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8 开演之时已至,献上如雷的喝彩
“……为什么会这样?”歌利亚愣愣地看着约伯。
“嘛,大概是宿命吧。”约伯感慨着说。
此时正是夕阳斜下的第三日,大理石广场上映照着晚霞的余晖,落日渲染下的悠久之歌大剧院形如金色的波浪。按照计划他们将进入这里,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目前为止最艰难的任务。
但这并不是问题——为什么约伯会在这里?昨天我还威严满满地把他踢出队伍了啊?!
带着歌利亚来到歌剧院前的索菲娅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出真相,佣兵B已经脱口而出:“你没留下听计划所以不知道吧——今天我们是两组一起行动。”
“毕竟是至今为止最复杂的计划啊,老夫也得保证行动力充足嘛是吧。”约伯微笑着拍起歌利亚的肩膀,“——要一起加油哦,‘同伴’?”
“我说你个混账昨天怎么就那么配合……”歌利亚回以杀气满满的微笑,“今天也要好好‘合作’啊,‘同伴’。”
约伯装作没注意到歌利亚的杀意,转头道:“那么现在确认一下计划的流程……也算是给昨天逃课的小子补一堂,所以就别嫌老头子啰嗦了。”
歌利亚轻哼一声,暂时无视了挑衅。
“总而言之……这次行动最重要的是确保炸药的运送与脱逃的线路。”约伯在地上展开一张剧院的平面图,也不知他哪里来的神通,各路消息似乎都逃不过他的搜罗。
“因为安检门会检测出过强的炼金反应——装进我们腕表那个当量,大概就是躲避检测的极限了——所以不能伪装成一般观众把对器材级别的炸药带进去。而歌剧院的表面又是一体化的金属波浪,周围除了悠久之河就是一片平地,没有可以利用的地形,所以不存在爬墙或者飞降进去的手段。
“但是根据我的情报,在歌剧院的正下方有一条联通地下水系的下水道,里面就有一道通往歌剧院内部的闸门,歌剧院方面也经常在那附近堆积闲置的演出用机械。”
“那我们就从这里进入?”歌利亚疑惑道,“那还买什么票?”
“真希望剧院里的人能有你的智商。”约伯白了一眼歌利亚,“既然我们都能知道,他们会不注意?那道闸门一直都被锁着,只有从剧院内部才能打开。”
“你不早说……”歌利亚嘟哝道。
“这就是我们这次来两组人的主要原因了。”索菲娅悉心解释道,“一组人进入剧院,一组人进入下水道……”
“约伯去哪里?”
“呃……剧院……”
“求组下水道。”
“哼。”约伯得意地笑道,“你当谁都能进歌剧院?”
“嗯?”歌利亚不解地看向另外三名佣兵。
佣兵A:“……”
佣兵B:“很不巧啊……咱都没准备呢……”
佣兵D:“……所谓,正装……”
确实,眼前的三人现在仍穿着类似秃头披风侠独眼之枭漆黑双剑使一般夸张的佣兵装,怎么看都是要被正经剧院劝退出来的打扮。
“这……我们不是都没有准备吗……”歌利亚退后几步,心头突然掠过一丝不妙的预感,“难道约伯你——”
约伯远眺着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悠久之河,河面微皱的波纹仿佛碎金。
约伯在川上曰:“人生啊……就是这样充满巧合……顺便一提,在这种场合里穿尺码不符的衣服,可是很引人注目的。”
一只牛皮袋被扔到了歌利亚脚下,袋口中掉出半截成衣,深紫的荷叶边,黑亮的丝绸,看起来是一件相当大方得体的……女式晚礼服。
……等到这个任务结束,我就退组吧。
歌利亚的内心早已泪流满面,瀑布般的血泪冲洗着奔跑到脱力的十万匹羊驼种魔物。
他充满宿命感地深吸一口气,仿佛认命般地捡起了地上的女装。
“……你在干什么?”佣兵A好奇道。
“接受宿命。”
“但那个是给索菲娅小姐准备的啊……”
“……”歌利亚眼神复杂地看向一旁若无其事的约伯。
约伯的手上提溜着两袋藏青色的燕尾服,脸上的笑意仿佛提着两件战利品得胜归来的将军。
歌利亚已经没有力气发作,只是在内心默默许愿。
——等这个任务完成,我就退组。
