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我的女装不可能那么可爱
这个业界是残酷的。为什么不明白。
侍者的头上是总管，总管的头上是经理，经理的头上还有董事，就算是董事也得向着更大的人物点头哈腰。
不管个人再怎么努力只要得罪了头顶这一环就一辈子摘不下小鞋。更上面的人要管的事情太多，没时间去理会下属的下属里一个不太聪明的倒霉蛋。或者说没能讨好到自己的顶头上司本来就是能力不足的表现。
又或者说，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骑士的头上是贵族，贵族的头上是皇室，皇室的头上还有教会，就算是教皇也得受制于清规戒律人言可畏。没有谁真的可以任性妄为地追什么自由做什么自己。
——所以说，那个跳了楼的女人也不过是自己太蠢而已。
区区一个歌姬，想在这种店里做出什么成绩？我只不过是好心给她一个向上爬的机会而已。
没想到这小妮子没爬上老子的床，却爬上了会所楼顶。真是蠢得无可救药，就算我没有下手，迟早有一天也要被那些嗑药到嗨的蛀虫们玩死。
——所以说，这一切都跟我没有关系。
总管绞着眉头在上层楼道里走过，阴沉的脸色扭曲着不悦。
明明都是那女人的错，明明跟我没关系，明明什么错都没有……
大厦脚下那个女人血肉模糊的尸骸却一遍又一遍地重现在他的脑海。
尽管已经吩咐下人把门庭好好的清洗干净，但每次路过那里却都觉得地板的颜色有异，像是结着着冲不净的血痂。以至于他现在出入都要从后门悄摸摸地进来。
还有眼神！经理若有深意的眼神……这间会所没有我在打理你以为能撑得下去？下人躲躲闪闪的眼神——看看看什么看你们知道自己的立场吗！
还有那颗滚落在地板上的眼神……牵着模糊的血管神经，瞳孔已经扩散，裸露的眼球从脚下直直地看过来，没有眼皮跟眉角的遮掩，只是光秃秃一个眼神，没有情感更没有生机。他在这种场所已经摸滚打爬几十年了，早已练就了一身秒读眼神的好本事，然而这个眼神他却怎么也读不懂，怎么也不敢读。
不要！不要看过来啊！
那些妖娆肉体里面装的都是这种东西吗？模糊的、粘腻的血肉与脏器……那些雪白肌肤包裹着的都是这种颜色吗？红的黑的红的黑的红的黑的……
不行……不能这样，要找人泄个火，才能把这些糟糕的事情丢开一边……
总管发青的眼圈里，一对尖利的小眼睛在走廊上四处横扫。
“那……那个……”身后传来了怯生生的女声。
“什么事——本总管现在忙得很！”总管不耐烦地转过身，想要借机刁难这名不知好歹的女仆，“要是没什么事我可要你好看……”
他的话语凝滞了，为了斥责而大张的嘴能塞下一枚陆行鸟蛋。
“如果您……方便的话……”
那名女仆满脸羞赧的红色，紧抿着嘴唇，两手紧张地捏着身前的裙边，拇指不停地在布料上摩挲。
“能……陪我一下吗？”女仆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索菲娅正对着总管，用哆嗦着的双手缓缓提起了缀满荷叶边的裙底。
“不要！不要啊——怎么能在这种地方——”
“放心吧！隔音矩阵的效果是双向的，没人能打扰我们……”
走廊里回荡着少女凄厉的哭喊声与男人嗜虐的狂笑声，门墙上隐藏的炼金矩阵不停地泛着一圈圈波浪似的微光。男人用强有力的手臂紧紧地环抱住少女的纤腰，像是要融为一体似的将她温软的身体紧贴在身上，少女徒劳的挣扎只是加剧了衣料之下身体的摩擦，引得男人扭曲的心理更加兴奋。他腾出一只手，径直撕裂了少女的裙摆！
哧——
布料被撕扯破碎的声音悦耳到让人浑身酥麻。破坏的欲望如同火舌舔舐着理智。
“不……不要……”
索菲娅忍不住想要挣扎，几乎要被内心巨大的恐惧压倒，尽管她稍微用劲就能挣脱男人的环抱，但却逃不出这座建筑，更逃不出任务失败的未来。
“不要？你在装什么纯情？不是你先勾引我的吗……不过有点情调也不错，看起来你很上道嘛，有多少经验？”
男人污秽的言语像一条毒蛇缠绕着少女的躯体。
“不是的，我……我没有……这种事情……”
“哦？难怪是生面孔……以后乖乖听本总管的话，保证让你平步青云……”
男人将脸埋进少女蓬松的长发，贪婪地嗅闻着女体的青春气息。伸出舌头就要去舔舐那洁白的脖颈。
