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朝数月,皇帝归临。早朝。
皇帝这几个月在北国一直听着说着寻常简单的烂白话,回到朝上说这些官话反倒有点不适应:“孤此去数月,诸爱卿可有何要事相告?”群臣默然,冷琛星出列,说:“国都之内并无杂事须陛下烦心。”新皇帝点点头,“太傅所言既孤所欲,然而朝堂之上,孤犹记两名御使侍郎···而今何在?”太傅淡泊地说:“斩了。”群臣怅然,有的对太傅这种狂妄行为表示愤怒,有的谨慎地瞄着皇帝揣摩圣意,有的则是看戏一样想看看这太傅能有个什么下场。皇帝倒是饶有兴致,毕竟这太傅其实和他岁数差不多,而且从小便是熟识,旧日里也是称兄道弟,不太在乎身份悬殊,于是现在在朝堂之上,太傅经常还露出这个德行,说话做事都不那么把皇帝放在眼里,“他们所犯何事?”
有的大臣在想‘这可是送命题,看看你冷琛星怎么能让陛下满意。’“无他,羞辱骁勇将军而。”太傅依然面不改色,倒是唯一的骁勇将军·渊明蓝脸色发黑‘???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事?’有的大臣差点笑出来,发怒的大臣倒是对冷琛星这个甩锅行为更怒。
“哦?”皇帝看向渊明蓝,等着他说说事情详细的经过。渊明蓝,出身渊氏与皇族风氏同为神祖海神·比乌斯的后裔,是这国家里势力仅次于风氏的家族,而且两族渊源极深,渊明蓝应该算是皇帝的族弟了。“御弟竟被羞辱了?”
渊明蓝出列,一边作揖一边歪着头跟冷琛星挤眉弄眼,“臣近来处理叛贼之事,并无闲暇去分心其他。”渊明蓝和冷琛星的关系也是一直都不错。“叛贼啊···”皇帝眉头一皱,右手握拳轻轻敲打着膝盖。
“岂是无暇分心、其他之言?那二人勾结叛贼,私通之下妄图得知我军要点,想共谋造反之事。不仅如此,更是趁陛下开库济民之时,意图谋取私利充作叛贼之粮。国都之内,竟做出如此龌龊之事,难道不是在朝堂上所有人的脸上涂黑吗?”冷琛星慷慨陈词,掷地有声,他不仅是表现给皇帝和将军看,更是告诉那些跟那二人有勾结的人‘别做梦了,虽然还没证据揭露出你的爪牙,但是轻举妄动的话死的只会是你们。’
“太傅倒是忠君爱国情系子民啊。”皇帝不温不火地说了这句。面上实在称赞他,其实言外之意是损他‘你话这么多,你也没把叛贼平了啊?’有的臣子没听出来,有的听出来了。冷琛星自然也听出来了,他倒是笑笑:“下臣谨遵圣意安定国都,代理国事,得此殊荣,怎敢不忠国?以何不爱民?”‘哼,不是你给我安排这点事,我早就去灭了那帮贼子了。’
皇帝也明白‘你这犟脾气这时候倒是发作了。’渊明蓝看着他俩都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觉得再不管的话不好收拾了,便进言:“陛下,叛贼自先皇在位时便有所造作,至今已有十数年,而我朝先后征讨过多次,皆未果。胜,关押贼首,驱散贼人,不出几月亦有新贼首揭竿而起。现已成国之毒瘤,实为难治。”
“那将军意欲何为?”皇帝收起赌气的样子问着渊明蓝。渊明蓝只是想转个话题,而且让他说的话,无非就是一个“战”字,但是刚才的话也把“战”这个字说出来的机会堵住了,这下倒是难办了。不过,沉默多时的群臣倒是突然躁动起来,有的觉得继续剿匪,有的觉得没必要浪费军饷,有的静观其变。
皇帝最厌烦的莫过于这种情况,“罢了,若无定数,便散了吧。”臣子们作揖恭送皇帝离去,然后慢慢抬起头,可以走了。有的就算这时也要对着冷琛星愤恨地“哼”一声表示嗤之以鼻,没办法,无关立场,他们只是不喜欢冷琛星这放浪的性格。
