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在埃德指示的地方只找到了很少有价值的东西,其中有手持电动钻孔机,切削机这样我都认识的小型工具,也有一些看不太出来用处,但一看就是用电驱动的小玩意。也许船上的技师会认得它们,但我们需要把这些东西交给城邦人。
由于其他几个地方都很分散,我们并不打算转遍全部“大块头”提供的地点。接下来的下午,我们顺着环形山的内沿前进,来到了下一个类似的空地,搜索之后继续前进,向着腹地前进了约三个小时,找到了一个电报塔一般的建筑物。
我们就在那电报塔下露营。这塔是用前文明的不锈金属建造,上面爬满了藤蔓,四只脚中已有两脚因为其下的混凝土地基被植物拱开而变形。我爬上了塔,发射了一支令箭。相信在这样浓云密布的夜晚,城邦人们很容易会发现这支黄色的令箭,这是在向他们通报自己的位置,顺便宣布:我们要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便踏上了回程。
教头们的决定是正确的,队员们早已失去目标——迦兹朗的人已经被巨人消灭——再加上我们在这几天之内受到的打击太多,需要时间消化一下。首先是失去的同伴,被夹在阴谋之中不明不白死去的耶嘉,阿勒贝格,乔,贝勒,季安德和捷思教头,在五天前我们还在环形山的山顶一起喝酒说笑,互相勉励希望能够找出消失的小队,然而现在他们已经成了我们腰包里的信物。其次是叛徒,迦兹朗和城邦人一起布下的迷魂阵,深陷其中的我们不知道他们的所在,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只能被动地反抗。队员们都忧心忡忡,精神很难集中,我也不例外。
这两天了解到的信息太多了,那一个个名字和事件一遍遍地在我脑中闪回,让我心烦意乱。如果变种们和迦兹朗是一伙的,他们在这里搜索的目的是什么?和我们一样的吗?树语和他们是怎么联系接触的?树语真的是唯一的叛徒吗?城邦人是迦兹朗的帮凶吗?没有线索,没有答案,重复的问题充满了我的思绪。我感到很不安全,即使是身边有了像“大块头”一般的帮手,我仍然害怕从哪里会杀出一群人将我们留在这里,我害怕回到海上时母舰已经陷落,我害怕变得一无所有。我想要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母舰光荣号上,只有那里才是安全的。
相信很多队员和我想的一样,我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迫切回家的渴望,也看到了对现状的迷茫。
维莱娜在昨天确认自己仇敌时所表现出的兴奋已经淡去,她在最初的时候很寡言,然而今天一早,她就开始抓住每一个愿意和她说话的人,询问关于迦兹朗的信息。不用我再为她发言,所有人现在都知道她和我们瞄着同样的仇人了。队员们虽然有时会在她的要求之下面露难色,但她的眼睛征服了他们,让他们努力地尝试驱逐埋藏在心底深处的那片阴霾,向她吐露四年前发生的事情。
也许这对我们是件好事。维莱娜没有表现出急不可耐要复仇的样子,她不是三年前的那个更小的她了——她的双眉微降,目光坚定,好似深处埋着一团火苗。她和他们交谈的语气平缓,声音虽还是童声,却透着一股大教头一般的镇定。队员们似乎都被她感染,压住了心中对迦兹朗燃烧的仇恨,和她一起回忆着。后来,我甚至看到居恩主动走到了维莱娜的身边,弯下腰和她交谈。居恩握成拳的双手颤抖着,让我相信他是讲到了令他痛心的地方,但他没有退避,勇敢地讲了下去。维莱娜听后许久都没有说话,她虽听过我们转述的版本,然而听本人讲述还是第一次,我能从她脸侧变色的鳞片上看到她的悲伤。
最后她回到了我和影手教头的身边,眼神闪烁着。
“我是不是不应该问他们这么多……”她拽了拽我的衣角。
“没问题,孩子。”影手教头来到了维莱娜身边,伸手抓了一把她的卷发,“我们都需要一个机会,把自己的痛苦讲出来。”
维莱娜深深叹了一口气。
“居恩更是这样。”教头继续说着,“他从不允许我们提,每次说到他都会暴怒地离开。”