……歌利亚。索菲娅默念他的名字，泪眼迷蒙。
“那个……”
总管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比女人更女人的声音。
“看什么看！我这是在工作指导！”临门一脚时突然有人来坏好事，总管怒不可遏地转头咆哮。
然后世界就静止了。
总管张大的嘴巴可以塞下一个地龙蛋。即使如此也不能表达他内心的震撼。
常年混迹在这种风月场所，他自以为已经阅遍美色，即使急色到对索菲娅当场开宰，也多半是要归咎于混乱的心境。
但眼前的人是天使吗？这样的美貌真的是人类可以拥有的吗——不，是这个世界可以允许的吗！
打断了他春宵一刻的人，此刻正穿着一身标准的女仆装，但这份普通却丝毫不能掩盖她丽压群芳的天生丽质，她拉住了总管的衣角，仰面用汪汪的泪眼凝视着震惊中的总管，通红的小脸与温热的喘息，给两人之间的空气多添了一分微妙的气息。
“请……不要为难她好吗……”新加入战局的最强女仆——女仆G仰头恳求道。微张的唇齿点缀着水果般莹润的樱色，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通红的小脸也好，小口的喘气也好……
明明都是我先来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输了呢……
索菲娅心情复杂。
女仆G的心情更复杂。
她……他没有多想就跑来找索菲娅，跑到一半时却意识到了严峻的问题。
虽然靠着气势打翻了约伯就跑出来了但仔细一想完全没有意义啊！
拉上索菲娅逃掉？先不考虑暴露的问题，如果总管召齐会所的警备力量，他们根本跑不出这座建筑。而被这种货色抓到的下场真是连想都不愿意想。
把总管给打晕？不管调戏女仆的事情多么难以启齿，遇上这种暴力事件他也一定会排查所有人员，随后发现不对吧，如果连带着他们之前留下的破绽一起被发现，佣兵们的踪迹立刻会暴露，更别提六天以后的什么行动。
——毕竟再怎么**上脑，被敲了闷棍还是会记仇的吧。
怎么想……自己都是出来送人头。
歌利亚陷入了尴尬。
难道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同伴被人玷污？就这样认同约伯的作法？
——就没有什么敲了闷棍还能让这货闭嘴失忆的神奇炼金药吗！！！
……好像有？
歌利亚捂紧了上衣口袋。
……那么……该怎么引诱他吃下去呢……
远方已经传来了索菲娅的呼救声，已经不容歌利亚多虑。
没办法了！他紧紧抓住了数小时前某个老混蛋送给自己的女装。
……就算将灵魂……出卖给路西法！！！
（注：路西法，光荣纪元知名女性服装大师，性别男）
女仆G回忆结束。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通红的小脸也好（扮成女仆羞的），小口的喘气也好（一路跑过来累的）……
两件普通的事情加在一起……为什么面前的变态就变得更加快♂乐了呢！！
尽管凭借着气势决定上来就是一套以身试险女装救美……但仔细一想如果以身试险的阶段里被这个男的脱下小裙子那么别说救美了整个计划都是要完球了，各种意义上，都要完球了。
那画面太美女仆G不敢想象。
“小，小妹妹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多大啦……看起来很面生啊，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店打工吗？没关系啊叔叔来教你怎么工作哈哈哈……”
总管说着立刻放开了索菲娅，索菲娅一时间不知道应该为此高兴还是悲伤。
看着总管一副按捺不住当场掀裙就是上的样子，女仆G不由得后退半步，背上却传来了一阵坚硬的触感，回头一看，居然已是墙壁。
“嘻嘻，你退缩的样子也很可爱哦……”面对着退无可退的女仆G总管兴奋地舔着嘴边横流的涎水。
女仆G银牙轻咬，右手欲迎还拒地挡住了举身压上的总管，俏脸左偏，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闪躲着向眼角处的总管扫去，左手虚握掩口，轻轻启齿道：“真的……要在这里吗？”