六人在歌剧院门前暂时分离,按照约伯的计划,佣兵ABD将进入下水道对附近的演出机械进行破坏,吸引歌剧院内部的工作人员下来检查。同时由歌利亚等人混入工作人员趁机带走佣兵ABD暗藏于演出机械中的炸药,返回舞台之下完成设置后就返回观众席等待演出结束再离开。而佣兵ABD则在下水道内隐藏待命,以备突**况的发生。
歌利亚换上了一身笔挺的燕尾服,终于显得有些英气,虽然在进场时被安检人员多看了两眼,但只要不女装一切就都还可以接受。
歌剧院内部,一排排座位整齐地错落开去,向着剧院的舞台逐级而降。观众席的尽头,巨大的红色幕布低垂着遮蔽住号称大陆最大的舞台,从幕布边缘流溢出的光华让人一阵神迷目眩。舞台两侧不知名的复杂机械堆砌摞列,还有两块巨大的玻璃平面,背后连接着眼花缭乱的排线,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歌利亚环视了一下四周,来客已将歌剧院坐满大半,放眼望去尽是黑压压的攒动的人头,看起来被克劳迪娅浪费的票还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人这么多吗……”索菲娅有点胆怯,缩了缩裸露在晚礼服外地肩膀。
“无妨,计划顺利的话,他们都是掩盖我们行动的烟雾。”约伯安慰道,他换上燕尾服后的贵族气质更显**,就连说话都带着一种莫名让人安心的韵味,让人不禁怀疑他年轻时是否真的如他所说,也是个万花丛中过的主。
“不过这么多人,到了后排真的还能看见舞台上在演什么吗?”歌利亚疑惑道。
约伯摇摇头:“你就没来过一次歌剧院吗……进门时候给你的望远镜呢?”
歌利亚尴尬地吐吐舌头:“看外面那么多装饰我还以为是荧光棒之类的炼金道具……”
约伯一时语塞,又交代了几次歌剧院内禁止打尻之类的基本礼仪,惴惴不安地催促两人找好位置落座,生怕没开演就被他们整出什么幺蛾子。
今晚上映的剧目正是传唱东西大陆两千年的名剧《罗妮雅与朱利叶斯》,朱利叶斯在文艺上的造诣确实令人喟叹,不负“吟游皇帝”之名。但他精炼文本的功夫却难以恭维,尽管后人几度简写,冗长的剧情依旧能把这场演出撑到隔天凌晨。为了观众也为了演员,午夜时分在上下幕交替时会有一次长达一小时的幕间休息,三人的计划潜入后台的时间也定在那时。
三人依次入座,歌利亚之后是索菲娅,最后是约伯。落座后不久,陆陆续续地又有不少观众进场。甚至还有几名被仆佣簇拥着前来的贵族,攒动的人潮黑影遮挡着他们的真容,一派神秘的氛围。
“故作姿态。”约伯压低了声音嘟囔道,“摆威风给谁看呢,这群不思上进的贵族。”
歌利亚坐在柔软的天鹅绒座椅上,悄悄环视观众席的布置,在他们所在的一层之上是观众席二层。除了像一层一样逐级排列的座位,二层悬空处还有数个从墙壁中凸出的别致阁楼,阁楼背对舞台的窗户都用紫罗兰的幔帐遮挡,只能看见里面影影绰绰的寥寥几个人影,大概是贵宾席一类的。
一层往前最接近舞台的几排,不知为何用屏风围了起来,屏风周围是一圈明显的空地,应该是为了布置出这样的陈设而临时撤去了不少座位。之前经过一层观众席的那几名贵族在屏风处与里面的人耳语了几句,就离开了仆佣独自进入屏风圈出的特别席位里。
索菲娅想起了某位《罗与朱》的狂热爱好者:“克劳迪娅会在什么地方呢……”
“嗯……大概在哪间阁楼里吧。”歌利亚猜测道,眼神在头顶二楼那些悬空的阁楼里逡巡。
“不会在最前面吗?”索菲娅疑惑道。
“……总觉得她不会喜欢那种地方。”歌利亚轻轻摇头,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只是本能地对那扇屏风之后的存在感到莫名的厌恶。
“噤声——要开始了。”约伯提醒道。
此时观众席上的灯光突然熄灭大半,只留下阶梯上昏黄的地灯指引观众来去,整个剧场陷入一片黑暗。
一道强光聚焦在幕布前,饰演朱利叶斯的男演员高挑而英俊,以诗人般深情且忧郁的语调献上独白:
“你们又走近了缥缈无定的姿影,
当初曾在我朦胧的眼前浮现。
这次我可要试图把你们抓紧?