她吃惊地看向教头和居恩。
“分担了我们的痛苦,我们就更是一家人了。”教头直接揽住了她,“肯定那混小子也是这么觉得的。”
我也这么相信,他看着维莱娜的眼神里有一丝我多年没有见过的温柔。
一整天的行军走得都不快,大家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疲惫的精神和身体一起折磨着我们。其中“大块头”因为没电而停止活动了几次,更是拖慢了我们的脚步。
距离环形山的入口越近,大家的心情就越轻松,仿佛只要爬上了山,就相当于回到母舰一般。女子们开始期待沐浴,而男子们已经计划好了一周的休息日里有几天要拿来睡觉。丛林中弥漫的植物腐烂味麻痹了鼻子,让我们闻不太出来互相身上的味道,但不说我也知道,我们现在就是十几个移动垃圾箱,在甲板上站着的话从在另一头都能闻到。
对,沐浴!我不禁想要动点小心思:借用大姐的舱房。她现在已经在母舰议会里有了一席之地,舱房是附带厕所和浴缸的!布蕾塔成天忙得要命,再加上我已成年,她已不那么宠我了,然而借用一下舱房应该是没问题的吧。说到这里,我就很难掩饰自己对她的愤怒,因为她差点因为这个任务失去她的妹妹,如果直接把真像早点告诉我的话,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死了……不过我得尊重她,在家族利益之下,我可以牺牲,任务必须完成。
知晓了母舰议会在这次任务中扮演的角色之后,我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想成为和大姐一样的人。布蕾塔是一个完美的教头,她的领导力无出其右,战斗技巧毫无破绽,他们说她对战局的推测和估量准得像读取了敌人的思想一般。在做上百夫长之后,她在叛乱中的英勇表现为她的进一步晋升铺平了道路,不出三年,她已经进入了母舰议会。如果我在她的位子上,我能为了家族利益而隐瞒真像,或者是舍弃派出的队员吗?我摇了摇头,我做不到。
不过,我所憧憬的大姐不是永卫议员,不是永卫百夫长,而是布蕾塔,那个照顾我长大的姐姐。在她还是普通的队员、刚刚当上教头的时候,我还和她睡在一起,她天天鼓励我锻炼自己,希望我成为一个光荣的战士,并在休息日里为我煮碎肉大麦粥喝。但不知什么时候起,她渐渐远离了我的生活。我小时候认识的那个充满活力,和我亲密无间的布蕾塔不见了,她变成了工作狂,每次聊天听她说的都是大队——十二个小队组成的大单元——训练计划,任务分配,人事调动……我很想念以前的她,但还好,我的生活里有了维莱娜。也许做不到像大姐一样成为议员和百夫长,但我可以成为维莱娜的姐姐,我在努力。
夜里的时候,我们登上了环形山,并在半山腰上露营。山腰没什么遮蔽,风不小,但大家都不想在山脚下止步,教头们理解我们的心情,带着我们爬到了这里。
早上放晴后一天都保持清澈的天空,在我们爬山时悄悄地再次被薄云遮蔽。本以为能看到星星和月亮,后者在升起来之后一直都只是云后模糊的影子。从山腰上看丛林是黑漆漆的一片,我分不清自己去过哪里,也不知道死去的同胞们的遗体留在了哪里。
不知道伍德兰恢复得如何了?那些被迫离开的队员们,他们都还好吗?即使身上的担子卸下了,我也还是会担心那些他们。
“我们再也不回来了,是吧。”达芒靠在我背后的岩壁上,向我搭话。
“恩。应该不会了吧……”我也不确定,但是这是一个令人感到伤痛的地方。
“阿勒贝格,再也见不到了。”长发高瘦的男子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我救不了他。”
再次松懈下来的神经让达芒的思绪飘到了那个小伙子身上吗?他确实需要安慰,为队友了结心愿是很困难的事情。
“你已经为他做了你该做的。”我安慰他,“他明白的。”
达芒抬起了头,眼眶湿润。
“你还救了维莱娜,如果箭偏一些,你会死的!维莱娜知道你愿意保护她。”我陈述着事实,“谢谢你,不然我就会失去她。”我希望他把心思放在现在拥有的东西上。
“我们。”他更正道,“她也是我的家人。”
我当然懂,“可不要和我抢妹妹哦?”