出现了！！
索菲娅再一次感受到了名为女子力的绝望差距。
这句话看起来没有直接拒绝，实际上搭配着激发人原始保护欲的动作与泫然欲泣的眼神产生了强烈的排斥效果，比起强硬挣扎刺激对方嗜虐欲望的愚蠢作法要高了不知道几个路西法！
（再注：路西法，光荣纪元知名女性心灵之友，性别男）
“……能，换一个更值得纪念的地方吗？”女仆G轻咬嘴唇，怯声道。
总管苍白着脸，踉跄着向后退开几步。
我……这一生撩妹无数，没想到今日却如此唐突佳人……
总管仰天注视着有点摇晃的灯影，不知道是自己在摇晃还是世界在摇晃。
果然，权力迷蒙了我的双眼，让我忘记了成为总管之前那段用真心（伪）诚心（伪）还有恒心（真）在夜店中不停撩妹的岁月吗……你果然，是天使啊……
看着一脸圣洁像是刚从教堂做过礼拜回来的总管，索菲娅竟然产生了他会就此放过两人重新做人的错觉。
这就是女仆G的实力——Maiden the Great、the Grand Maiden——Goliath！
“好的！事不宜迟——我在这间会所里有一间秘密房间，我们可以……嘿嘿嘿……”总管一把抓住了女仆G的手臂，就要往一边拖。
……果然错觉只是错觉……
总管一边拖着女仆G一边经过索菲娅身边，不屑地白了索菲娅一眼：“妖艳贱货。”
“……”索菲娅感觉自己第一次被否定得这么彻底。
“滚去工作吧，别总想着用这种肮脏手段上位——”总管说着拉起女仆G就要离开。
“歌……”索菲娅惊呼着想要去牵住女仆G的手。
女仆G却轻轻甩开了她。
索菲娅难以置信地望向女仆G回过的脸。她（♂）正以一副复杂的眼神回望索菲娅，仿佛今生今世的诀别，千万分凄美不可言，百十种悲壮在心间。
……是吗，你是为了我才回来的吗……为了我，穿上女装……为了我，忍受这份屈辱……为了我，露出这种眼神……
内心仿佛在龟裂，原来没有受伤也是会这么痛的吗？爸爸、妈妈……你们没有这样教过女儿啊……
女仆G啊，不，歌利亚啊，你可曾想过，由你来代替我承受这份命运的话，我会怎么想？你可曾想过，由你来代替我忍受这份玷污的话……
那双肮脏的手会爬上你的脸颊，摩挲你的肌肤，褪下你的衣裙，然后……
“——暴露了不就完球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饱含着决意与泪水、索菲娅绝叫着，向着总管的后脑勺挥出掌刀——
看着倒地不起后脑冒包还冒烟的总管大人，歌利亚意识混乱。
怎，怎么会这样，按照计划来的话不应该是我顺利把他钓到没人的地方，然后诱骗他用“药物”助兴，趁他进入恍惚状态然后一发解决皆大欢喜吗？
索菲娅“呵——呵——”地喘着气，看起来这一记是用了十足的力道，她飒爽地挥挥额上的汗水，向歌利亚比出一个拇指：“危机解除！”
“解除个球球啊！他醒过来我们就都完啦！我不是让你放心吗——”
“诶？？？什么时候说的？”
“我用眼神示意的啊！！！”
“可是你要是被他发现了是男孩子的话……”
啧，现在也来不及解释了，怎么办，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这货人道毁灭掉吗？这样就没有人知道我们潜入了！那后续该怎么掩藏踪迹还有确保任务的顺利……消失一名总管怎么想都比消失两名谜之女仆要危险吧……
“额……额……”
总管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
喂喂喂你是怎么这么快就恢复过来的啊这不炼金啊！！！
总管的意识已经回归大半，在地上血红着眼睛盯着两人：“可恶……可恶的娘们！你们究竟是那个班的！！”
“我，我们是……”索菲娅一时不知所措，她确实是用上了十成力气了啊。
“不说——等着我抓到你们，一个个查过来！”总管的脖颈上青筋暴起，眼看就要完全缓过状态。
“我们走！”歌利亚来不及多想，拉上了索菲娅全速跑向楼道深处。
总管的身躯在地上以超乎人类极限的角度蜷曲着，背部的肌肉呈块状地隆起。
“你们……全都，逃不掉的！”
他血红着眼睛怒吼，咆哮间尖锐的獠牙锋利如刀。
“贱人——”
总管粗暴地推开了一间包厢两开的门扉，他一路追踪着两人到此，眼见着她们逃进这间包厢。
