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其他人都离去以后,依然呆在原处的就只有一个波波和一只小松鼠了。虽然刚才波波下达命令的时候各种威风,也多多少少有一点军师智将的感觉,但等其他人一走,他立刻就软了腿脚向后跌坐下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看上去十分疲劳。
“有这么可怕吗?”松鼠先生问。
波波起先以为他已经跟贝尔和辛一起走了,所以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再加上松鼠先生本身并不会说话,而是直接把意思传达到对方的脑子里,因此就更容易吓到人。“你你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就不能在这里吗?”
“不是,那辛怎么办?”
“还有贝尔在,放心吧,现在的小子只要不拔剑就不可能胜过贝尔。”
“是这样啊……”波波总算是恢复了过来。“果然,在松鼠先生看来,我们都是弱到极点的生物吧。”
“这点我不否认。”松鼠先生说:“但是,这次你们过来,应该发生了什么吧。”
“什么发生了什么?”
“你和小子变了。以前的小子行动虽然多余的动作很多,但是眼神里却什么都没有,感觉就像是年幼的魔兽一样,很有趣。但是这次,他的动作里少了多余和杂念,心思却变得多了,给我的感觉就和‘垃圾堆’里的那些人类一样,令我不快。”
波波听了这话,面色不由得一沉,无可奈何地低下头,叹了一声:“这样啊……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就算辛再怎么像魔兽,他也终究是个人类啊。”
松鼠先生鄙夷地轻哼一声,纵身一跳,就已消失在了树林后头,只在波波脑海中留下一句嘲讽:“果然人类就是人类,就算毫无用处,也可以拿来吃。”
波波苦笑着爬起来,转身往“垃圾堆”的方向走去。
所谓“垃圾堆”其实就是人类和魔兽尸骸的堆放处。松鼠先生并不喜欢看到自己的周围都是垃圾,因此会特意将尸骨和它们身上不能吃的其他部分都丢到一个特定的地方。时间长了,那边就堆成了一座小山,除了白骨,自然还有鳞片尖角铠甲武器和数不胜数的钱币。波波手中那一袋金币实际上就是从垃圾堆里搜刮出来的,毕竟总是会有不长脑子的人类来探险或者猎取魔兽,而且还都成了松鼠先生的口中食。
五天之后,库斯娜平安抵达了位于沙漠中央的桑德城。她这一路上可算是受尽了苦。原本,桑德城距离“迷途地狱”的距离并不算远,以库斯娜的能耐,全力奔跑两天就足够了。但很不凑巧的是这座佣兵之城在沙漠中心,行走之前都需要去购置一些特殊的装备。然而库斯娜全然不懂。虽然她也曾横穿过沙漠,但无论哪次都有旁人带领着,她只要照要求做就好了。但是这次进沙漠对她来说完全算得上是挑战了。
首先她并没有很强烈的方向感,找人找地多半都靠嗅觉。然而沙漠这鬼地方要么热死人要么冻死人,对精神造成的摧残不可谓不大。再加上库斯娜又不懂得去购买相关用品,哪怕波波事先给了她钱,她依然会直接上路。当然,库斯娜也不是一根筋的笨蛋,她也知道要避开烈日,等降温了再走,可是饮水和食物的缺乏终究还是严重拖累了她的脚步。要不是在最后关头巧遇一大队人马,只怕一代猛将库斯娜就要在沙漠中化为白骨了。
这队人马来的也十分蹊跷。他们本是沙漠里的行商,运了货物到沿海地区去贩卖。但才走出沙漠范围,就发现拉普多城那边有两军对阵。一边是沙珐王国的军队,另一边的军队却竖着谁都不认识的狮王旗帜!
