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奇·红叶，我要你休假一个星期。”
“不。”
不？
赫洛托夫看向她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了大家称作决意的东西，满的都快要溢出来了。
“我不会再离开你了，谁知道留你一个人又会因为什么疯狂主意而搞出什么莫名其妙的后果。”
上一次就是和黛西男女二人独处在一起睡觉。虽然结果证明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但是老是见到这样的场面的话她的心脏受不了。
“不……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我发誓。我要你休假一个星期，并且和我们的俘虏在一起待着。”
“我们的俘虏吗……”
赫洛托夫眨了眨眼，他不想把话说的太细，那样的话部下就失去了发挥的余地。
“你不担心……”她说到一半，却又停止了。
“担心什么？”
黛奇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放弃了，“算了，没什么。”
这就是为什么，黛奇·红叶此刻会坐在马车上，而和她一同长大的挚友黛西·红叶也坐在同一辆车中，就在她身旁。
“你们倒也是很放心啊，就这么放我出来吗？我怎么没见着成千上万的禁卫军呢？”
这个嘛，黛奇也多少遭到了赫洛托夫思想的侵蚀。
“第一，有我在这儿呢，要是单打独斗，你肯定不如我。”
尽管不想承认，但是她还是默认了。
“第二，如果你要逃，你能逃到哪儿去呢？去王都？抱歉，紫电关不开放。去红叶领主府？我肯定你跑的不如马车快。”
她们现在驾着马车正朝着领主府前进呢，根本没必要多此一举。
黛西叹了口气，向后靠了下去，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这就对了嘛。”
“黛奇……发生了什么？”
她嘻嘻笑着望着她，“这说来话就长了呢，翻来覆去地说是很累的，不妨就跟父母一起听吧。”
她早就料想到了，这一趟返回宅邸的旅途，不可能会很轻松。
黛奇稍稍掀起马车的帘子，然后看到两边已经被两辆马车挡住了。向前看，也有一辆马车。向后看，后面也是一辆马车。也就是说，她现在被包围了。
嘛，这种事也不是没想到啦。
不过她们现在正在驶往领主府，他们采取什么措施也没什么意义。
再怎么说，黛奇也是红叶家族的女儿，他们也是要给点面子的。
他们花了半天赶路，然后在当地的城镇找了一家旅馆过夜，第二天接着赶路。
马车的速度渐渐放慢了，然后伴随着马车夫的口令，终于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了，黛西缓缓走了出来，外面是两排全副武装的卫兵。
这阵仗还真有点让人担心，不过她知道这是自己的友军，所以反而更安心了一点。
该感到担心的应该是黛奇，她现在几乎是红叶领地的战犯。
不久之后，她也同样走出了马车，看到这阵仗后，稍稍挑起了一边眉毛。不过她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只要继续走向宅邸，这些士兵似乎也没打算多加干涉的样子。既然她自己会走，也没必要非得把她绑起来押进去。
“我回来了。”理所当然，没人回答。黛奇走进了客厅，一个充满了威严感的男子就坐在前面，吊着眉毛，怒视着前方。
“父亲……”
他摆了摆手，“先别忙，你最好有个解释。”
黛奇把话咽了下去，开始盘算怎么开头，按说她在整段旅途中一直都在考虑这段对话，但是就是没有得出一个结果。
她望着父亲那严肃的脸，身为红叶家主的次女，她不可能没见过红叶家族的敌人。然而现在自己从这个角度看过来，一切都变得相当糟糕。
老爷子咳嗽了一声，冰冷地问道：“为什么你要追随帝国，攻打我们家族？”
“其实，我不是代表艾丽卡来打仗的。”
红叶家的家主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虽然在意料之外，却也没有显得太吃惊。
“事情是这样的……”
