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早上七点。
朝阳的光芒穿过重峦叠嶂的楼群时被斩得支离破碎，应该是这里比较有趣的景色之一。
这里是燕白暮的办公室，说是办公室，不过是老城区改造后，某个弃置的纺织品仓库改造的小房间，懒得粉刷的墙壁缀满青苔和裂缝，再配上昏暗的环境和死寂的气氛，简直如字面意思般的废墟。
这个废墟般的房间只有一个窗户，窗户前面是一张不知从哪个二手市场淘来的半旧办公桌和皮椅，燕白暮此刻正站在椅子后面，凝视着窗外的景色，用他的话来讲，那是“阳光在交战”的场景。
这间办公室的正式名称为“燕氏侦探日子馆”，主营业务包括债务调查，话费查询、财产调查、手机定位、商标侵权、二奶调查、商业调查、婚姻外遇调查取证、商务信息调查、命理卜卦、风水堪舆等等，总之就是综合侦探事务所和日子馆的所有业务的不伦不类公司。
像这样的公司，全国大概也只有这个城市能够被允许存在。
占地七千四百平方公里，座落于南国海滨的超现代化大都会清化特区，表面上是国内众多经济特区之一。经济发达，交通便利，以开放和宽容的态度接纳着四方来客，但事实上是人类和“异族”混居的试点城市，在这座城市里，“异族”可以在不表明身份的情况下，像人类一样工作、生活，受人类的法律庇护，就像《黑衣人》中描述的曼哈顿一样，只是外星人的位置换成了“异族”。
说到“异族”，可不是历史书上的外国人啊，少数民族什么的，它的全称是“异于人类的智慧种族”。这个科幻味道浓郁的衔头，实际上指的是吸血鬼、恶魔、鬼、天使之类世界各地神话故事里出现过的传说生物。
虽然就像开玩笑似的，可在这个清化特区里，这些生物就像早上的太阳一样平常。
突然间，白暮叹了一口气低语：“来了。”
“白暮你这个大混球！”
门被粗鲁地踢开，一个小小的身影大喊着闯了进来。
“卡茵，我不是混球。”
“不要狡辩！冰箱里的冰棍都去哪了！快给我交出来！”
“哦？难道不是你嘴馋一不小心吃光了吗？”
“才不是！我吃的每一根冰棍都会记录下来的！”
仿佛带着血泪的呐喊，卡茵拿出一个儿童绘画本以示证据。
“哎，虽然事实很残酷，但我只能说，冰棍放太久可是会融化的……”
“……”
“大概对你来说还是太深奥了，不过当冰的温度高于零度时，可是会慢慢变成水的呢，这要等你念到初中……对不起，是我太得意忘形了，我会好好地解释的。”
不知不觉间，一只脚被吊起来的白暮保持着淡定的态度道歉了。
“你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不能说服我，就把你的血淋在刨冰上！”
一手把绳子打上死结的卡茵亮出了冰锉。
这个时候，白暮的衣袋里响起了“嘀嘀嘀”的铃声，只见他娴熟地拿出手机，几下操作便接通了电话。
“哟，白暮！大清早的就开始玩捆绑PALY吗！真是个龌龊的萝莉控！”
“我不是萝莉控也不是在玩捆绑PALY，你这个偷窥狂。”
“好啦，不说这个了。任务完成了对吧，我可要过来接收咯。”
“快点，磨磨蹭蹭我会死的。”
挂掉电话后，出现在白暮眼前的，是卡茵气鼓鼓的脸。
“谁？”
“代号K，他说一会过来拿东西。”
“管他呢……赶紧给我解释！”
“嗯……你要的答案，他来了之后就会知道。”
“……”
“反正如果我骗你，你还可以再把我吊起来对吧。”
卡茵“哼”了一声代表交易成立，冰锉瞬间割断绳子。
十分钟后，走进白暮办公室坐下的是一位满脸桃花的帅哥，染上黄褐色的蓬松碎发下，长着一张线条分明的脸，显瘦的身材穿着夏威夷风格的休闲衬衫，光是这个造型，就和办公室的阴暗格格不入。
“萝莉控，你的脸怎么了？”
“我不是萝莉控，你这个偷窥狂。只是被某人倒吊着放下来的时候，没有做好平衡动作而已。”
两个鼻孔塞上纸团的白暮不满地盯着代号K那张强忍着笑的脸。
“像把我这英俊无比的脸打成窝瓜之类的想法，我已经见惯不怪了。”K耸耸肩，“言归正传吧，东西呢？”
白暮挑起一根手指，示意K跟着。
“慢着！想扔下我吗！”
仿佛算好时间，卡茵叼着一根雪条从外面插了进来。
对此，白暮告诫道：“卡茵，你要有心理准备，看到那些，你大概会触景伤情。”
“少罗嗦！你说过要告诉我冰棍们失踪的真相的！”
白暮扰扰凌乱的头发，转身离开座位，走到一处不起眼的门前，拔掉把手上插着的卡片：“东西就在后面。”
“那不是浴室吗？”
“暂时不是了。”