我的心似乎还把那幻想怀念?
你们过来吧!
……
听我朗诵最初几幕的人们,
他们再听不到以后的诗章;
亲切的友群如今各自飞分,
最初的共鸣可叹已经绝响。
我的悲歌打动陌生的世人,
他们的赞许反使我觉得心伤,
从前欣赏过我的诗歌的诸公,
即使还健在,也已各自西东。
……
我又感到久已忘情的憧憬,
怀念起森严沉寂的幽灵之邦,
我的微语之歌,像风神之琴,
发出的音调飘忽无定地荡漾,
我全身战栗,我的眼泪盈盈,
严酷的心也像软化了一样……”
“朱利叶斯”夸张地伸展着肢体,左手紧紧攥着洁白的领花,右手在身侧向上缓缓托起,又陡然翻覆,向观众深鞠一躬:
“眼前的一切,仿佛已跟我远离,
消逝的一切,却又在、化为现实——(1)”
随着最终的念白响起,巨大沉重的深红色幕布在机械牵引下向着两边飞速地掀开,舞台上精致的布景陈设在望远镜里一览无余。
“啊——”不知何处传来尖叫。
舞台两侧设立的巨大玻璃平面上闪烁着花白的糙点,几个波形在屏幕中央跃动数下,平面上竟然映出了清晰的画面——起皱的画纸上是朱利叶斯才上了寥寥几笔的草图,画板前是一张文艺复兴风的老旧椅子,椅子腿角处随意摞堆的机械零件上爬着斑驳的锈迹。
歌利亚吃惊地松开了手,装饰着黄铜浮雕的望远镜落在地上发出金属的声音。
即便如此,依旧能用这双肉眼,从那巨大的屏幕上清晰地看到舞台的布景。
“魔像用的显示屏跟映画技术……他们居然重现出来了……”歌利亚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在观众们一片惊叹赞赏之中,今宵的歌剧,仍在继续。
罗妮雅:“啊,朱利叶斯,为何你是朱利叶斯呢——”
朱利叶斯:“啊,罗妮雅,为何你不是贞娜呢——”
贞娜:“啊,朱利叶斯,为何会变成这样呢——”
舞台上,三位主角终于会面,“炎上圣女”贞娜·阿尔克、“霹雳皇帝”罗妮雅·凯普莱特,主角朱利叶斯波澜壮阔的一生中起誓永世不忘的两位女性第一次正面交锋——尽管女帝罗妮雅占尽标题与历史之利,甚至被作者本人(朱利叶斯)钦定为女主,但历史上关于朱利叶斯大帝真心所属一直众说纷纭,没有定论。
无数学者皓首穷经地从《罗与朱》原文与历史资料里追寻着蛛丝马迹,企图证明圣女贞娜才是朱利叶斯的真命天女,与罗妮雅的结合不过是形势所迫,至于钦定标题杀云云更是因为一种名叫“气管炎”的男性传统疾病……
另一派学者就从心理学政治学历史学层面揪出更深一层的论据来攻讦讽刺“圣女派”不过是败犬狂吠,“气管炎”正是真爱的表现之类……