步出朝堂,“你可把我害惨了啊。”冷琛星的肩膀被重重地拍了一下,不用想就知道是渊明蓝。对这骁勇将军笑笑,“给你个进言的机会你还不要吗?”“这种机会我还是不要为好,刚才我都蒙了。”渊明蓝诚恳地说,他不是那种喜欢藏着掖着的人。“是吗?我看将军进言言辞诚恳,有始有终,思路缜密的很呐。”他这么说完全是调侃了,不过没等渊明蓝回击,就继续说着:“你看到陛下的表情了么?”渊明蓝一愣:“没,没注意。”冷琛星诡秘地一笑:“我猜明天有好戏看了。”便加快了步伐。渊明蓝不明就里,跟上去追问···
翌日,渊明蓝还未走到宫门前的台阶,就看见大臣们在门外熙熙攘攘,“嘿,那家伙说的还真是了。”他笑着小跑着过去,逮住一个就问:“咋回事儿啊?怎么都不进去?”那人知道渊明蓝心直口快,还不喜欢官话,就直接说:“将军自己去看看吧。”“哈哈,吓成这样吗?好,我便看看。”他一边推开前面的大臣,一边挤到了最前面。
殿前赫然立着两面大旗,各有两名宫女扶着,旗子上各写了一个字“诛”与“纵”。“哈,陛下这是让我们站队啊。”他回头跟大臣们说着,声音洪亮,有人做手势让他小点声,怕皇帝就在宫殿后观察。渊明蓝轻轻捂了捂嘴意思是‘明白、明白’。“不过各位,这有什么可等的,直接进去不就行了。”渊明蓝对政事不是很懂,也未曾想过去管那么烦的事情。
从人群之后,传来一声:“既然诸位同僚都如此谦让,那就让我来当第一个吧。”大臣们纷纷退避,人群中让出一条路,让冷琛星走了进来。
他旁若无人地径直走到“诛”字旗前,还冲着那宫女笑了笑。太傅官位居高,但谁都知道他不羁之下也是比较平易近人,对谁都很礼遇,除了···宫女看着这微笑有些小鹿乱撞,可是不能放下旗子,便也只能笑笑,行了颔首礼。
“哈哈,明明是我们武人该干的活,你倒是抢上了。”渊明蓝大笑着,走到冷琛星身旁站好。这下文官武官的两位最得宠的都站了“诛”,形势已经很明显了。大臣们也就都排到他们身后站着了,但是还是有几位老臣站在“纵”字旗前,冷琛星想不通‘就算政见不合也好、讨厌我也好,这件事情你们为何···’
过了一会,皇帝从殿后出现,看了看大臣们的选择,然后坐下了。“古太师。”“纵”字旗前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臣出列,“臣在。”“古太师,汝乃三朝元老,先皇生前为叛贼之事苦恼多时,而叛贼聚集之地百姓受苦受难也已多年。孤实在想不通为何汝会站在这里。”“臣深知陛下欲除叛贼,但此乃军国大事,不应逞义气之勇。上沂叛贼起事已久,据悉如今已有十万叛军,但其所处之地偏远,且近年也受干旱之灾,臣以为环而围之,不出数月叛军必困于粮草。届时我朝可不动刀戈便收服叛军。”冷琛星听了后低头苦笑:‘太师也老了啊,不愿再看到战争了吧。我也不喜欢,但这一场不得不打啊。’
皇帝思索着点点头“那‘诛’字旗前的各位又如何作想?尤其是孤的骁勇将军啊,汝乃当朝军士总帅,对此有何看法十分重要。”渊明蓝也尴尬地笑了一下,不过他的笑是因为皇帝这些话昨天都在冷琛星的嘴里听过了,‘和你猜的一样啊!’渊明蓝出列:“陛下您也知道,臣其实都一直被叫着‘大老粗’,所以细致的话臣也不太会讲,只是‘纵’这个字,一听起来就觉得是我朝怕了那帮叛贼似的···”他往右边“纵”字旗前的大臣们稍微颔首“啊,我绝无诋毁各位的意思。”然后继续面对皇帝讲着:“而且古太师刚才说的确实有理,古人也讲过‘欲擒故纵’的词语。但我觉得不妥。”
“有何不妥?”皇帝兴致提起来了,他知道渊明蓝肯定跟冷琛星问过了,但是冷琛星这个人他很了解,肯定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地教给渊明蓝,所以接下来他的发言基本会是他这头蛮牛自己突发奇想的。