他笑了,笑着哭了,两行泪水从眼角滑下,流过他红棕色的面庞。
第二天早上,我们出发登上山顶。为了不吓到城邦人们,维莱娜让大块头在远处等着,暂时不让它跟上来。
在那里等待我们的是全副武装的城邦人。即使是没有哨兵事先通报,他们也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一般,排成纵列,将盾和长枪对着我们。
他们丝毫不像是打算迎接,士兵们的眼神杀气腾腾的,气氛严肃得像是要审判罪人。骑白马的夸夸拉瓦站在阵中,手中执着马刀。
我们的队伍在距离二十多米的地方止步,只有三个教头走上前去。
“这又是什么用意,夸夸拉瓦大人?”鲨目教头代表我们率先开口,“我们已经搜索了山中的废墟,只找到很少前文明的物件,请恕我们无能。”
“只是防范而已。”夸夸拉瓦说道。
“我们是发誓为您所用的佣兵,临阵背叛令人不齿。”教头解释。
“看来尔等对城里发生的事情确无所知。”
“城里?……”
“伟大而睿智的,战神之子,受人敬爱的总领文森·穆邦达大人已于前天早上遇刺,犯人确凿是尔等队伍中的人。”白马夸夸拉瓦宣布,“由于尔等同胞不肯指认自‘迦兹朗’的凶徒,也拒不承认刺杀事实,帕罗·穆邦达大人已将所有拒承认自己身份的凶徒正法。”
什么……?我的脑子一下子就被这样的消息刷成了空白。迦兹朗?刺杀?正法?!
“你在说什么胡话呢?!”影手教头几乎是冲到了对方面前,瞪视着那白马上的人。
“退下,伽纳森。”白马夸夸拉瓦挥刀指向教头,“如我所说,尔等在城里的同胞中有凶徒,他们其他人无法供出有嫌疑的人,犯有帮凶罪,已经全部处以海刑,昨天黎明时已执行。”
迦兹朗的走狗在我们城里的商队里?或者在伤员里?可是海刑又是怎么回事?我转头看别的队员,他们也是一脸震惊和迷茫。
城邦人杀了在城里我们所有的同胞?!天哪,他们怎么可以如此野蛮!我感到全身都冷得发抖,但一股热热的力量像要爆炸一般积蓄在我的胸中。伍德兰在城里吗?飞毛腿和席艾拉也在城里吗?他们已经被城邦人诬告,蒙冤死去了吗?这群凶手!
“你们疯了吗!?”影手教头咆哮着,用她最大的声音质问那群凶手,“这是诬陷!这是滥杀无辜!”
“退下!”士兵们前进一步,将教头逼退。
“你们都是凶手!恶魔!”“该死的城邦人!”见到持械的士兵逼来,队员们也架起了自己的武器,聚到教头们身边。我拉满了弓,对着那白马上的人,瞄准了他的眉心。我真的想松开手指,让箭替我撕裂那些卑鄙凶手的头颅,但若是此时动手,会有同胞死在这里。
“夸夸拉瓦大人!”埃德蒙按下我的手,走上前去,没有人阻拦。
“嗯?”
“大人可有遵守誓言?!保护我们的伤员?”他从教头们之间穿过,站在长枪尖端面前。
“尔等的伤员,一些自愿直接回了尔等的大船,一些留在城里,我等没有放过城里的所有帮凶。”
我看到埃德在压抑愤怒,他的手紧紧攥在短剑护手上,青筋暴起。他也在担心伍德兰,一直昏迷着的少年极有可能被送到城内。
“那即使是不能动的伤员你们也不放过吗?!”埃德的声音颤抖着。
“不指认真凶即是帮凶,一视同仁。”白马上的人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冷,不带任何感情。
不!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支撑着我们完成任务的信念之一就是那些可以安全返回母舰的伤员啊!