远超作品本身的讨论也将作品一次又一次地推上新高度,以至于衍生出了一个名为“朱学家”的新兴文学学派。每过几年就又有新论调出世,宛如磕错胃药,甚是亦可赛艇。
姑且不论戏外这些事情,眼前三人纠结婉转的恋情确实精彩,作为一名吃瓜群众看着也甚是有趣。
……至少现在来看,索菲娅大概是很喜欢这个故事吧。眼泪都溅到这边来了。
“歌利亚歌利亚,贞娜圣女她好可怜啊……”索菲娅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哭诉,“被人利用却一无所知……明明是圣女却爱上了一名血族……最后还被当成魔女送上火刑架……”
简单来说就是太过天真、不负责任、背锅至死。
歌利亚暗自吐槽道,不过这里显然不能实话实说,于是顺着话头道:“是啊是啊……这么可怜了还要被朱利叶斯甩掉呢……”
“不过朱利叶斯最后不也是把炼之御座交给了教会吗……这也是因为他对圣女旧情难忘吧……”
……虽然从时政的角度来看交出炼之御座也是为了维持战后的时局平衡。
旧情难忘什么的……人都死了,怀念还有什么用呢?
舞台上贞娜已经被架上了火刑架,炼金特效下生成的森冷火焰看着格外寒心。过不多久朱利叶斯就会开着纸板粘合的“魔之御座”赶来,抱着昔日爱人的亡骸号哭弥及了吧。
“贞娜——若是为了你……若是为了你!”
演员的演技很生动,绝望的哭喊也很真实,剧本的情节更是经过了时间的无数磨砺,但歌利亚却难以表示同情。
一个人的爱说到底就只有一人份,怎么可能把它掰成两半一人一份呢?这么一来岂不是所有人都得不到完整的爱?真希望写这些后宫剧情的作家能好好理解这件事情。
更何况这一人份的爱,也不是没有时限的。
只有一人的份,只有一世的份。
歌利亚托着腮帮,百无聊赖地看着眼前的上半场渐渐进入高潮,失去了爱人的朱利叶斯驾驶着千年的魔神,挥洒着无法释然的疯狂。
文艺界评价甚高的上半场就这样进入了尾声,朱利叶斯还有半场的人生要走,才能获得内心的安宁。
——也许这辈子都安宁不了呢?
看着半跪在舞台上的朱利叶斯,歌利亚不由得恶趣味地想到。
幕布渐渐拉拢,后台悦耳的女声响起:“尊敬的各位来宾,现在起是中场休息时间,如果需要服务请联系您附近的工作人员……”
“是时候走了。”约伯看看时间,指针已经指向零点。
歌利亚看了看那枚不祥的黑色腕表,上面的指针也跨越了七分之三的刻度,喻示着第三天的结束。
“在这段时间里,请诸位欣赏由露娜·玛那希小姐为我们带来的大提琴独奏——《月光》。”
歌利亚不由得停住了正在起身的动作,仿佛中了石化的诅咒。
……《月光》?
