗篷挂在门后的钩子上,再关上门,把喧嚣的暴雨挡在这间还算温暖的屋子之外。
然后他开始检查门锁,确定整间屋子的入口完好无损。其实不用检查也完全没有所谓,因为这里不会有人,房门也没有缝隙,风雨是没有办法侵入进来的。
能侵入进来的只有红雾和低温。
在他认真地做着这项没有什么意义的工作时,一双温暖的小手抱了过来,从身后抱住他的肚子。
“回来了?”
“回来了。”
“嗯,回来就好。”
怪物一般的男人看看抱住自己的小手,手很小,真的很小,和他粗壮黝黑的手比起来,简直像轻轻一捏就会断掉一样。但那双手还是那么紧紧地抱着他,生怕给他逃去了。
“冷?”
“嗯,冷。”
“过一会儿就不冷了,睡过了吗?”
“睡过了,爸爸。”
“做梦了吗?”
“唔,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
男人听着外面的雨声,雨声已经变成了一种常态,一个不来访反而会觉得奇怪的客人,偶尔也会有雷声陪伴,在这片空旷空旷到不能再多一丝生气似的建筑群里,巨响和死寂结伴而行,让人更加觉得可怖。
雨在缓慢地侵蚀着这里,包括土地,包括房屋,一切的事物好像都在缓慢的蒸发,渐渐归向虚无。人人都可以感觉得到,因为雨不是单调地撞击着地面,而是发出一种消蚀着什么的响音。
怪物一样的他没有说话。谁的体温更高,他很清楚,小不点说着她很冷,实际上是她在通过简单的拥抱,把热量传递给他罢了。
她就像是一个小火炉,孜孜不倦地传递着身体里的热量。
他也冷,冷极了,在下着雨的夜晚行走可不是一件开玩笑的事情。或许突然塌陷的地面能要他的命,也许是毒虫,也许是野兽。
但同样可怕的是低温,它悄然潜入,缓慢地偷去着任何生物的生命力。
被冰冷雨水浸润的他,皮肤像是坚冰一样寒冷,并不充足的皮下脂肪在补充着体内的热量,好让这个怪物一般的躯体能够持续运转下去。
身后的小不点软软的,让他很想把她抱起来,但是不能。他身上的糜烂疮从肩头蔓延到脖子,再到左脸,然后开始沿着血管往身体上扩展,身后,左手,皮肤开始一点一点变红变黑,有些地方干裂到溃烂,有些地方渗出暗黄色的油脂。
他不知道这些是不是传染的,所以不能抱她。小不点睡觉的时候总要枕着他的手臂,现在也只能睡在他的右边了。
他开始困了,体力和精力的消耗得靠睡眠补齐,特别是回来之后,温暖和安心感一下子漫上心头,让疲倦像潮水一般涌来。
男人强忍着睡意,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过了一小会儿,他轻轻地转过身来说:“吃的。”
男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来一个塑料袋,很破旧,不过还算完整。在暴雨中,塑料袋的外面都还不是很湿,可见它被带回来的时候一定非常的小心,塑料袋也系的非常得紧,没有让雨水给渗进去。
男人用右手把塑料袋递过去,小不点顺从地接过,然后迫不及待的打开,她显然是饿了,不过没有好意思说。
她打开口袋,从中取出一个看起来有点脏兮兮的团状物,然后递过来。
“爸爸,吃。”
“不用,我已经吃过了。”他挥了挥手,然后走向屋子里面,准备清洗自己的衣服和身体。这项工作必须完成,身上成片的糜烂疮看起来很是渗人,并且非常恶心,溃烂流出来的液体会浸透到衣服里面去,不尽早清洗就很难再清洗干净了。
如果不干净的话,他也不敢让小不点睡在自己身边。
半点钟之后。
事情全部都打理得差不多了,也该是睡觉的时间,他穿好长袖的衣衫和裤子,并且用毛巾把自己的左脸和脖颈的部分包裹起来。
两个人一起躺在不大屋子的角落里,当然,小不点睡在他的右边。
两个人紧挨着躺着,小不点蜷在他的右臂弯里,像往常,把头枕在他粗壮的手臂上,有些油的短头发在那边蹭来蹭去。
小不点留的是短头发,虽然他觉得长头发更好看,但是长头发太难打理了,只能剪到很短很短,这样清洗起来才比较方便。
剪头发是他提出来的,小不点也有好好地反抗过,不过最后还是屈服了。漆黑的死城有些残忍地抹去了一个女孩子的爱美之心,就这么简单的。
不过就算头发剪短了,也没有别人能注意到吧,毕竟,她是一个嗜睡者。
嗜睡者哪能若无其事地走到街道,走到人群密集的地方去呢?她得呆在小屋里,整天整天的。
“困了吗?”他问。
“不困,不想睡觉。”小不点答。
“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算好,但是,真的真的很不想睡觉,爸爸。”
“爸爸知道,爸爸知道。”
“对于爸爸来说,睡觉是怎么样的感觉?会做梦吗?”
“睡觉感觉会很放松,然后醒过来,身上就有力气了。有时候会做梦。”
“梦到的东西好的还是坏的?”
“有时候让人感觉很幸福,有时候让人感觉很可怕。小不点没有做过梦吗?”