己方的将领注意到了这支商队,就遣人来接洽,说这支商队被临时征召,并命令他们留下战备物资,护送战争难民逃往内陆。于是好端端的一次远行就被这莫名打响的战斗终结了。在返回桑德城的时候,他们发现了倒在沙漠里的库斯娜,一探鼻息,还有气,就把她当作是战争难民,一起带了走。这才使得库斯娜能够顺利抵达目的地。
因为商队里的人给了水,库斯娜才得以清醒。在抵达桑德城后,库斯娜一句感谢都没说,直接把波波给她的十多枚金币丢给那个商队。这商队的人本来都想着既然是被军队征召,那就只好闷头干活,毕竟如果不听话,以后日子更不好混。结果库斯娜这一出手,愣是补上了他们此行的所有的成本,还有一点盈余。弄得整个商队都反过来感谢库斯娜的大恩大德了。
走在桑德城的街道上,库斯娜明显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
原本,桑德城给库斯娜的感觉就是一座吵得要死的佣兵都市,虽然吵杂,却也热闹。但是现在,街道上的行人无论是不是佣兵都没有了往日的随便,要么手足无措,要么快步疾走,一个个都是面色阴沉,压抑地不得了。就算是一项不怎么在意别人的库斯娜也无法回避这种令她十分难受的感觉。
凭借脑海中仅存的些许记忆,再配合自己鼻子的努力搜索,库斯娜终于来到了洛克森佣兵团所有的那栋矮楼门前。
和半年前一样,这栋矮楼依然保持着毛胚房特有的外观,难看而且还不起眼。但是难能可贵的是他们竟然换了一个稍微漂亮些的铁门,不过也因为要配合外墙而漆成土灰色。大门的顶端依旧挂着那个象征着所有者的贵妇人侧脸图标。
虽然库斯娜并不知道这个图标到底蕴含了怎样的意思,不过对她来说,找到了图标就等于找到了洛克森。于是,她没有迟疑地,走上前去,用尽可能小地力道敲响了铁门。
门内有人来应,一开门,看到是库斯娜,不认识,就问你是谁。库斯娜不喜欢理会生人,但既然这是波波交代下来的任务,那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我是库斯娜·艾隆克,要找洛克森团长。”
谁知,那人在听完库斯娜的来意后直接说:“对不起,我们现在不接受新人入团。”说罢,他就直接关上了铁门。
在被人甩门之后,她先是一愣,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毕竟自己从来没有遭到过这种对待。等她回过神来,认识到自己吃了闭门羹后,首先想到的是波波交代的任务无法完成了!无法完成任务就说明自己没办法拉拢到洛克森佣兵团这股强大战力!这样一来波波的计划就无法顺利执行!
库斯娜从小受到的奴役教育就是不惜一切代价达成主人的命令。虽然通过枫的努力,库斯娜已经拔出了根深蒂固的主仆概念,却依然保留了要绝对完成任务的固执。她不知道波波在打算什么算盘,她只知道现在应该要听波波的话,否则自己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想要完成命令,就要不惧任何困难,哪怕挡在前面的是一座山,也必须要将其铲平!
思路想到这里,库斯娜已经对那扇单薄的铁门举起了自己的胳膊。但就在她即将一拳打过去的时候,波波的话语突然在耳边响起:“如果可以的话,能请到他们相助当然就再好不过了。但是这毕竟是跟格兰斯王国开战,也不要勉强。”
就是这一句话,令库斯娜那有些浮躁的心瞬间沉静下来:不行,不能打。如果打了,那就更没办法完成任务了!
最终,库斯娜的铁拳在挥动的过程中大幅减速。原本能将整座楼都轰飞的暴力被库斯娜完全收住,最后只变成了轻轻的一碰。虽然打不烂这铁门,却打出了令房内人紧捂耳朵,开口骂娘的沉闷之音。
刚才那应门的人又一次开了门,只不过这次却带着十足的怒火,才一开门就怒吼道:“打什么打!力气多的没处花是不是!”
库斯娜却还是保持了原本的姿态,眼神毫不避讳地盯着他,认真说:“我是库斯娜·艾隆克,要找洛克森团长。”
“团长没空!要入团去找其他人吧!”说罢,那个人又关上了门。
于是库斯娜又一次将铁门敲响。但是,这次却等了许久都没有人来开门,只是听那个人在门内大叫你快点给我滚。库斯娜也完全不知道什么是死心,等了不过数分钟,她就又伸手敲门。不管有人应没人应,只要她仍在门外,就会不断重复敲门的动作。这样一等,就是半天。
即便是夜幕降临,明月高悬,库斯娜也依旧在持续着叫门的动作,没有丝毫退意。
其实,里面那位死活不让进也有他的道理。因为他只是个新人,而且恰好全团出去执行任务,就留他一个人看家。小伙子虽然年轻气盛,却也没什么胆子和经验,碰到库斯娜这样一个疯子,他只能权当没听见没看到,闷头干自己的事。好在库斯娜敲门的频率一直没变,听多了也就习惯了。
转眼,到了大半夜。就在库斯娜想要继续叫门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远处有大队人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好像是奔着自己来的。库斯娜一转神,手上敲门的动作就停了。但是里面的人早已睡下,哪还管库斯娜敲不敲门。
然而,就在他睡得正熟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十分粗鲁的砸门声,和白天时候截然不同,仿佛门外的那个女人终于不再耐烦,想要强行破门一样。因为声音大,节奏又快,很容易就把人给吵起来。
一睁眼,他就怒气冲冲地跳下床,故意踩着轻步子潜到大门边,等到那嘈杂的砸门声再度响起之时,他猛然打开门,还用力将门向外撞开,怒骂道:“你他妈到底有完没完!!”
谁知,门才开了一点,他就从门缝里看到了一脸镇定的库斯娜站在台阶下。脑子里还在想:她怎么站在那么远?那是谁在敲门?