“还有这种操作?”索菲娅歪歪头,却没有多想,催促道,“快走吧。”
“啊……啊好的。”歌利亚愣道,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抱着大提琴走上舞台的那位“露娜”。
那是一名年轻的少女,银灰色的长卷发里带着一点海蓝,像月夜下微风拂过的沸海。一身黑色晚礼服包裹着曼妙的身材,怀中抱着一柄半人高的木制大提琴,考究的漆面反射着半透明的微光。
而她的头顶,竟是一对半月似的的狼耳。
她是一名狼人。
“不会吧……”歌利亚揉了揉眼睛,他总觉得这位狼少女在某地见过。
不,不对,如果真是那天在售票处见到的少女,那她根本不需要来买票。能被请上幕间演出,一定会由剧院方提前送上演出用的凭证,再说自己也没见到那名狼少女的真容,大概只是长得相似而已。
更何况,那天见到的少女……是一名聋人。
索菲娅催促道:“怎么了?不快点行动的话……”
舞台上露娜已经摆好琴位,拉开了琴弦。
悠悠扬扬,婉婉转转。悦耳的音色宛如穿过碎叶间隙倾泻的月光,即使经过炼金装置略带糙点难以保真的扩音,依旧能让聆听者的眼前浮现起一片时而宁静如镜不惊、时而波涛千重万丈的大海。
狼人虽有卓越的听力,却罕见艺术上的修养,眼前的露娜竟将一手琴艺锤炼到这种境界,着实令人佩服。
饶是索菲娅也听得出神了片刻,才想起还有任务在身,不得不再次催促离场。
却听约伯道:“慢着,现在还在演奏中,观众们都没有离席,随便走动只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我们……先陪他们听完这首曲子吧。”
索菲娅懵懂地点点头,觉得约伯说的确实在理,也就坐下静静听起露娜的演奏来。
《月光》是“吟游皇帝”朱利叶斯·蒙太古四世昔年为了圣女贞娜而谱的曲子,原版虽是钢琴曲,但节奏明快简单,便于后世衍生出了各种乐器演奏的版本。露娜的大提琴声委实令人心驰神往,仿佛一昔之间梦回动荡末年、那片埋葬了无数往事的海域。她的年纪看起来不过人类的二十,以狼人的寿命而计算大约才十几岁,技艺却已然登堂入室,这等天赋着实令人赞叹。
微弱的炼金回路在提琴上泛着涟漪,仿佛是在应和着琴声闪烁。
歌利亚出神地听着这曲《月光》,唇齿微微翕动,情不自禁地低声哼唱着古老的旋律。
此时演奏已经渐入高潮,忽有半透明的白色烟雾从舞台两边升起,在舞台上积起薄薄的一层,仿佛袅袅的云雾,更衬得露娜仿佛云端的缪斯。
“这是……?”索菲娅疑惑地问。
“是把‘碳酸气’压缩形成的‘干冰’。”约伯斟酌着说,“挥发以后就能冷却空气形成这样的云雾。”
白雾渐渐散去,《月光》一曲已毕,露娜提着大提琴站起身来,款款走到台前,向观众微微行礼。
观众们这时才从她余音未绝的琴声中回过味来,雷鸣般的掌声毫不吝啬地为狼少女献上。
掌声渐渐歇止,露娜却没有退场,依旧微笑着站在舞台上,注视着观众——确切来说,是离她最近那一小拨观众。
屏风围起的特殊席位上,一名衣着华丽的男子长身而立,四周的屏风应声而倒,恰恰铺在周围一圈的空地处,竟是早已计算过的距离。
那特殊席位中坐着的几排名流瞬间暴露于观众们的视线之下,在远望镜的窥视下,他们神色平淡,仿佛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演出。
“那是……奥塞恩教国的枢机主教!”
“还有大图书馆的司书!‘潘德拉贡’的人怎么会……”
“那个矮人……我在钢炉厅见过!”
……
之前长身站起的男子此时风度翩翩地牵住了身旁一名女子的手,拉着她一起站起,面向无数观众。
在望远镜的泛着昏黄的玻璃透镜中,索菲娅看清了那对男女的真容,浑身不由得一僵,喃喃自语道:“伊丝特……还有……”
“——佩尔狄卡!!!”
歌利亚用颤抖着的声线说出了那个名字,仿佛猛兽低吼,无数仇恨与愤怒在他格格响的指节下涌动。
那正是悠久之城城主、伊丝特的婚约者——佩尔狄卡!
为什么你会做出这样的表情?
