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续赶到的蒸汽船和小艇塞满了码头,之前寂静得可怕的空间渐渐热闹了起来,救援和搜寻的小队迅速集结在了甲板上。
后到船堵住了入口的水路,战士们将其他的船作桥,越过它们来到了甲板。
虽说这里是隔离区之内,理论上在其之中的人仍有感染瘟疫的可能性。但我的同胞们并不畏惧,只用衣物简单地掩住口鼻便走向可能发生过战斗的区域,现在的首要目标是消灭掉所有可能藏身于船内的敌人。
当我询问我能不能回到库鲁瓦岛,得到的答案自然是否定的。第二批登上母舰的战士们带来了来自永卫议员的命令:现在进入船内的人都必须经过长达五天的观察才能被准许登岛。
大姐还没事——听说了岛上发生的动乱和战斗后,我曾一时担心过她的安危。
埃德简单讲述船外的战斗时我就听说了队友们的事,影手教头、居恩和席埃拉的受伤很令人心痛,但伤痛和生死我们每天都在面对,相对来说,未知的不确定感更令人不安。
“那小……维莱娜呢?”
“她啊……”埃德尴尬地笑了笑,“对不起,怕你担心就没和你说。”
“她受伤了,但是醒来之后和我们一起赶走了围攻的敌人。”
天哪,她也受伤了!突如其来的烦躁让我不由得用靴跟碾着地面。我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她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因为战斗而加重伤情,有没有好一些。
“她现在在哪?”
“船外吧,也许回岛了。”
这么做是对的。即使她曾经说过自己免疫大部分人类的疾病,但我不确定她会不会沾染这种瘟疫。无论如何,她不应踏足这片危险的区域。
我无法不让自己想着她。在我坠海的时候她在做什么?之后呢?这些天她是怎么过的?很难想象我已坠海身亡对于维莱娜来说是一个怎样的消息——仅仅在通风室遭遇战之后,她看我的样子就仿佛我已重伤在身,恨不得黏在我身上。她脸颊鳞片变蓝的样子想想就令人心碎,眼泪渐渐溢满我的眼眶。
“我失踪的那天,她怎么样?”忍不住,我还是向埃德提出了问题。
“嗯,我们都很伤心。”埃德摇头,拍拍我的肩头,避开了我追问的视线,他不想让我更加难过。
埃德没有在我身边再呆太久,便又回到了伍德兰身边,那少年更需要他。之前上演的疯狂一幕让我着实吃了一惊,伍德兰的精神状态起伏已不是新闻,只是如此的发作我从没见过。即使是惨剧刚刚发生之后的那些日子,他也只是安静地在角落里发呆而已。
我坐在货箱上,晒着太阳,呆呆地看着忙碌的人群聚了又散,一批批忠心的战士不惧瘟疫奔赴救援,总算是找回了一丝自己熟悉的母舰的感觉。之前走过的那些昏暗而空旷、飘着淡淡酒精和血腥味的走廊让人感到陌生,仿佛置身于一个不同的世界。
不知何时,我身后的船群之中传出了一阵骚动。
议论和惊叹的声音连成片,还留在卸货甲板里打扫战场、清理同胞遗体的战士们纷纷驻足望向那片数十米见方的海面,引得我也好奇地转身,望向背后。
午后的阳光从卸货甲板高大的门上沿射入,照进眼中,惹得我不得不眯眼,抬手遮住耀眼的阳光和远处同样炫目的海面。
船群之中,忙碌搬运物资的人们只剩下剪影。我看到他们自觉地停下手中的工作,让出一条可以快速通过这些船构成的通道。
那根本不是一个人!它太高了,每一步都会让脚下的船重重一震。
那是……
“哇呜——”还没辨认出来者,我便已经听到了那边那尖细如同孩童一般的嗓音。
我眯着眼睛,尝试辨认那东西的轮廓,还有那个哭腔声音的主人。
从那巨大身型的剪影里,一个娇小许多的人跑了出来,非常敏捷,视船舷等障碍于无物,飞速地向我接近。
在我转过身,想要仔细辨认它的时候,对方就已经一跃登上卸货甲板,头撞进我的怀中。
“伊拉——!!!”维莱娜抬头看着我,那无泪的黄绿双眼也都湿润了,里面写着悲伤、喜悦、责备、委屈……
她毫不犹豫地一把搂住了我的腰,将脸埋进胸间。
“你还活着!居然都不和我说一声!”那带着哭腔的声音控诉着我的作为,再次让我鼻子一酸,“混蛋!我恨你!混蛋!混蛋!!”
