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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市之中(P2)

黑市之中(P2)

“我以前看过一个电影,说希望是他们那个年代钻石一样珍贵的东西,可我觉得……”殷子临用大拇指将夹在食指上的硬币弹向天花板,旋即用掌心接住,紧跟着重复起了相同的动作。

“你觉得什么?”在他身边看书的青年抬起头。

“希望是咱们这个年代比钻石还珍贵的东西。”

青年轻笑一声,将手上捧着的书倒扣在膝盖上,那是一本用德语写的《浮士德》。青年所翻到的页面上刚好用花体印着一句话——“就算要出卖灵魂,也要找个付的起价钱的人”。

“对于一个自己贩卖自己的器官,还用得来的钱去炒股的经商变态来说,区区钻石当然满足不了你了。”

殷子临从躺椅上坐起来,双手按在双腿间的软垫上,像只两腮塞满花生米的仓鼠那样将脸颊撑起来,“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塞缪尔。”

“秋原陌还在的话他也会这么吐槽你的。”

“我好歹是绯红玛丽的团长,给我点面子啊。唉,这么严肃,真想跳个楼缓和一下气氛。”

殷子临以莫名其妙的话巧妙地岔开了从塞缪尔口中吐出来的那个名字,他握住落下来的硬币,将双手托在脑后,再度靠上了躺椅,透过门上的方形小窗注视着攒动的人头。

黑市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特殊或受欢迎的商品可以拥有一个单独的房间用来会客,前提是交一大笔钱来购买这房间的使用权。可待殷子临眼里,这样的钱根本算不上是钱。

他伸了个懒腰。

这个房间能将他和外界浑浊的空气完美地分割开来,还有那些自命不凡的人们,令人窒息的骄傲感。殷子临有意无意地哼起了小曲,虽然这首歌……给人一种像是在骂人的感觉。

可是塞缪尔还没有听出来,他只是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书,完完全全沉浸在其中那花体字所谱写的诗篇里,殷子临埋头把玩着硬币,两个大男孩的相处模式总是这样互不干预。

可总有会干预他们的,轻轻的敲门声使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门被来者小心翼翼地推开,跟着走进来的,是瘦骨嶙峋的女人。

“要赔本了……”殷子临嘀咕了一句。

塞缪尔扭头看了他一眼,刚才还摆出一副哭丧脸的殷子临突然换上了服务式微笑,他跳下躺椅张开双手走上前去,像是要给今天的第一个客人一个拥抱,“欢迎欢迎,想买点什么?”

他的语气就像是招呼一个买面包的普通人一样。

话音未落,女人突然抓紧了胸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跪得很重很响,好像要把膝盖碰碎一般把塞缪尔和殷子临吓了一跳,二人通过面具的孔洞面面相觑。她的头巾因为动作太大而被掀翻,一块薄薄的布料如同蒲公英缓缓地坠落地面。

“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只需要……只需要换肾就好了!请你们便宜点吧!”

估计这是一位因为孩子身患恶疾而放下了全部尊严的母亲吧,塞缪尔最不会应付的就是这种人,有人说过他不适合做绯红玛丽的团员,并非是玩笑话。

在雇佣兵团内,心软的团员会被所有人排斥,尤其是排行前五,这样的排斥现象尤为严重。

而绯红玛丽是个另类。

在塞缪尔加入绯红玛丽的那天,殷子临对所有团员说,“和塞缪尔作对就是跟我殷子临作对,我看你们哪个敢不给他好脸色看”。

塞缪尔还没感动几分钟,就听到殷子临补充了一句,“不然我就把你们绑起来当着你们的面跳楼”。

塞缪尔的心瞬间冰冰凉。

这家伙完全是为了达成自己的恶趣味而随便找了个理由吧。

事到如今,容易被感情左右的他迎来了相当棘手的情况。

“怎么办……”他拿不准主意地看了一眼殷子临。

殷子临冲他耸了下肩膀,捻了捻食指和拇指,示意他还欠自己一笔钱。说好的这次交易的钱全算在塞缪尔还债上,可偏偏第一个客人是这样的角色。

“这位客人,你先起来……”

“我听说这里的肾源是最可靠的,可以分期付款。我可以把全部的家产都抵给你们,哪怕我本人也可以供你们使唤,只要,只要救我的孩子……”

女人越说越激动,最后掩着面颊泣不成声,塞缪尔束手无策地蹲在她面前想将她扶起来,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使这位绝望的母亲振作起来。

“你的孩子是什么病?”殷子临不顾女人的心情,直截了当地问。

“尿毒症。”女人遮住嘴巴,近乎崩溃地抽泣着,“已经等不到医院提供肾源了。”

“你现在能拿出多少钱?”