索菲娅的内心动摇着。
难道,歌利亚,你也跟我一样……
索菲娅没来得及细想,眼前一个高瘦的身影掠过,阻断了她望向佩尔狄卡的视线。
约伯已经离开了席位,一只大手紧紧箍住了歌利亚因愤怒而颤栗的肩膀。
“稍安勿躁,现在还不是时候……不管你,想要干什么,都还不是时候。”
歌利亚深深地作过几个呼吸,身体渐渐平复了下来,重重地点点头。
索菲娅看看歌利亚,又望向佩尔狄卡,回味着约伯的告诫,一时间心情复杂,说不出话,只是将一对粉拳攥得更紧。
“我们走吧,时间不多了吧。”歌利亚平静道,只是这份平静之下的情感究竟如何,无人能知,“我……不想呆在这。”
“好。”约伯点头道。
“……相信今天在座的诸位中,也有许多来宾将参加数日后在下与伊丝特小姐的婚礼。在此在下就先向各位道一句多谢了……”
佩尔狄卡的发言仍在继续,三人已经在卫生间换上了工作人员的套装,顺着通风管道默默爬行。
“……日前伊丝特说想要来看一场歌剧,于是在下擅自做主帮她安排了这个席位,希望没有妨碍到诸位的观赏……”
扩音器的声音在通风管道的金属外壁上嗡嗡作响,扰得歌利亚一脸烦躁:“他干嘛不挑明了说‘我们两个很相爱’?反正明早的报纸上也会这么写的吧!非要演这些假得不行的戏……”
“你觉得假,只是因为他们不是演给你看的。”管道后传来约伯的声音。
“哼。”歌利亚一扭头,面朝前方继续爬行。
索菲娅:“歌利亚……不要看前面。”
歌利亚脸上一红,气也消了大半,连忙别开脸避免直视爬在前方的索菲娅。
约伯:“有趣。”
“你也给我别开脸!”歌利亚没好气地吐槽道。
“……今日有幸听到露娜小姐的演奏……伊斯特深表感动,希望露娜小姐能在我们的婚礼上出席演奏……还望不要推辞。”
佩尔狄卡的声音继续响起,虽然不知道露娜的回复是什么,但从现场排山倒海般的喝彩声中,大概也能猜到是答应了吧。
“连档期都不考虑就答应下来,还说不是事先安排好的。”歌利亚冷笑道。
“……这有什么。”约伯淡然道,“你没有发现吗,我们的女主角——伊丝特,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的机会。”
歌利亚透过通风管道狭窄的缝隙窥视着舞台前意气风发的佩尔狄卡,眼神如地狱底的冰冷。
“你说什么?下水道的机械失控了?”剧院老板的脸色铁青。
这场表演的意义早已超过了表演本身,万一表演中出现了什么纰漏,其责任远非一个小小的剧院老板可以承担得起。
“情况呢?会对演出造成什么影响?来得及抢救吗?”
伙计:“可,可能会有一定程度的异动,但是一般人的耳力应该听不出……”
老板将下水道闸门的钥匙狠狠摔在地上:“愚蠢!一般人?你知道这次要的有多少不一般的人吗!给我带人下去抢修!马上!”
“是,是!”
表演中一些细心的观众们偶然发现,席间站着的侍者数量在不知不觉间锐减了大半。但剧院本就安排了为数众多的工作人员,因此并没有什么不便,观众们也就泰然地观赏起了下半场的演出。
消失的工作人员们汇聚成蜂拥的人流,攒聚在下水道门前,各自紧张地盯着逐渐打开的闸门,没有人注意到,身边多出了三张陌生的面孔。
观众席二层,某间悬空阁楼。
装潢豪华的阁楼内空无一人,天鹅绒的座椅靠垫上还留着人形的印迹。高脚独立的檀木桌子上是饮到一半的红酒杯,猩红流动,不知是血是酒。
歌利亚三人趁着混乱在堆积的机械中找到了佣兵ABD隐藏的炸药,混在施救的人群中怀揣炸药回到后台,在舞台下方的空间里安设好了炸药。
真想现在就把炸药引爆。
这个荒唐的念头在索菲娅的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就算现在破坏了舞台,也不知道能不能波及到观众席上的佩尔狄卡,如果卷入了其它无辜群众那就更不符合父亲的遗志了。
何况,歌利亚还在这里,现在还不能冒这个险。
“小心点,现在要从后台返回观众席,注意不要被发现了……”约伯小声提醒道。
他说着望向观众席,只要顺利回到那里,这次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大半。
对于“离开了太久的观众”,难免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所以只能在中场休息时混在离席如潮的观众中离开。但“不知从哪里回来了的观众”却不存在这种疑点,因为回来之后的他们始终都会处在他人的视线里,回来之前则不会有任何人意识到他们的“离开”而怀疑。完美的心理陷阱,没有任何漏洞的计划……
突兀的,约伯想起了当年还在天狼座任职时,团长卢普斯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没有什么计划是完美的,最大的漏洞,往往就是人本身。”
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想起团长的嘱托?约伯的内心莫名地生起了不安。
像是行走于冬日看似坚固的冰河,永远猜不到何处的冰层其实薄如纸面;又像是窥伺着枝干上仿佛无害的鸣蝉,却不知道真正的危险来自于背后的黄雀。
简直就像是,七年前那样——
“慢着——”约伯突然驻步,伸手拦住了身后的歌利亚两人。
歌利亚:“怎么了?”