她是特地为了我而上船的吗?管不了了,我见到她了,活蹦乱跳,跑得像往常一样快,没有比这更重要。
我也将脸颊贴在她的头顶,嗅着她常用的洗发药草和她的体香混合的味道,这就是活着的实感——我的怀里有她,我的呼吸中有她,她现在就是我的世界。
终于,泪水无法控制地决堤。
维莱娜无声的抽泣持续了好一会,她搂住我的手一直紧紧抓着长衫后摆。
“我恨你。”她说着,开始用攥紧的拳头敲我,“你不知道我有多伤心。”
不知道她是在撒娇还是真的责备,我依旧抱着她。
“我知道。”
“你不知道,说谎精。”她打得更重了,但用脸侧的鳞片蹭了我几下。“以后再也,再也不会相信你了。再也,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冒险。”
“也不许你走出我的视线……”她再次抱紧了我。
这番话她在遇袭前日就对我说过一次,我还曾尝试辩解,说服她。但不争的事实是,我再次因为自负疏忽而差点丢了性命,让队友们伤心。
也许我一生都摆脱不了这鲁莽的本性,但我必须做点什么,让他们不再为我担心:“好,好。”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她呢?
“你骗人。”她抬起脸,皱眉认真地看着我,“哄我说的话从来不算数。这次我一定要亲自看着你。”
“没问题。”我举手投降。要是再加解释的话她就会把之前我“说话不算数”的例子一一抓出来作证,但我真的希望自己能让她不再为我担惊受怕。
“哼。”她这才笑起来,用手戳了戳我的腰侧。
“哎哟。”我假装吃痛,弓身蹲了下去。
“呀!”她急忙也蹲下,想扶我起来,“你还好吗?哪里受伤了吗?”
“那当然了。”我挤出一个苦笑,把之前讲给艾德的故事原封不动地转述了给了她。
“……”她听得瞪大了眼睛,略逊血色的薄唇惊讶得合不上,“你是个疯子!”她宣称。
“我必须这么做。”关于保卫家族,我有自己的立场。
“那你受伤的地方是哪里……”坏了,好像被她发现了。她说着就掀开了我长衫的下摆。
“伊拉!!”趁着她还没尖叫,我就挣脱了她的控制,向着人多的地方跑去。
“骗人!!”她追了上来。
刚跑了几步,我就感到了些许不对。
突然空气似乎冻结了一样,嘈杂渐渐消失。沉默就像传染病一般从入口通道蔓延到了全甲板。所有人都地转身噤声,面向入口,严阵以待。
敌袭?!
我也在人群中踮起脚,望向他们注目的方向。
斯蒂耶特走向我的方向,身后跟着一个轮廓并不起眼的少年。
那是个身着染血蓝衣的人。黑短微卷的头发,圆脸。看起来瘦弱得像个还没发育的孩子,却是一副刚从血雨腥风中穿过的模样。一个迦兹朗的战士?少年提着一把没有出鞘的短剑,一路,没有人对他出手,只是呆立看着,所有人都因惊讶而凝固在地。
红瞳、金瞳。两只眼睛极不自然地显出不同的颜色——安海斯——在场恐怕没有人打得过这少年,一旦他出手,卸货甲板就会发生一场惨烈的战斗。
斯蒂耶特走在前面,似乎没有打算做出任何解释,在路过我和维莱娜的时候却对我们挤了挤眼睛。
她是人质?但看起来,她并不紧张,那少年也没有挟持的架势,安静得仿佛一个只是跟随着教书师傅的年轻学童。就这样,他们安静而快速地穿过了卸货甲板上的人群。
“啊,是他。”愣了许久,当他走过面前时,我才认出那个之前一直只有背影的少年,绝影。
“就是他吗?”维莱娜不信服地打量着他,似乎不相信他就是我复述的经过中的少年。
他在距离我很近的地方站定便开口,说道:“我回来了。”
这是在对谁说话?他的面前有一群戒备着的战士。
“你,太慢了。”伊萨克的声音从那些人之中穿出,他正躺在地上发问:“开个门,需要那么久吗?”
