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位少年的故事。
也是一位女孩的故事。
那是没有完结的故事。
也是已经完结的故事。
5岁快要结束的那年，因为车祸，辛玥进入元堂医院治疗，无论是疼痛，还是寂寞都是一个孩子无法承受的东西。
没有人照顾，“父亲”把他丢在了医院缴纳了相应的费用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直到到现在想起来，辛玥也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对，理所当然。
父亲去世母亲改嫁。
然后，母亲去世。
接着只剩下了他和现在的父亲。
父亲只是名词上的存在。
毫无血缘关系。
监护权利上的转移。
你会对一个和自己本来毫无关联的人注入感情吗。
一切都是正常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他这么告诉自己，然后像一个瓶子一般，塞紧瓶口，把一切的痛苦封闭在体内。
只有沉默。
“你为什么不说话啊。”
小芹在一旁说道。
“你从来都不哭呢，真坚强，护士给我打针的时候，每次我都疼的忍不住哭出来。”
小芹在一旁说道。
“你今年几岁了啊，我5岁了哦。”
小芹在一旁说道。
“你有没有玩过推铁圈啊，之前小洛告诉我可好玩了，但是我一直没有玩过。”
小芹在一旁说道。
就算自己从来都不搭理他，但是总是不厌其烦的和自己搭着话。
肯定是一个乐观的人吧，和自己完全相反，肯定是个健谈的人吧，和自己完全相反，肯定是个天真浪漫的人吧，和自己完全相反，肯定很幸福吧，和自己完全相反，肯定没有遭遇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吧，和自己完全相反，父母肯定很疼爱她吧，和自己完全相反。
“其实，我随时都可能死掉哦。”
“诶？”
“哇，你说话了诶，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我可不是什么哑巴。”
“那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陆芹，叫我小芹就好了，他们都这么叫我。”
嗯，这件事不用说也知道吧。
“你是叫小月是吧，小月这个名字真好听呢，你的全名叫什么啊。”
“辛玥。”
“啊，是星星和月亮的意思吗。”
完全不是一回事，但是懒得解释。
“那我就叫你小月啦。”
“叫什么都无所谓吧，你说你随时都会死掉是怎么回事。”
小芹把手指放在了嘴上，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小声一点啦，我之前偷偷跑出去不小心听到的，他们都还不知道我知道这件事呢。”
仿佛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的窃喜。
完全不能理解，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吗。
“总之我一出生就得了非常严重的病，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啦，总之就是很严重的病，所以一直都在医院里面，我的爸爸妈妈很担心我呢，所以如果让他们知道我知道了可能会死这件事一定会很担心的吧，所以不要和别人说哦。”
小芹的表情看起来颇为幸福的样子。
是因为父母疼爱她的原因吗。
仅仅这样就是幸福了吗。
还有比将要死亡更加不幸的事情吗。
辛玥不明白。
“对了，听护士姐姐说你快要出院了是吧。”
辛玥点了点头。
小芹的脸色显得有些黯淡。
“这样啊，那小芹又要寂寞起来了呢，不过就算你在这儿，我隔不久也要换病房了啦。”
“我会来看你的。”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说出这样的话，自己现在的“家”到医院似乎也不是小孩子就能够轻松跨越的距离。
可是不自觉的这样的话就脱口而出。
小芹惊喜的睁大了眼睛。
“说真的哦！不能骗我哦！我们来拉钩！”
像莫名其妙缔结了什么契约一般，其实根本没想那么做。
身体和思维像不受控制一般。
那可能是小芹身上的魔力吧，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就是有那样的力量。
每次去看小芹之前，都会提前半个月把信寄出去，告诉她自己会过来的时间。
之后小芹就从普通病房转移到了隔离病房。
这一切对当年的辛玥也无法得知其中的意义。
在辛玥看来也只是看望地点单纯的转移而已。
“小月，恭喜你成一年级学生了呢，真棒呢，想想都很棒，怎么样，学校里好玩吗，和你一样大的孩子很多吧，不过听说要写作业也是很头疼呢。”
“没那回事，学校里可好玩了，作业也很少，我们一下课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活动呢，还可以一起聊天。”
“真的吗，太棒了。”
可实际情况是。
“辛玥，滚过来！”
辛玥弱弱的看了对面的男生一眼。
“怎...怎么啦。”
“我橡皮檫掉了，帮我捡一下。”
“可...可是就在你的脚下诶。”
“嗯！你没听到我说话吗。”
男生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满的样子。
“可是...”