“唔,很久很久之前有,但是已经忘记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了。现在就不会做梦了,只是感觉很疼,非常的疼。”
他沉默了。
小不点还在继续说着:“爸爸,有什么办法可以不疼吗?睡着的时候真的好难过,气也喘不上来,浑身都疼,但就是没有办法醒过来,好难过啊爸爸,真的好难过!”
“没有办法啊,爸爸会想办法,总有一天可以把病医好的。如果不想睡觉的话,爸爸来给你讲故事好不好,听故事的话就不会想睡觉了。”
他低下头来,在黑暗中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紧紧地抓住右手胳膊的小孩子。她只有十岁,十岁应该是一个可以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地微笑的年纪,这个瘦小的身躯,不应该承受这么多苦难。
“好。”黑暗里,她应了一声。
他开始缓缓讲述,他的故事。
不,不是他的故事,是她的故事,这些故事是不属于他的,他的生命历程很短很短,但里面有很多很多东西,但这些都是不能讲给小不点听的。
她的故事就好,她的。
这也是她讲给他听的故事,只不过当初的讲述者已经不在了,而当初的听众变成了现在的讲述者,现在的听众变成了小不点而已。
他这个年纪可没办法生下小不点,他只有十九岁只是因为红雾的缘故,身体看起来异常高大,而糜烂疮和常年的奔波辛劳,也让这张原本年轻和稚嫩的脸庞显得狰狞和成熟。
小不点是他捡回来的,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小不点就开口叫他爸爸。
他也没有拒绝,因为,这样才像是一个家啊。
他开始讲起故事来了:“其实很久很久以前,天空是蓝色的。。。。。”
“天空不是黑色,白色,或者红色的吗?蓝色是一种怎么样的颜色?”
“蓝色就是。。。我也说不清楚,是一种很好看的颜色,看到就会觉得心情非常的平静,很祥和。”
“哇,那肯定是一种超级超级棒的颜色啊。”没有见过蓝色的小不点发出惊叫。
“是的哦,整个天空都是这样的颜色,而且有时候,天上是没有云的,也不会经常下雨,太阳会挂在遥远天空最远的那段,蓝蓝的天空真的非常非常漂亮。”
“爸爸说漂亮的话,那就一定很漂亮。”
“而且地面上会有小溪和河流,在遥远的地方,还会有大海,它们都是蓝色的,也都特别好看。”
“爸爸,河就是外面地面上一条一条的水坑吗?那么海又是什么?是很多很多的水吗?”
“嗯,很多很多。小溪非常的清澈,就算是非常深也可以看见底下的石头,以前我就在里面捡过漂亮的石头,捞过虾米,还有鱼,不过鱼游得很快,很难抓住就是了。”
“诶,会有可以在水里面生活的动物呐?它长成什么样子?会不会吃人?”
“有的有的,我给你讲,鱼其实就是。。。。。。”
父女两个人就这么讲着,讲着。时不时小不点就要打断他,问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比如说虾米有几只脚啊,吃人的鲨鱼会不会说话这样,完全没有逻辑。
很多问题,他也回答不上来,他也只有十九岁,未曾在没有红雾的世界中生活过,这些故事,都是他听来的。
她给他讲的。
正当他还在兴致勃勃地讲着的时候,小不点的头开始一摇一摇的,随即,她疲倦地说道:
“爸爸,我困了。”
她像是困极了,眼睛已经张不开,完全的合拢下来,好像控制眼皮的肌肉已经失去了力气,要强制性的把她引入睡眠一样。
但是她还在不停地说着,就算眼睛已经闭上,她仍旧在说,加快语速。
“爸爸我困了。”
“我不想睡觉,真的不想。”
“睡觉会好痛,会好痛。”
“但是好想睡觉,好困,不要。。。”
“不要,不要睡觉,听,听爸爸讲故事。。。”
“我想看看爸爸说的天空。。。肯定,肯定很好看。。。”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把嘴唇靠在她的耳边,轻轻说:
“有机会的话,一起去看吧。”
“嗯,约好了哟。”
这句话说完的瞬间,她微微一笑,然后像是突然间失去了最后的力气,如同被断掉电源的机器人,一下子失去了意识,软软地栽倒在他的臂弯里。
睡着了。
他把她轻轻地放到枕头上,让她能够安安心心的睡。他翻身点灯,静静地端详她的睡颜。
一开始,小不点的脸上还保持着入睡时的微笑,但很快,一种介乎痛苦与恐惧的表情从她的身体里钻了出来,让她娇小的睡脸有些扭曲。小不点的眉毛扭曲起来,搅在一起,好像忍受着极其巨大的痛苦,嘴唇也皱了起来,喉咙里呜咽不清地说着什么,仿佛在对谁求救。
很难受,真的很难受,爸爸。
救救我,爸爸,救救我。
真的,真的不想睡觉,因为一睡觉就会很痛很痛。
他的眼睛湿润了,从那干枯的眼睛里,一种微咸的液体无声的滑落。仿佛小不点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荡,死城的寂静根本盖不住,更无论雨声和暴雷。
可以不用痛苦吗?
方法,是有的,而且,不止一种。
刚刚和小不点的对话,让他的眼前和耳边,浮现出她的音容笑貌。
明明不可以再回忆的。
可是,心,又飘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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