他扶着两边门上的扶手，喘着粗气环视包厢，包厢里点着昏暗的光线，一张华贵的天鹅绒沙发背朝着他安置在房间中央，一具样式古老的甲胄雕塑伫立在暗处，却没有见到那两个女人的踪影。
总管正想迈进房间仔细搜索她们藏身何处，却听见一个威严满满却略带稚气的声音呵斥道：“劣种，是谁允许你进入本宫的领域？”
总管虎躯一震，虽闻其声，不见其人！他惊恐万状地开始寻找声音的来源：“不……不会是见鬼了吧……”
“这里！笨蛋！在这里！”拍打沙发扶手的声音响起，总管这才发现，有人正坐在沙发上，只是她的个头太过娇小，以至于一眼注意不到沙发背上冒出来的疑似头顶的大约七分之一个金色球面。
那名金发女孩娇哼一声，索性跨坐到沙发扶手上，交叠着纤直的双腿，一双手交叉环抱在平坦的胸前，碎金流瀑般的中长发与两根修长的马尾辫随意地挂在沙发背上。一身华贵的紫黑洋裙彰显着女孩不菲的身家。
黑暗中女孩裙摆上一枚熠熠闪光的银丝纹样，直刺总管的眼睛。
那纹章是一柄反持的黄金十字剑，剑刃上缠绕着带刺的黑色荆棘，剑柄处，血色蔷薇盛然绽放——梵拜雅帝室、蔷薇十字剑！
“克，克劳迪娅殿下！”总管匆忙半跪行礼，惶恐道，“小人追踪贼人至此，实不知殿下莅临……”
“贼？”克劳迪娅皱了皱好看的眉头。
“是！小人亲眼看见她们逃进殿下房间……”
“我怎么没看见？”
“她们……大概是躲在哪里？”总管一时也说不清，只得猜测道。
“你瞎还是我瞎？”克劳迪娅不满道，“还是说，你在怀疑本宫？”
“小人不敢！小人一定是看错了！看错了！”总管颤栗着，心下却大骇，他确实看见那两名女仆是躲进了这里，如果她们是在血族指派下潜入进来的话……是为了什么？
总管偷偷抬眼看向克劳迪娅，却只读出了一脸不满，试探着问道：“殿下……可准小人先行告退？”
无论如何，这已经不是他能解决的事态了，必须先离开这里在联系上层……
“准了。”克劳迪娅满不在乎地挥挥手，从沙发上搬出一部翻到一半的装帧华丽的大部头小说，像是要继续阅读下去。
果然……这么急着赶我出去吗……总管一边恭敬行礼，一边悄悄扫视着屋内的陈设，却没能找到什么异样，只得在克劳迪娅可爱的身体上狠狠剜过几眼当作利息，就要起身告辞。
“对了，在此之前。”克劳迪娅的视线从书页上离开，血红的瞳孔注视着总管。
总管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难道我多看那两眼被发现了？
“留下一点‘纪念’吧——作为闯入本宫领域的代价。”
总管的身体木然僵直，像是在瞬间被夺走了魂魄。
“离开这座会馆给我逛到天黑，然后忘掉你刚刚见过的所有事情。”
“遵命，我的君主。”总管像一具提线木偶般僵硬地鞠躬行礼，随后神不守舍地关上了两扇的门扉。
大门两边，门扉后的视觉盲区里，站着发抖似筛糠的歌利亚与索菲娅。
克劳迪娅端起高脚杯，抿着吸管吸了一口不知道是果汁或红酒还是血液的红色液体，开口第一句话就说：“没想到你这伪娘穿上女仆装都快跟我差不多漂亮了……”
歌利亚：“……”
如今寄人篱下，他也不好发作，更何况还是面对在危难关头开门把他俩拉进屋里的救命恩人。
不过说来也确实，虽然昨天没怎么发现，但克劳迪娅的外貌的确不下于他，可爱之余还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如果排除掉身高胸围跟性格因素大概会成为绝世的名媛吧……尽管就算纳入了这些因素也还是会有为数众多的狂热拥趸就是了。
尤其在包厢昏暗的光线里，她凝脂般的肌肤更显白皙，一双微亮的红瞳像是有着摄人心魄的魔力，仿佛是由黑暗给予了她度外的魅力。
……等等，好像搞错了点什么？为什么会开始用自己为标准来衡量一名女性美不美？吐槽的前提就大错特错了吧！
看起来女装已经严重影响了自己坚毅的男儿心境……歌利亚无不悲哀地想到。
“欠你的人情这就算还啦，没事的话就出去吧。”克劳迪娅挥手道，“放心，那个家伙不会再来找你们麻烦了。”
“请问刚刚那个是……血族的‘血契’吗？”索菲娅突然问道。
“没错，正巧那个劣种身上有部分我族的血脉，不然可真的不好应付。”克劳迪娅耸耸肩，“到时候场面就要变得十分血腥了。”
“……难怪他接下我一掌还能……”索菲娅突然沉默不语。
——一个混血吸血鬼就能接下她的全力一击，那纯血种呢？那眼前代表着大陆巅峰的帝室真祖呢？