“斯蒂耶特她不认得我了,事后我给她解释了很久。”
“哼。”伊萨克的冷笑即使是重伤之中听起来也是嘲意满满,“你,都已经离开,十八年了,这副样子,谁能相信你的话?再说……斯蒂耶特,不擅长,记人的样子。”
“啊。是这样吗。”似乎才意识到聚集在自己身上的提防和敌意的目光是来自于衣服,少年扯了蓝色棉布衫的领子。“她倒是一点没变。”
“各位,这是,绝影。原名赛维克斯,我们安插在迦兹朗方面的间谍。”伊萨克介绍道。
人群突然之间爆炸了。
我听到很多人在说“安海斯”、“孩子”、“迦兹朗”、“叛徒”等等,投向他的目光虽没了最初的戒备,却仍是充满了怀疑。
刚刚经历了背叛和战斗的人们心中惴惴不安——他们担心如果绝影是双重间谍怎么办?如果他已经被转化怎么办?毕竟没有人知道之前在卸货甲板中发生了什么事。
“同胞们!同胞们!”我举起双手走到了那少年身边,尽量大声地吸引周围的注意。
“他就是刚刚在卸货甲板里救了我和伊萨克的少年!”高声说话震得我左胸伤口都疼,但我忍了下来,“为各位打开了卸货甲板大门的也是他!既然阿西乌斯的伊萨克都信任他,那他就没问题!”
人群再一次开始了议论。怀疑的声音少了很多,随之到来的是赞许。
“是你救了伊萨克。”那少年回头纠正我说,“开门的人是斯蒂耶特。”
“这都是不重要的小细节……”就在我不以为然地说着的时候,一个奇怪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你和斯蒂耶特很熟吗?”
他多次提到斯蒂耶特的名字,还宣称对方认不出他来,我不由得如此猜测。
“赛维他啊……”一旁听着我们对话的图书室管理员转过身,将额前的碎发推到脑后,“是我小时候的玩伴。”
她眯眼打量着那少年,仿佛如此才能确认对方是自己过去所见过的一般,反反复复,从上到下地打量。
“绝影是……你的儿时玩伴?”我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了。
“你可以叫我赛维。”他纠正,“绝影是我在离开家族之后用的名字。”
“没错……”难得地,斯蒂耶特的脸上也露出了不确定的表情,“我还记得他的名字,却想不起他长什么样子了。”
“我离开太久了。”绝影——不,赛维露出了与稚嫩脸庞不符的寂寞笑容,“你本来就不擅长记人脸。”
没错。安海斯战士在感染寄生虫后就再也不会生长,容貌永久不会改变,但我从没听说家族里有过如此小年纪就成为安海斯战士的人。这少年看起来十二三岁,实际上却是和斯蒂耶特几乎同年,已经三十多岁的人了。
斯蒂耶特仍然皱着眉头,一边嘴里嘟囔着什么一边敲着脑袋,似乎对自己模糊的记忆非常不满。
“你现在还经常去图书室?”赛维问道。
“呃…啊,是,当然。”斯蒂耶特这才再次冲发愣中脱出,“我现在是图书室管理员了。”
“那你一定开心坏了。”少年的嘴角微微勾起,一金一红的双眼微微眯起,一副很是欣慰的样子。
“恩,每天都有看不完的书,没有比这更棒的了。”提到书,斯蒂耶特就来了劲。
“那老书虫尤金呢?”
“十六年前的八月,死于热病。”斯蒂耶特摇了摇头,“现在的老书虫是我了。”
赛维的笑容中又透出了深深的寂寞。他耸耸肩:“物是人非。”
“是啊,你有的是历史要补。”斯蒂耶特叹道,“但是时隔十八年,你总算回家了,赛维。”
“你现在可以确定我的模样了?”
“不,但如此了解我的过去的人也只有你了。”
两人相视而笑。
看起来,今天不仅仅是我与队友的重逢,还是离家之人与家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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