“就如臣昨日所说,我朝已经征讨过数次,败时不多,总的来说是全胜,斩了几名贼首,但是叛贼还是没有根除。说明不是叛贼多少的问题,如果像古太师的欲擒故纵的话,这次赢了,不久之后一定还会有新的叛贼,治标不治本。而且叛贼居地虽远,但是离邻国近啊,我想这些年领国也肯定知道我国境内这叛贼雄踞一隅,如果逼得他们联手,不得不说后果难以想象。所以想彻底消除叛贼必须先知道为何起事。臣愚钝,只想到两点原因。第一点是领国教唆,但我觉得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可能这么多年都没露出马脚,所以可能性比较高的是第二点,而第二点是···”渊明蓝后半句声音越来越小,然后停住了。
皇帝皱眉:“二是什么?”‘你说啊,孤又没让你停。’
“想必将军怕冒犯陛下,所以不敢直言了。”冷琛星突然就开口了。“其实原本将军一定能直说无妨的,但陛下刚从灾区归朝,亲见百姓疾苦,体恤民情,表明陛下心系天下,博爱国民。将军怎么敢直接说出‘穷’这个字来给陛下泼冷水呢?”“确实,第二点就是穷。叛贼反叛为何?无非就是吃不起饭了,那边本来就贫瘠,种地收成很差,买粮又买不起,只能做贼了。但是做贼抢谁的呢?邻里之间一个比一个穷,村落之间也是一个比一个穷,只能抢国家的了。所以就成了叛军。”渊明蓝知道冷琛星这唐突的一句是想给他打气,就直言不讳了。
皇帝“噌”的一下站直了,双手握拳,怒目圆瞪,群臣除了刚刚发言的冷琛星和渊明蓝之外都赶紧低下头,怕触怒圣上,只有那俩还敢看着皇帝的眼睛。不过皇帝的怒不在他们身上,而是望向朝堂之外。良久,皇帝才说了话:“叛贼所处之地,上沂郡,恰在朝堂正对之向啊。孤每日面对疾苦黎民却浑然不知,叛贼意欲何为?”皇帝自问自答:“只是想让孤看到他们罢了。”
渊明蓝继续进言:“正是如此。但是陛下,如今叛军已有些气候,实不可将其视作普通百姓,而且贼子欺压临郊百姓,抢粮抢财之事也是数不胜数。臣以为,叛军当诛。”冷琛星补充道:“诚如将军所言,陛下欲施恩于百姓,必先诛叛贼而后也。”
古太师冷冷地发问:“诛叛贼可,何人领军呢?”渊明蓝眉毛有些挑动:“太师何意?如若陛下降诏,渊某自当即刻整备军马,征往上沂。”“将军不必动怒,将军勇武世人皆知,只是老朽见不得那坐处安定,却指点江山,逞他人之勇者。”冷琛星突然冒出一句混混街头滋事般的话:“你不也是。”太师震怒,胡子都飘动起来:“你!”渊明蓝倒是心里偷笑:‘太师您何必呢?说我的话或许我还有理也说不过,但是冷琛星就是个混不吝啊。’
“好了!朝堂之上,汝欲拳脚相交吗?”皇帝倒是也很恼火。‘讨论国家大事,你们倒好,像是小混混吵架一样。’
太师作揖:“臣冒犯了。”冷琛星没什么动作:“臣不敢。”渊明蓝没忍住“噗”了一下,然后捂着嘴:“失礼、臣失礼了。”‘什么叫臣不敢?你不敢什么?不敢在朝堂之上动粗?那不就是换个地方就揍你的意思吗?’皇帝见他这么笑,突然明白冷琛星这句话是真的混混脾气露出来了,也有点想笑,但是笑归笑,在心里就行了,脸上还得肃穆。
“古太师,方才将军所言你也听了,孤再问你一句,诛,还是不诛?”皇帝看着太师,他知道太师身后的人估计没什么主见,或者想法和太师也差不多,所以问他一个人就够了。
太师脸上微笑,信步走到渊明蓝身边站住了。皇帝“哈”的一下轻轻笑了,‘太师果然只是想试探我心意如何?可惜他和冷琛星这个笨蛋性格太不合了。’然后皇帝看着“纵”字旗后的几位,他们见状也慌慌张张地跟到太师身后排好了。冷琛星微笑:“好,我朝上下一心,定能尽诛叛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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