埃德冲了出去,他没有拔出剑,而是挥舞着拳头,低身绕过长枪阵,两步窜到了白马之下。“混蛋啊啊!”他就像失去理智的人一般狂叫着,在受惊的马还没扬蹄之前攀着马嚼和辔头高高跃起,扑向其上的人。
士兵们也惊呆了,我们也惊呆了。从来没有失去自控的埃德居然发狂起来!马上的两个人摔了下来,数个士兵扑了上去,埃德不出几秒就被制服了,他的脖子上架着夸夸拉瓦的马刀,刀刃已经切进皮肤,血珠从伤口渗出,顺着刀刃滴流到土地上。
“放肆的蛮子。”夸夸拉瓦收起了刀,似乎是不屑于与埃德争斗一般爬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光荣勇猛的帕罗·穆邦达大人的判断不容置疑!”夸夸拉瓦举手下令,士兵们又前进了一步。
“去你妈的帕罗!”漠行教头抽出了他的佩刀,其他教头也纷纷效仿,“他是个卑鄙的凶手!无能的家伙!懦夫!”
白马夸夸拉瓦冷冷地盯着教头和我们,眯缝着眼睛:“尔等,是要在此与我等作对吗?我等本不想与尔等为敌,穆邦达大人判断尔等和刺杀无关,也因此放过这少年一马。但如此一来,拔刀相向的话,就请恕我等不留情了。”
士兵们的杀气更重了,只要夸夸拉瓦一声令下,我们就会陷入苦战。面对两倍于己方,免于劳顿的精锐士兵,我们定无胜算。但为了同胞们的荣誉,我愿意为他们战斗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
我身后的维莱娜在这时发出了无声的尖叫。几乎是随着她气声的息止,远远的山崖下就传来了隐约的快速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大,扬起的尘土从这里也能看到了。
城邦人们蓝色或灰色眼睛里的杀气渐渐消退,变成了惊恐。“大块头”从远处山崖的缺口露出了身影,向我们奔来。
“尔等!!”夸夸拉瓦怒骂道,“这是什么歪魔邪道?!”
“夸夸拉瓦大人。”被士兵们压在身下的埃德说道,“那是‘大块头’,曾经坑底的恶魔,现在已经被我们所收服。”
城邦人们胆怯了,士兵渐渐退了一步,两步,压在埃德身上的士兵也放开了他。
“尔等想要做什么!”马再次受惊,夸夸拉瓦手忙脚乱地安抚着它,但他的士兵们已经放弃了立场,随着“大块头”的接近而快速后退。他们定然没有料到我们会有强大的武力,他们肯定没有对付“大块头”的经验。
“杀了他们!”“为同胞报仇!”队员们高呼着,仿佛他们能驱动那巨人一般。但巨人走到我们身前,挡住我们和城邦人之中便不动了。
维莱娜看着教头们。影手摇了摇头;鲨目教头咬着牙,狠狠将长剑**地上;漠行教头朝着城邦人吐了口口水,将头巾拧在手里。教头要为我们和家族负责,虽然我们都想为同胞复仇,但对城邦人动手必须由议会决定。
“你们,给我听着!”鲨目教头走到大块头脚边,“我们不会加害于你们,快滚!告诉你们的新总领,任务委托解除,我们要接收城里死去队员的遗物!”
城邦人们明显是吓坏了,他们丢下了帐篷和板车,满怀忌惮地后退,急行军一般跑下了山。
本以为把伤员送回城邦能让他们受到保护,更加好地痊愈,但现在看,我们的决定害死了那些伤重的队员。
大家都互相安慰着,希望队友们都选择了先行回船,但几乎确定的是那几个伤重的同胞已经惨遭毒手。
可恶的迦兹朗,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执行刺杀,昏庸的总领的弟弟又是为什么要把罪名强加在我们身上?这些都是针对我们的阴谋吗?我感到害怕,唯一让人欣慰的是,维莱娜和“大块头”保护了我们,让在场的人不致落入城邦人的陷阱。
在城邦人启程之后两小时,我们休整完毕,在教头们的命令下开始了最后一段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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