突然冒出的想法占据了她的内心。
为何血脉的力量能将公平扭曲到这种程度？就算她历尽苦难，甚至燃烧生命，都不及她人与生俱来的天赋？
“在精灵的城市、人类的会所，出现一个半血族的总管……这世道啊。”歌利亚感叹道。
“没什么稀奇的，我们梵拜雅也有不少人类常住——他们都渴望永生，估计人类这边隐藏的半血族会更多吧。”克劳迪娅拈起了一页书角，满不在乎地说道。
歌利亚眯起眼睛：“都是自行染指了这种力量的人类吗……”
“没别的问题就再见咯，啊，你们的事情我不会乱说的。”克劳迪娅继续翻起书，“毕竟我对爬虫也没什么兴趣呢。”
索菲娅：“……”
歌利亚扯了扯索菲娅的衣角，示意她一起离开，索菲娅看起来虽有满腹思绪，此刻还是低叹了一声，随歌利亚离开了包厢。
随着门扉的关闭，门外最后一道光线在克劳迪娅的脸颊上渐窄消失。包厢重归昏暗。
“……为什么要帮他们？”黑暗中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问道，像是金铁摩擦，又像是严重失真的留声。
“还个人情咯。”克劳迪娅自若地回应道，像是在与空气对话。
……又或者，是与幽灵。
“……昨天抽赏不是沉船了吗。还说什么‘一定要弄死那个伪娘’……”
“诶，我怎么不记得了？”克劳迪娅勉强笑着，语气里却却全然没有笑意。
“刚刚刮出‘E’的时候还很兴奋的……然后就……”
克劳迪娅顺手扔出了高脚杯，酒杯在角落的甲胄雕像上摔得粉碎。甲胄头盔恰好被酒杯命中，鲜红色的液体顺着金属边缘汩汩流下，头盔还被那一摔的力道带着咕噜噜转了两圈，差点掉下来。
克劳迪娅：“啊，手滑了。”
空气：“……”
短暂的沉默之后，克劳迪娅重新翻起了书，光线虽暗，对于习惯了黑夜的血族而言确是恰好不过，她读得十分认真，逐字逐句地浏览下来，时不时地用羽毛笔蘸着红墨水在纸上留点笔记。
“说起来你忘记了一件事。”
“说。”
“那个混血种的血统浓度不高，血契的效果不会持续太久。”
克劳迪娅的笔尖突然停滞，一圈红墨水在纸上晕开，形成了一个略大的墨点。
克劳迪娅提起笔，看向两人离开的房门，喃喃道：“……不至于这么衰吧……”
她挠挠满头金丝，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继续在纸上记下：
将 歌利亚 索菲娅 列为重点观察对象
羊皮纸上满满地写着鲜红的字迹，像一道道细小的伤口，连缀成了一片醒目的血红。
羊皮纸抬头，用拙劣的字体一笔一划地写着让人笑不出来的标题。
对伊丝特婚约真相的初步猜想
歌利亚拉上索菲娅一路小跑，虽然路上不时有侍者向索菲娅破碎的裙摆投来异样的眼神，却大多心领神会地没有过问。只是向匆匆跑开的两人许以“生活虽然艰难但生命仍要继续”的温柔目光，随后就埋首关注于自己手头的工作。
大概是把他们俩当作一对苦命鸳鸯……不，也有可能是一对亡命百合。
两人一路顺利地进入升降梯的栅门，看着表盘上指针匀速垂降，终于得以喘上一口气。
索菲娅垂着脑袋:“对不起……我是不是多事了？”
歌利亚知道索菲娅是在说给总管的那一记手刀，摇摇头:“这不能怪你……从你掌握的信息来判断，由我来代替你去……呃……引诱那家伙确实不够明智。”
索菲娅紧攥着被撕扯成布条的裙摆，却说不出话。
不只是这次而已，此前在工厂里把自己困入绝境的也是她，不由分说地就对歌利亚拳脚相加的依旧是她。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停止送队友的行为。
“我是不是……不适合当佣兵呢。”
歌利亚摊手道:“无论谁都会有新手期吧，习惯了就好。”
“但歌利亚也是新手吧？感觉就比我成熟得多……”
“呃……”歌利亚不好意思地刮了刮脸颊，“我其实也没那么‘新’啦……”
“总觉得跟你们两个在一起……”索菲娅叹了口气，“越来越为自己感到惭愧了。”
“我的话先姑且不论。”歌利亚安慰道，“约伯可是那个不信者一位天狼座的二把手哦——曾经。想当年啊……”
听着歌利亚象模象样地模仿起约伯的老生腔调，索菲娅不由得扑哧一笑，看起来也不怎么郁结了。
“别开这种玩笑啦，约伯他确实很厉害啊，真不知道当年的天狼座是有多威风……啊，说起来……”