“人数不对……观众席上的侍者数。”约伯紧张地环视着观众席,“比起我们离开的时候好像没什么变化……但是还有进入下水道的人、下半场开始后转入后台的人……所以他们的人数应该是减少的才对!”
歌利亚心间一凉:“多出来的人……是谁?”
“除了我们,还有别人也混进来了!”约伯一字一顿地咬牙道,惊恐地观察着侍者们的站位,“二十个?还是更多?他们各自的位置……阻断了我们前往观众席的所有道路!”
索菲娅:“他们是谁,我们被发现了吗?”
“不,也许只是接到了不太确切的线报,否则我们现在已经被抓了。”约伯摇摇头,“至于他们的身份……在这种场合安插这么多人,我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歌利亚倒抽了一口凉气:“悠久之城的……宪兵!”
索菲娅闻言脸色苍白,若真是如此,那执掌着城卫宪兵的佩尔狄卡是否已经知道了有人企图针对他?又对佣兵们的计划了解到了什么程度?
“快走!”约伯猛然回身折返,“趁通往下水道的门还没关闭!”
歌利亚这才回过神来,拉起索菲娅往下水道中飞奔。
——既然对方还只是在观众席搜索,那么他们说不定还不知道更具体的计划。
逃进下水道,就还有一线生机!
“呀——”索菲娅不慎撞倒了一件布景。
“对不起,我们发现下面还有情况!”歌利亚未等看管的伙计发作就扯了个借口跑开。
越快越好,万一他们搜索完观众席就进到后台来了呢?万一下水道抢修结束就关门了呢?
三人在后台一路狂奔,顾不上旁人错愕惊疑的目光只管前行,终于见到了目的地。
“太好了,还开着——”歌利亚惊喜道。
此时从闸门处竟然走进来一个人!
从下水道走进的露娜扶着铁制的轮盘门闩,海蓝色的大眼里写满不解,疑惑地望着来势汹汹的三人。
约伯顿时一怔,但还是加速跑向了下水道。
“借过,抱歉!”歌利亚连忙低下头避免被露娜记住面容,匆匆经过闸门,与露娜一错而过。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下水道的门到现在都没关也是因为她吗?那么她是来帮我们的吗?不对看她的眼神她应该没有预料到我们会出现……那她进入下水道又是为了什么……
怀着满腹的疑问,此时的三人也只能在各式机械堆积的废山间向着下水道深处匆匆跑去。
露娜仍扶着门闩,目送三人渐渐消失的背影,思考了一下情况,依旧得不出一个所以然,一偏脑袋,苦恼地按着太阳穴,自语道:
“嗯……就这么放他们过去——应该没事吧?”
能够回答狼少女的“经纪人”此刻并不在她身边,她对着面前的空气兀自烦恼了一会,就重新恢复了天然无忧虑的心情,哼着轻快的小调走回了后台。
(1)
出自歌德《浮士德》,钱春绮老师译作。
(2)
贞娜:Jane的音译。Jane the Arc,通常译作贞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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