时间从清晨来到了正午，黛奇·红叶终于讲完了她这几天的经历，其实也不是多么复杂的事，但是她感触良多。
黛奇的故事讲完了，客厅里陷入了沉默。红叶家主招了招手，侍从给黛奇端来了一杯茶。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至少最糟糕的情况已经排除了。
“那么，”他喝了一口茶，问：“你是怎么想的呢？”
“虽然有点像借口，但是我觉得帝国正在腐朽。”
他点点头，这点任何一个艾丽卡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更不用说时刻关注着政治局势的大家主了。
“这样下去……艾丽卡真的还能保证红叶家族的安全吗？虽然说不上现在就要叛国什么的，但是我觉得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他的头模棱两可地晃了晃，好像是在点头，又好像没有。
“不管怎么说，紫电关现在被攻陷了。在当前这个状况中，我们可以认为红叶领地几乎是被从艾丽卡帝国中分隔开来了。当然，只要帝国愿意的话，他们总是能派遣间谍渗透进来的。不过现在看来并无此必要不是吗？”
“当然，表面上看来它完全就是被迫攻破的——实际上也确实就是被攻破的——不过谁也不知道帝国渗透的有多深。”
那之后，黛奇回到了为她准备的一间客房中。看来至少红叶家不打算把她驱逐出境。
当然身为红叶家的家主，他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在稍后他也听取了黛西的说法，然后，红叶家的家主果断，然而充满谨慎地召集了重要的家族成员。包括但不限于：负责经济的总会计，负责军事的大将军，负责政治的执政官，专门负责唱反调的反对官。没有多少家族里有这种人，连王室都不是每代都能容忍这种人的：不论别人说的是对是错，他只是负责破坏过于理所当然的思考方向，让他们稍微考虑一下别的方向。至于怎么做才是最合适的，那是由那些负责任的人考虑的。他可以胡乱提议而不需要付任何责任。
“各位，你们对这件事怎么看？”
在这个故事讲述结束之后，红叶领主，黛奇的父亲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乍一看，这个故事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黛奇·红叶在叛变后的经过。不过在场的没有人是傻子，他们都明白这背后有什么意义。
“红叶家族需要调整我们的政策了吗？”
“已经到时候了吗？”
红叶领主又一次模棱两口地晃了晃脑袋，“时机还没到，不过我们需要开始准备了。”
这样的场合对于红叶家族，就好比一次剧烈的修宪。伴随着一个毁灭的国家，红叶家族将迈进一个新朝代。
红叶家族的历史非常长久，比帝国艾丽卡还要久远。几乎没什么能够动摇他们，即使国家毁灭了，他们还是能抛弃一切的累赘，坚强地挺进下一个国家。叛徒、无能者或者家产、辎重，如果有必要，他们会连领地也抛弃掉，另找一片新的领地开花结果。这就是为什么虽然红叶家族有着古老的历史，却没有什么古老的地标、传家宝之类的。
唯一万古流传的，只有红叶家族的精神核心：永远存活下来。即使改变了，即使变质了，红叶家族也永远要坚持走下去。况且，改变正是生命的真谛。
红叶家族什么都尝试过，甚至有一段时期他们自己成立了一个国家，正是因为那不怎么成功他们才恢复现在这种状况的。
艾丽卡以为是他们击败了小国，接受了红叶领主的投降，其实那个小国的破灭有一部分就是红叶家族积极配合的。
红叶家族见证了太多的毁灭，他们对这一套早已摸索出了规律，只不过每次的破灭变动都是不一样的。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生活各有各的不幸。这也是为什么，在危机的时候，他们总得加倍小心。
红叶领主轻轻咳嗽一声，继续着议题。
“这次的谈话，不会有任何记录。”他说，“同时，我不希望你们因此做出任何行动。今天只是通知你们现在的情况，并且进行一次意向表达，绝对不要有任何轻举妄动。”
然后，陈述开始了。
“我认同。”
“我认同。”
“同意。”