“——嗯？”
“……约伯人呢？”
歌利亚脸色铁青，一拍脑门:“……忘了。”
不过他马上就缓过了神色，随口道:“也没多大关系吧？反正他这种老油条……说不定我们出去了就能看见他站在外面等着嘲讽我们？”
“不能这么说吧……”
“不然还能怎么说？他不就是这种人吗？”歌利亚恨恨道，“……对他而言，根本没有同伴。”
索菲娅默然不语。升降梯很快就到了楼下，两人匆匆拉开栅门，一路跑向连接着后巷的储藏间。
储藏间的空气里弥漫着食物腐烂的气息，浑浊的视界里浮动诡异的油烟，地上积着隔夜的泔水，与仅隔一壁的浮华世界如隔一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平时就连厨房的佣工都很少来到这里，不过得亏如此，他们才得以避人耳目地离开会所。
就在歌利亚即将摸到后门时，眼前的后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到他想吐的身影——
“倒霉！我怎么会稀里糊涂地就溜达到外面来了……不赶紧回去的话被经理发现了可就……”
总管扶着巷壁一路磕磕绊绊地走来，像是喝醉了酒。
怎么会！歌利亚心下大骇。他不是中了血契吗？而且他一个总管为什么要走这种后门？
“怎么了……”索菲娅见歌利亚停住不走，打算从后面探出脑袋查看一下情况。
“噤声！”歌利亚一把按回了索菲娅的脑袋，压低了声音道，眼角处总管已经越来越近，只消在走几步就能看见后门边的两人。
怎么办——附近有什么能藏的地方吗？！
歌利亚绷紧弓弦似的神经正想向储物间的黑暗扫视去，却突然被一双大手从背后捂住了口鼻，硬生生地拽向一边。
“嗯嗯——”
“嘘——是我！”
是约伯的声音。
约伯拖着歌利亚与索菲娅躲在一摞不知何物的集装箱背后，静静倾听门外的声音。
“啊啊……那个该死的歌姬，害我只能走这种垃圾路！”
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像是踢飞了什么东西。
“不过她的身体确实是个尤物啊……嘿嘿，可惜她那个相好，到死都没有尝到味……啊啊啊——”
突然响起了出乎意料的叫喊声，还有复数的脚步踏进泥水时的水溅声，随后小巷里就没有了声响。
三人在黑暗中面面相觑，却不知所以然。
约伯谨慎地取出一面小镜子，借着镜面的反射观察空无一物的后巷。
“好像真的没有炼金反应……”歌利亚掏出了探测器，表盘上一片暗淡。
约伯:“……难道这货喝醉了自己摔一跤摔进旁边的巷子里了？”
三人再次面面相觑，依旧三脸蒙蔽。
“……不管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约伯当机立断，带上两人一路踩着巷间漂浮着油污的泥水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几步之外的暗巷。
男人大口地喘息着巷里浑浊的空气，干瘦的身材与发青的眼圈揭示着他风中残烛般的生命状态。区区数秒的剧烈运动像是要抽干他最后的力量，现在的他仅仅是靠着药物的残效与迷离的意志支撑起身体。
在他面前倒着昏迷不醒的皇室俱乐部总管，打理得一丝不苟的整洁正装被肮脏油腻的泥水浸染得糟乱。
——万幸，这个十恶不赦的混账没有走正门。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男人情愿相信，这是她在天之灵的庇佑。
Memo的药效还没有退散，她的倩影仍在眼前，她的手抚上男人的手背，她的唇在男人耳边低语：
——杀了他。
“你等着……我这就送他下去……为你陪葬！”
无人所知的暗巷里，高举的雕花匕首闪动着银光。
“姑且算是逃过一劫啊。”约伯擦了把汗。
逃离会所之后，三人各自换上了往日的行装，歌利亚更是迫不及待地解除了堪称灵魂毒药的女装状态。
“约伯你……最后是在后门那里等我们吗？”索菲娅抱着莫名的期许问道。
约伯挠着花白的头发，眼神飘向一边:“谁知道呢……”
歌利亚:“……”
“总而言之先回一趟据点吧，经过两天的实练也是时候做点调整了……”约伯说着拿出一份计划书开始圈画。
歌利亚沉默着掉头离开，独自一人往据点的反方向走去。