“砰”文具盒砸在了辛玥的头上。
“你怎么这样...”
男生起身就准备动身，旁边另外一个男生拉住了他。
“别这样，小心他告诉老师和家长。”
“他根本没胆子告诉老师，况且他爸爸根本就不管他。”
然后。
拳打脚踢。
尽是些看不见的地方，到现在辛玥也不明白小学生为何有这样的意识。
难道真的是人之初性本恶吗。
就算他再如何跟小芹比编造游乐场有多好玩，但是实际上他也只能远远的在游乐场外，看着疾驰的云霄飞车。
那是他唯一能够看到的东西。
那是他唯一能够感受的东西。
快乐，都是别人的。
自己只是被同班同学抢走存了好久的零花钱的可怜虫罢了。
从街边随意买回的陶瓷小熊，谎称是纪念品。
反正小芹也不知道，反正小芹也没去过游乐园。
为了继续编造自己幸福生活的故事。
为了不让他人看到自己的不幸。
为了自己该死的虚荣心。
反复的，一次又一次的欺骗着小芹。
愧疚，不知何时在血管堆积然后慢慢向心脏蔓延。
直到最后一次见到小芹的时候。
“小月，我马上就要动手术了，我好紧张。”
“没事的，小芹一定会没事的。”
“真的吗，那手术开始的那天你能不能过来看看我，这样我肯定会安心很多。”
“放心！我一定会来的！到时候我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谎言的秘密。
编造现实的秘密。
以及希望和小芹创造真实快乐的秘密。
“嗯，那说好了。”
然而他失约了。
被困在狭窄肮脏的厕所之类。
“辛玥，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把我们的事告诉老师。”
“我...”
“你还不承认？！”
一桶水从头上泼了下来，水桶留在了头上，眼前一片黑暗。
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从眼前一片黑暗到眼前一片黑暗。
辛玥从学校的医务室醒了过来。
“同学你没事吧。”
校医关切的问道。
“现在几点了？”
“下午一点。”
辛玥睁大了眼睛，突然从床上跳了下来疯狂的向门外跑去。
“同学，你不能这样，现在你还要休息！！”
听不见。
小芹怎么样了，小芹还好吗，小芹手术结束了吧，小芹不会出事吧，小芹一定会好好活着，小芹还要和我一起去游乐场，小芹我还有秘密要告诉你。
“小芹已经去世了。”
这是辛玥那天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什么也听不见了。
世界分外的安静。
现在想起来如果不顾一切的冲进手术室还是能看见小芹把，只是按一个孩子的能力来说能不能找到能不能进去也是两说。
更况且，对尸体这样的东西，本能的恐惧。
之后欺凌辛玥的学生全部都收到了非常严重的休学处分。
毕竟是如此恶质的事件，学校也不敢太过声张。
一切草草的就结束了。
只是，没有任何意义。
没能完成约定，没能完成承诺。
甚至，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辛玥靠在默声的胸口失声痛哭。
“我根本！！”
嘶吼着。
“我根本不是什么勇士！”
“只是一个懦弱的可怜虫而已。”
“只是一个卑鄙的说谎者而已。”
“只是一个言而无信的失约者而已。”
他痛哭着。
默声没有说话。
啊啊，原来是这样。
懦弱者，辛玥。
不良少年，辛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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