“反对。”那个专门负责反对的反对官说，其实他没有投票权。不管按照惯例，他在每次投票的中间都必须喊一遍。
最后，多数人认同了黛奇·红叶的忠诚，她被认为仍然是红叶家族的一员。
当然，召开这场会不只是为了说这个的。
“那么，第二次的表达。关于红叶家族今后的方针。”
总会计师首先发言：“帝国广阔的领土为贸易带来了极大的便利。有帝国保障的安全环境，我们能够稳定地发展。”
他顿了顿，“然而，想要在帝国之间进行贸易已经变得愈加困难了，到任何一个地方，我们都得付出大量的贿赂。如今几乎没有任何利润了。”
他浮现出了笑容，说：“我已经开始对研究各国的关税，在各个小国之间安排通商路线感到怀念了。”
即使不再有方便的传送阵，他们也依然有马车商队。
领主点点头，没有明确说什么，只是将目光移向了下一个人。
大将军站了起来，他的身后站着黛西和黛奇。
“我想说，凭我们的实力，不可能正面对抗帝国艾丽卡。一旦他们向我们露出獠牙……那就全完了。只要一个魔法师联队，就足以抹平我们的紫电关卡。但是！”他强调，“我从黛奇的描述中了解到了那个年轻的指挥官，虽然她能描述的不多，但是我也从中了解到了一些事。他是个偏向进攻的指挥官，他擅长出其不意的打法……我从各方面都对他有信心，如果帝国把精力都专注在帝国那广阔的领土之中了，我们这边相对就会很安全。战斗更有可能在紫电关以外进行，红叶领地不会成为主战场。”
“我反对！帝国已经为红叶家族带来了数百年的和平与稳定，现在只是暂时的不适而已。还记得一百年前的动荡吗！同样是阴暗时期，边陲的绿水晶家族发起了叛乱，攻占了帝国的一半领土，却最终被彻底毁灭了！帝国的暗杀部队不惜追击到西之米莉安也要彻底抹杀绿水晶的每一个人！帝国还会恢复的！而如果我们追随一个无名小卒的将军发起叛乱，我们也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红叶领主摆摆手，大家认真考虑了几分钟，不过没有人真的接纳了反对官的话。
“确实，”执政官说，“如果知道从帝国中脱离，在我们的人民之间绝对会引起不小的动荡。无论这种动荡是好是坏，都会对我们的稳定造成不利的影响。我们之前尝试过，但是我们的领地不足以维持一个国家必须的规模。”
“所以，你的意见是……”
“最好别告诉人民这件事。不然的话，能拖就拖。”
红叶领主笑了，接下来，其他几个稍微次要一点的红叶也纷纷表了态。
虽然有人认为应该保守躲避，但是总体而言，他们都认为应该抓住这次的机遇，甩掉帝国前往下一个阶段。
这也恰恰是红叶领主的想法，保守谨慎固然重要，不过红叶家族的精神在于改变。
大概五天之后，黛奇·红叶差不多是时候返回了。
“黛奇。”
“父亲。”
他们两人对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茶后，他就开口道：“黛奇，从今天起，你被逐出了红叶家族。今后不许你再以红叶自称。”
即使有过投票，最后做决定的还是红叶领主。
虽然很惊讶，但是更多的是困惑，就她所知，红叶领主从来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然而现在她却猜不透这背后的意义。
“能直接告诉我吗？为什么？”
“红叶家族的人，永远以家族为最优先。”他重复这句家族里所有人都从小耳熟能详的格言，然后说：“不过现在，我得让你把全部精力集中在这场战争上。你得先忘掉红叶家族，这里就交给我们了。”
“嗯？是这样吗？”
此时，赫洛托夫正站在地图面前对自己说话。准确地说，他只是看上去在自言自语，其实他是在同妖精科克交谈。
“如此这般，看起来事情进展的很顺利。”
当然，妖精不是为了帮他间谍才来到赫洛托夫身边的，他也保证了这种事不会天天发生。
“那么，怎么样？和你的心意吗？”
“我？这种事无所谓啦，只要黛奇平安无事，第一目标也就达成了。”
“哇哦！”
赫洛托夫挥挥手，打发妖精回去。
他面对着地图，俯下身仔细研究每一道线条。
也许……要是有沙盘就好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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