“歌利亚，你去哪？”索菲娅追上几步问道。
“随便去哪里。”歌利亚偏头冷然道，“只要不跟他在一起。”
约伯:“……”
歌利亚脚步不停，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此地。
索菲娅转头忧心地看了看约伯，又看看渐行渐远的歌利亚。
“去吧。”约伯耸耸肩，“记得回头把他带来据点。”
索菲娅点点头，头也不回地追着歌利亚离开了。
约伯站在巷口，神色平静地抬头望向被高楼分割的天空。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他低下头，摇摇脑袋，低叹着向着两人的反方向离开。
百度铁吧。
“所以说约伯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嘛！”歌利亚一下一下敲着酒杯含糊不清地说道，“酒保！再来一杯！嗝！”
“歌利亚，你喝多啦！”索菲娅一边拍着歌利亚的背一边劝解道，“其实也没什么啦，他的安排都很合理啊……”
“合理什么啊！你都差点被他卖了还这么帮他说话？”歌利亚叫嚷着，又是一杯酒下肚，“我才不管什么天狼什么不信者一位……他把同伴当什么了？这种人也配当第一吗！？”
歌利亚感觉脑门有点发晕，脸上泛起酒红，趴在桌上喃喃道:“不信者佣兵一位……不应该让更重视同伴的人来当吗……”
“……歌利亚，意外的孩子气呢。”索菲娅苦笑道，顺便让酒保温一杯牛奶来醒酒。
“要我说啊，前些年天狼座掉到二位，嗝。”歌利亚打着酒嗝摇晃手指，“……多半就是他的错！”
大约六七年前，名噪一时的天狼座佣兵团逢遭惊变，佣兵团的主力去之八九，团长卢普斯险死还生后，主动让贤于如今的不信者一位“风神·艾俄洛斯”，从此进入半退隐状态，不再接手寻常委托，昔年赫赫有名的天狼座佣兵团，也就这样退居二位，逐渐沉寂了下去。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乱猜吧……还是在这种地方。”索菲娅无奈地看了看酒吧四处眼神乱飘的闲散分子，轻轻咳嗽一下，故意朗声道，“卢普斯大人也声明过的吧，是自愿让位给艾俄洛斯的。没有什么好猜的。”
“我就是看不惯嘛……什么不信者一位……”歌利亚嘟哝道，“难道索菲娅你就可以认同他的做法？认同这种第一？”
“认同不认同是一回事吧，虽然被……做那种事的话也不是不在意。”索菲娅捏着裙角，“不过，从完成任务的角度来看，约伯没有做错。”
“……”歌利亚不语，默默啜饮酒保刚刚送上的牛奶。
“其实……有的时候，觉得约伯就像我父亲一样。”索菲娅唐突道。
歌利亚连忙捂嘴以免把牛奶喷出来。
这年头的父亲都喜欢把女儿往火里推吗？这是哪里来的传统？！
索菲娅没有注意到歌利亚惊恐的眼神，继续道:“其实……我的父亲已经过世了。”
“啊，这，这样吗……”歌利亚哑然道。
他突然想起自己之前还在城门前询问索菲娅的家事，此时也有些小不安。谨慎道:“……之前随便就提起来……对不起了。”
索菲娅摇摇头:“没事，我们家族……有一点特殊，这种事情也已经习惯了。”
歌利亚沉默不语，用过牛奶后酒已经醒了大半，直觉告诉他此刻不能再继续追问下去。
索菲娅继续道:“父亲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所以一直都在强迫我去学习一些不喜欢的事情……我一直不能理解他的作法，偶尔也会怨恨他太狠心。直到他去世的那天，我看着满屋哭泣的弟弟妹妹，看着卧病在床的母亲，我才明白他真正想教会我的是什么……”
“……所以你就成为了不信者佣兵吗？为了家庭。”
“嗯，只有我能撑起这个家了……有的时候为了大家，自己的一点牺牲也都是在所难免的吧？”
索菲娅苦笑着。
歌利亚没有笑，他笑不出来。
眼前的少女本不应该露出这样悲伤的表情，更不应该涉足这样混乱的业界。她本应拥有一个与她的年龄相符的青春，去纵情享受人类短短的数十年韶华，去养一株花，去交几名朋友，去谈一场恋爱。
“约伯也是这么考虑的吧？他不是不善良，只是……”索菲娅黯然道，“没办法对所有人都善良而已。”
歌利亚心里清楚。索菲娅说的一切，约伯做的一切。全都清楚。