殷子临面不改色,平静得让人觉得恐怖。他的一席话换来了塞缪尔难以置信的眼神,殷子临连看都没有看他,而是直直地盯着女人,像是要看透她究竟带了多少钱一样。

“殷子临!”塞缪尔猛地站起来,手紧紧地攥起来,骨节泛白。

“闭嘴,我也是要吃饭的。”殷子临推开塞缪尔,蹲在女人面前。塞缪尔突然意识到,他所警告的人里,并不包括殷子临本人。也就是说,只要殷子临想,他随时都可以以团长的身份“教育”自己。

塞缪尔识趣地后退一步。

殷子临将戴着黑手套的手递到女人面前,女人抚摸着头发,用发红的眼睛与殷子临对视了几秒钟,那双蓝色的眸子里满是捉摸不透。她将手伸进怀里,从破布衣裳里取出一只布口袋,用如同干枯树枝的手小心地打开了口袋,露出了一叠颜色鲜艳的纸币。

殷子临看都没看一眼,接过往塞缪尔怀里一塞,“数。”

塞缪尔认命一般不做反驳,用沾着女人的眼泪的手指捏着薄薄的纸币,就像是她的孩子那不值一提的性命。

殷子临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口袋。

女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述说着自己的悲惨和孩子的病情,让人不由得心痛了几分,塞缪尔强忍着巨大的精神压力而数完了所有的钞票,递给殷子临。

“一千二百整。”

殷子临点了下头,对团员保持绝对信任的他没有数第二遍,而是握着钱再度蹲下身来,和哭哭啼啼的女人平视。

下一秒,这个刚才还摆出不容抗拒的态度的少年,突然大敞开怀抱结结实实地给了女人一个拥抱。

女人和塞缪尔同时一愣。

这样的拥抱足足维持了一分钟之久,塞缪尔用一种看外星人的表情看着殷子临,看着他拍着女人的后背抚慰她不要难过。要知道殷子临是从来不会接触陌生人的,因为他很讨厌陌生人身上的气息,那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他听到殷子临轻轻叹了口气,接着殷子临站起身来,俯下身将女人搀扶起来,让她坐在茶几前。环视着空荡荡的房间,只摆了一张茶几和三张椅子,这样的环境让女人心怀困惑。

她的视线屡屡从殷子临脸上擦过,却总是不敢与他对视。

“能问问你的孩子的具体情况吗?”

女人将两手放在身前,十指交错缠在一起,小声地说道:“今年二月的最后一天,我记得是二十八号的上午,我带着孩子去了医院,被确诊是尿毒症。孩子的父亲得知了这件事后不告而别,家里的全部费用都用在孩子的治疗上了,这剩余的钱是我最后想要尝试一下看看……”

她突然站起来,用手抓住殷子临的肩膀,仿佛要把指甲陷入他的肉里一样狠狠用力,殷子临露出微妙的笑容来,却被她忽视掉了。

“拜托你们了,卖给我吧!只要你们救了这个孩子,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殷子临还是在笑。

“你这个对话用了不到三分钟,三分钟的时间,你想从我这里做成一件卖家注定赔本的买卖。”他轻轻打了个指响,眼神变得凛然起来,“白日做梦。”

塞缪尔看起来又要急了,话还没出口,就被殷子临制止了。

“遮住嘴巴代表着你向我们隐藏了某些事情,抚摸头发则代表了你很不安,以这样的动作来掩饰自己的紧张。就算是下跪,你的脚踝也是互相锁在一起的,代表的意义同上。”殷子临用手里钞票的侧锋抬了抬女人的下巴,“虽然被头发挡住了,但你的耳环确确实实是银质的,身上也有一种香水的气味,辛苦操劳的人是不会顾及自己的形象的。”

他摊开手里的布口袋,指着上面没有处理干净的白色粉末。

那是确确实实的,“毒品”。

“最关键的是,今年的二月最后一天,是二十九号。”

殷子临在女人苍白的脸色中晃了晃手里的口袋,“不过你应该是心怀愧疚的吧,毕竟你的视觉产生了逃避反应。愧疚自己没有在孩子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守在他身旁,愧疚自己屡次挑战法律的底线。”

“不过说到底呢。”他挥起手里的纸钞,在女人脸上结结实实地来了一下,声音很响,但由于不是侧锋,几乎没有什么痛感,“身为母亲的你,可真是个人渣啊。说是给孩子找肾源,其实是为了便宜买下肾源再高价转卖出去来换自己吸毒的机会吧?”

他俯下身,冷笑着看向被猜尽了心思而目光躲闪的女人。

“哦呀?猜~对~了?”

直到女人再也无法忍耐,羞愧难当地夺门而出,目送着她的身影融入人群中,塞缪尔这才恍然大悟。

“所,所以,我们差点被骗了?”

殷子临一脚踢上了门,靠着门板笑呵呵地说:“当然了,我要是骗你我现在就从五角大楼跳下去。”

“你就算不骗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吧……”塞缪尔翻了个白眼。

“诶嘿。”殷子临吐了吐舌头。他笑着摸出一只打火机,点燃了那一叠钞票。

塞缪尔欲哭无泪地看着这叠他的救命钱化成漆黑的灰烬,跟谁过不去还跟钱过不去?最重要的是——“头儿,说好的这钱算我账上呢。”

“假钱你也收?用不掉的。”殷子临耸了下肩膀,“不急着跟你要钱,你家里才是真的有病人吧。”

塞缪尔盯着地板,沉默不语地点了两下头。本来是绝对不会接触这一类人群的他,不得已参与了这个做黑活的佣兵团,只因为……他也是言灵的使用者,而要物尽所用,挣更多的钱去救自己的姐姐。

殷子临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有时间难过不如想想怎么才能给秋原怜来个华丽的见面礼,你觉得请她来咱们那儿吃饭怎么样?我给她准备最新鲜的肉。”

“……您可千万别……”被勾起不好回忆的塞缪尔连连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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