得到白暮回答的卡茵，迫不及待地打开门，然而，迎接她的，是扑面而来的冷气。
“白暮，这是什么？”
出现在三人眼前的，是一个比人类略高的冰块，白气环绕，恶寒袭人，在冰块之间的，是一团浓稠的黑色物体。
“这就是影魅么……”
“你的运气真好，情报也没错，虽然不知道为何，但一向居住在山林沼泽，像蜉蝣一样的妖怪居然出现在城市里，幸好及时发现，否则就死了。”
“正因为这种妖怪的生命短暂，所以它们的换代速度是我们的几千倍，也就是说，它们的进化速度也是我们的几千倍，这些年来不断有人目击到不明飞行物，我们怀疑就是它们进化后分支出来的近亲。”
“的确有不明飞行物真正身份就是大气层内的等离子生命体的说法，不过这联想也太跳跃了吧。”
“总之，”K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非常感谢你的合作。酬劳方面，等交接程序结束后会打进你的账户。真是大赚了一笔呢，萝莉控，要不要请客？”
“别敲诈个体户啊，你个偷窥狂公务员，什么时候把你的监视人员从我办公室外撤走，我一定请你吃满汉全席。”
“那可不行~”
说罢，K对着耳边的隐藏式耳机确认交货后，不一会，一队穿着防化服的工作人员就走了进来。
同样结束对话的白暮发现从刚才起就晾在一旁的卡茵，只见她那可爱的脸蛋仿佛煮熟了一样通红，小小的身体因为激动而颤抖着。
“如你所见，这个大冰块就是你的冰棍。”这句话并未说出口，取而代之的，是白暮由衷的道歉：“对不起，我只有这个办法了。”
“……”
“好吧我会用这笔酬劳让你吃雪糕吃到吐。”
“……真的？”
“嗯。”
看到卡茵重新展现笑容后，白暮才稍稍放松下来。
现场还在忙碌着，看样子还要弄一个钟头以上，白暮不喜欢和那些严密地进行着作业的防化服人员呆在一起，于是对卡茵说：“上天台透透气吧。”
卡茵显然和白暮立场一致，两人一起走出办公室，向着楼顶走去。
楼房是个仅仅只有三层的独立建筑，带着上世纪六十年代风格的式样，岁月的刻刀如实在墙体上留下了清晰可辨的痕迹。
两人走上顶楼，白暮看着晨光射来的方向，两栋摩天大楼之间现出远处市中心充满后现代风格的画面，给人以时间之门的错觉。
“几千年了，这片土地还真是变了很多呢。”
“叼着雪糕说这话感觉很中二哦。”
尽管很中二，但卡茵说的却是实话。
“白暮。”卡茵的语气显得很失落，“虽然我并不想再计较，但你昨晚到底做了什么？”
“K让我寻找一只在市区内出没的影魅，如果太阳下山前没能找到，它就会死掉，我找到了它，但没有办法延长它的性命，于是，我借用了你的冰棍，把它封印在浴室里，就这么简单。”
“然后呢？把它卖给K吗？”
“这个本来就是一项交易。”
“就像我们定下的契约那样？”
“……”
阳光渐渐变得猛烈起来，洒落在两人身上，光影的轮廓变得更加明显。
“白暮，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卡茵这看似不经意的提问，让白暮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但他那丰富的想象力一下子如吸水海绵般把所能想到的因素都综合起来，结果得出了一个略显猥琐的想法。
但，自己是人类，而卡茵却是……再说，自己又不真的是个萝莉控。
卡茵这时却突然把手中的雪条一口吃完，干净利落地抽出光秃秃的棍子扔过来，正中白暮的额头。
“龌龊！混蛋！白痴！太空垃圾！”
“你说的那些全都不是！而且不要用吃剩下的雪条棒子砸过来！会痛的！”
白暮看着卡茵稚气未脱却一本正经的脸，不由得跟着重新收拾心情。
“要保护所有善良的生命，不论是人类还是‘异族’。我作为你的头脑，你作为我的四肢，一起保护这个城市的每个生灵对吗？”
“所以，告诉我真相好吗？”
面对卡茵的质问，白暮把视线投向了更远的天空。
“告诉我，你不是真的想要违背契约的对吗？”
“……”
“咚咚咚”。
通往天台的铁皮门被一只手敲响了。
“那边的萝莉控馆长，打扰你们调情真不好意思。”说话者，正是倚在门边，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一切的K，“新的工作来了，没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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