才想到这儿,就听咣的一声,铁门开到半路戛然而止,好似撞上了山壁一般。就在他诧异之际,一只粗手抓在了铁门的边沿。一看到那只手,这新人顿时满脸冷汗,因为他终于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了——这只手是属于三当家的。
被铁门正面打到脸的不是别人,正是洛克森佣兵团的三把手——大汉亥克斯。亥克斯退后半步,一把拉开铁门,将自己流着鼻血的一张臭脸对准那个看门的小东西,结果吓得他当场尖叫出声,连滚带爬地退往房子内。
亥克斯冷哼一声,伸手一擦鼻血,然后打开了大门,将团长和库斯娜一起让了进去。随后,整个佣兵团也浩浩荡荡地跟了进去。
在这矮楼的第三层,就是洛克森佣兵团的接待大厅。能上到第三层的除了团中的高级干部外,还有前来洽谈业务的雇主以及团长认可的宾客,除此之外的人,哪怕是团员也不能在没有许可的情况下上来。
因此,当那个新人看到库斯娜跟着团长往楼上去的时候,脸都吓绿了。边上有其他老人问他怎么了,他就把今天下午的事全说出来。本来还想期待原谅,但谁料听到这些的老人都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也不知是安慰还是嘲讽的口气说:“你完蛋了,那个美女可是库斯娜,团长非常中意的客人。不过也不能怪你,毕竟你是新来的嘛,好自为之吧。”
在接待大厅中,洛克森团长坐在最上位,下来一排本该是老二和老三的位子,但是出于礼貌,二把手魔法师哈尔就将自己的位子让给库斯娜,自己则站在了库斯娜的后面。亥克斯倒是很不客气地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和库斯娜面对面。其他人则因为看到二当家都站着,自己也就不好坐,于是也都随意地站在了下手的位置。
洛克森仍是穿着那一袭招牌似的白裘,哪怕是风尘仆仆从外赶回来,她那一身白上也看不到半点血迹与尘埃。她见到库斯娜,显得挺高兴,脸上的疲劳一扫而空,但又瞧库斯娜是只身前来,心中难免疑惑:“你怎么就一个人来,‘鬼瞳’呢?”
库斯娜回答说:“辛很好。”
“是嘛,那看来你们是分开行动了?”
“是。”
“真是的,整整半年,整个世界上都寻不到你们的踪迹,到底跑哪儿去了?”
“秘密训练。”
“哦?发生什么事了吗?”
“实力不够了,不锻炼就打不过野狼佣兵团。”库斯娜如实回答。
“是嘛,真亏你们还能有这份心。”洛克森团长点头,却又反问:“果然是因为冯克马尔家族的文森吗?”
“是。”
半年前,当自由骑士团与冯克马尔家族正面交锋的时候,虽然他们因为切掉了未来家主文森的手臂而声名大噪,然而他们却也再次遭遇到了近乎灭团的惨败。在离开“无主之地”后,他们曾来求助过洛克森佣兵团,并在他们这里疗伤,等到大家都康复了,才再一次上路。就在那天之后,自由骑士团消失了整整半年。
“那么,你这次跑来找我是什么事?”洛克森问。
库斯娜说:“有两件事。第一个是跟你说我们都还好。第二个是希望你可以帮忙。”
“帮忙?帮什么忙?”
“我们想要打败野狼,战斗力不够,希望你可以帮忙。”库斯娜对于战略部署和谈判筹码没有任何概念。她就记得波波交代她要找洛克森佣兵团,以及找他们的理由。过了这几天的劳顿,没有忘掉已经很难的,再要求她像波波那样步步为营,一点一点把洛克森绑上自己的船,这就实在是强人所难了。因此库斯娜现在只能一股脑全说出来,免得待会儿话说多了她就忘事了。对她来说那才是要命的。
洛克森这人虽然比较精明,做事之前都一定会先考虑好后路,将得失放在天平上衡量,确定有利了才会答应。不过在此之前,她可是个女人。想要搏得她的好感,首先就需要坦诚相待。假如说库斯娜跟了很会算计的人,被人利用来收买她洛克森,那即便是库斯娜当面恳求,她也绝对不会给好脸色。正因为库斯娜什么都不知道,一开始就将自己知道的全盘托出,而且波波也确实没有试图隐瞒。所以在洛克森看来,自由骑士团确实是以诚相请。如此,就算得失稍有不平,她也不会袖手旁观。
只不过,这次的请求实在有点难以抉择。因为早在十天以前,沙珐王国的拉普多城和鲁尔斯王国的杜松尔特城就在一夜之间遭人攻陷。始作俑者正是自由骑士团的目标,如今已经打出了光复格兰斯王国旗号的野狼佣兵团!
所以,当库斯娜说出自由骑士团的请求后,所有在场的洛克森佣兵团团员都禁不住,开始了议论,而且声音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要守不住了。正当此时,洛克森大喝一声安静,随后转向库斯娜,直视着她的眼睛,问:“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库斯娜正视洛克森,认认真真地答道:“因为这是我们的愿望!我们自由骑士团想要击败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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