但这对于你……对于被牺牲的一方来说，还是太过残酷了。
“你……果然不适合当佣兵啊。”歌利亚突然说。
“嗯，我知道的。”索菲娅坦然道。
“等这次任务结束，找点别的事情来做吧，索菲娅人很好，身手也不错，如果能找到一名固定的雇主的话……”
“那歌利亚会来雇佣我吗？”索菲娅眨眨眼睛。
“……哪里有向金主隐瞒真名的家伙啊。”
“那我就告诉你好了——”
“嗯？！”
索菲娅突然贴近了歌利亚，樱唇凑近了他的耳廓，温热的呼吸吹拂着歌利亚的脸颊。她伸手掀起黄铜耳机的半边，在耳罩之下低语道:
“……骗你的。”
歌利亚满脸郁闷地看着一脸得意的索菲娅，尴尬道:“我还以为你不会玩这种恶作剧的……”
索菲娅吐吐舌头:“谁知道呢？我们认识也才两天吧？时间还长着呢，以后有得是你吃惊的事呢。”
“以后吗……”歌利亚不意间流露出向往的眼神。
这次任务之后，他们的未来是否会各自分离？还是继续纠缠？
……反正别跟约伯缠着就好。
“嗯，等这场任务结束，我就教歌利亚我们家的格斗技吧——之前不是约定过了吗？虽然能学多少就不好说了。”
“喂……这句话听着很不妙啊。”歌利亚一脸黑线，“等这场任务结束就怎样怎样什么的。”
这是什么来着？死亡旗帜吗？一些二流话本作家最喜欢的东西，用完成不了的约定来凸显作品的悲剧气氛。
“怎么会——我还想到时候再告诉你呢。”索菲娅莞尔道，“我的名字。”
“……这次不带骗人的吧？”
“嗯，嗯。”索菲娅浅笑着，“到时候要好好叫我哦，用我的真名。”
“嘛……如果女主角连真名都没有爆出来就带着一堆伏笔退场，读者大概是要砍人了吧。”歌利亚一挑眉毛，耸耸肩道。
任何一个二流作家都不会这么做的，除非现实已经沦落为三流作家。
“诶——我是歌利亚的女主角吗？”索菲娅惊喜道。
“呃……”歌利亚一时语塞，“不妙，剧透了……”
相互许下约定的男女主角(大概)回到了昨日齐聚的据点，另一组佣兵早早地来到了室内，约伯正向他们说明着明天行动的详情。
“啊，回来了吗。”约伯看见歌利亚两人推门而入，神色平静如常，就像一名父亲向深夜打工回来的女儿打了一声招呼。
“回来了。”歌利亚回应道，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行。”约伯低头开始整理计划书，“那么现在开始说明调整之后的计划……”
“慢着，在此之前。”歌利亚抬手道，“先来调整我们的队伍吧。”
“……”约伯深深地看了歌利亚一眼，却不打算打断他。
“歌利亚……这里还是……”索菲娅扯扯歌利亚的衣袖，小声道。
“这不是在妨碍计划，恰恰相反，是为了任务的顺利。”歌利亚没有理会索菲娅，继续道，“本来就脆弱的信任，如果再继续心存芥蒂的话，就根本没有合作可谈了吧。”
索菲娅还想说些什么，却不料约伯先开口道:“可以。”
歌利亚眉头一挑。
“本来三人一组的初衷就是互相监督而已，在此之上谁与谁组队并没有太大区别。”约伯淡淡道，“你如果觉得有重新组队的必要，我也没有意见。”
“确实……经过两天之后，有这个必要来重新评估一下队友了呢。”佣兵D推了推眼镜。
“哦？你是想换掉我这个热血笨蛋？还是那边的懒癌？混账眼镜？”佣兵B冷笑道。
佣兵A:“……”
看起来那边的摩擦并不比这里小。也不知两日间都发生了些什么。
不过这也正常，原本会成为不信者佣兵的人物就没多少正常人，天南地北各种奇葩性格被突然凑到一起，不出点矛盾才是怪事，莫说索菲娅白纸般的性格，就算是歌利亚这样的也算少见的温和了。
“我继续跟索菲娅一组……索菲娅没有问题吧？”
索菲娅看看约伯，又望望歌利亚，还是点了点头。
“谢谢……剩下一个你们随意，我先回去休息了。”歌利亚说完就打算离开。
“不听一下计划吗？”约伯抬抬眼皮问道。
“不必了。索菲娅，麻烦你明天告诉我了。”
歌利亚径直离开了据点，留下五人面面相觑。
“……那我们换换？”佣兵B试探着问道。
“可是……”佣兵A喃喃道，“就没人告诉他明天的计划里就算换了也没意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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