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秦雅的邀请（2）
我们常去的烧烤店靠着郏江，而圣雅茶楼也靠着郏江。
当我掐着表赶到目的地时，淡绿色为主调的小雅间里秦雅已经到了多时，面前被清空的小瓷碗里依稀还剩下些红糖水，看样子是刚刚消灭了一碗冰粉，身旁还摆着我早上见到她时佩戴的黑框眼镜。
随眼一瞥过去，还能看到面前女孩嘴边未擦去的糖渍。
“来得挺早的嘛。”
我刚刚推门而入，秦雅已经扬起了明丽的面庞，和煦的笑容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你来晚了”几个大字。
颇具讽刺意味的轻笑声里，她随意地把身上的正装脱了下来挂在椅背上，露出其下米黄色的绒衣和其下深黑色的短裙。
没有试图接着秦雅提出的话题继续说下去，我随意拉开和她相对的椅子，也顺势坐了下来，目光环视间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这是个四人规格的小包间，秦雅背后的落地窗外傍晚的徐州霓虹初上，星星点点的整个城市在这一刻都亮了起来，身旁被帘子遮住的小隔间里灯光影影绰绰。
“喂，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摇晃的手臂，顿时间把我满腔的絮丝给打得烟消云散。
“额，”略略沉吟了一瞬，我故意掏出手机瞅了一眼，装作无辜的样子抬起头来望着面前明显准备拿我寻开心的女孩，“这不是才六点五十五吗？”
“哦？”如我所料的，秦雅轻轻挑了挑眉，脸庞似笑非笑地凑近前来，我几乎能闻见她吐出的每一口气息里甜得发腻的糖味，伴随着距离的缩短，她的的声音压得愈发低了，“难道你不知道比女士提前半小时到约定地点等待是绅士的礼仪吗？”
“拉倒吧大姐，”我别开脸避开她的锋芒，“那是恋人约会好吧？都是大爷大妈辈的人物了还把十七八岁那一套拿来用？”
我能听见这一刻她的鼻息明显粗重了一瞬，在表达着不满的轻哼声里，她不着痕迹地撤回前倾压在桌面上的上身。
“好啦，也不跟你玩笑了。”她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右手捻起眼镜放回鼻梁上，伴随着她的这个动作，我能感觉到周身的气场明显变得沉凝起来。
待到她说出下一句话时，脸上原本的轻佻已经彻底消失了去。
身子后倾靠在椅背上，秦雅遥遥望着我的眼眸，双手在自己胸**叠成颇具攻击性的环来。
“经过早上的面试，觉得我们公司怎么样？”她斟酌着词句，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着，“或者觉得能不能过面试？”
大姐，您不是面试官吗？这会儿问我又是几个意思？
在心底为面前女孩突如其来的转变点了个颇为无奈的赞，我尽量使表情严肃起来。
“单纯看早上的话，你们公司给我的印象都挺好的，除了面试的题目挺乱来的，其它的都是一流。不过具体的其他方面我就不清楚了。”
“不过面试题目都是像我遇到的那种的话，没多少人能过。”
心里思忖着有没有能让大家皆大欢喜的答案，然而略作权衡之后，我望着面前熟悉却又陌生的老同学，还是抱着不知名的心情说了实话。
“哈哈。”出乎我意料的，她的嘴角似乎轻轻地颤了颤，却是不急着回答我，反而是用手指抚了抚太阳穴。
“上午的面试只是一个笑话，没人会这样刁难一个程序员。”骤然变得空灵无着的絮语里，她缓缓起身，拉开了身侧的帘子，露出其后精干黝黑的青年男人来。
他似乎一直听着我们的谈话，帘子拉开的瞬间我们的目光在半空中重合，他的目光凝练得让我甚至感到刺痛，稍稍有些歪斜的身子也不自觉地正了正。
“今晚的饭，不是我请，其实是技术部的总监想要见你。”她笑笑，让出了座位。
男人也在同一刻起身，脚步前移间，手掌已经递了过来。
哈？技术部的总管？
我有些稀里糊涂地望着面前男人在眼眸中逐渐放大的黝黑面庞，礼节性地伸出手来。
两手交叉时，我能感觉到他五指上粗糙坚硬的老茧。
“陈富先生对吧。”他冲我笑了笑，“本来应该先请你吃饭，饭桌上谈事情，不过我这个人不喜欢绕弯子，就直说了。”
“我是一名程序员，原来在深圳总部，你们所负责的、我们公司的几个外包项目都是我做的检验验收。”
出乎我意料的，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专业能力不错，我觉得徐州这边，我和秦雅他们正在新建的分公司，技术部的同行们会很欢迎你的到来。”
我听着这一串连珠炮似的话语有些愣神，一股子莫大的喜悦感涌上心头，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意思已经不能再明显了。
我通过了面试。
“虽然就公司的要求而言，你的年龄确实已经逼近上限了，可能上升空间不太高，但是我想在徐州这边，这暂时应该没什么问题。”
年龄……
还没等那一股子打鸡血一般的兴奋劲过去，我的脑子突然被这两个字牵扯住了思绪。
“谢谢您的认可，”我尽量礼貌地组织着措辞，“能打听一下和我一起面试的那几个小伙子的面试结果吗？就是叫方文亮的那位。”
“他啊，很遗憾并没有通过面试，”总监明显对他有着印象，只是他提了一声之后，目光怪怪的望着我，“可能有些得罪，不过都是程序员，我也跟你说实话。”
“那个叫方文亮的小伙子，挺有能力的，南华大学本科软工应届毕业，期间拿了不少国家级的奖，履历很有分量。”
“那……”
“可惜小伙子看起来以前是做后台开发的，表现太紧张了，表现出来的水准有些低于我的预期，而且他带来的作品我看了看。”
说到这里他略略苦笑着：“风格和习惯不太规范，虽然有眼界有想法，但是自己要求的薪酬实在是高了点，我只能说回头把他推荐到总部打磨一下，不过最近海归里比较优秀的也挺多，估计要出头也挺不容易的。”
“这样啊。”心头对那小伙子暗自可惜了下，面前的总监却突然看了下表，突兀地摆了摆手，“我晚上还有事，就不留下来打扰你们老同学聚餐了。”
说话间他看了一眼秦雅，打趣般的对我说道：“听她说你媳妇都是她帮忙找的，你啥时候也帮她找个呗。”
“老岳你快滚快滚！别待在老娘这里，你在这里待着污了我的眼睛！”
话还没说完，大笑声里，总监已经被气急败坏的秦雅连推带搡地给推出门去。
“一个个的都只会拿我寻开心。”回过身来，秦雅毫不客气地继续坐下，颇有些怨气地开始对付服务员端上来的凉菜，一面往嘴里塞着，一面望了望有些愣神的我，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
“那个，刚才那个混蛋姓岳，听他说好像是你们学校软工96届的，我跟他说你的时候，他说你们学校毕业的他比较信得过。”
搞了半天，我们是一个学校毕业的？他是我校友？
心里突然有种奇怪的情绪涌了上来，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但是我敢肯定这种情绪绝非是单纯的高兴。
细细思忖着，似乎有那么一丝不对味萦绕在脑海里，原本有些高涨的情绪就如被泼了一桶凉水，蹭蹭蹭地往下掉着。
“咋了？怎么看起来还不高兴呢？”秦雅戏谑地看着拿着筷子，手指却动得极其怠惰的我。
我应该高兴的，可为什么总是觉得这么别扭呢？
我放下筷子往窗外的江水望去，灯光下白色的江涛拍岸的瞬间，我似乎突然明白了自己纠结的是什么鬼东西。
大概是……无谓的自尊心，还有同样无聊的价值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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