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你能想象的普通的饭厅。
白墙,灯光,大理石的桌子。三个人聚在一起,围坐在桌子旁,桌上安静回荡着刀叉声。没人说话。
说他们是人其实有点牵强,因为他们每个人的脖颈之上都挂着一个和人类的身躯格格不入的猫的脑袋。这样怪异的生物,毛茸茸的手掌,却拿着刀叉把盘子中的肉块切割送入嘴里,做着人类一般的事,看起来着实怪异。
“安娜。”个头最大的猫头人盯着自己的盘子静静地说话,他的体型那么硕大,像趴在桌子上的老虎,“你养的那个宠物还是送给别人吧。”
“嗯……”桌子上,最小也最年轻的那个猫头人从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哝声,她也盯着自己的盘子,嘴巴慢慢咀嚼着,将食物吞下肚里后,说:“不可能。”声音低沉但坚定不移。
饭桌上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虽然外表看起来是动物,但这对父女似乎除了宠物的话题以外就没有其他的话可说。或许,他们之间平时也是不多话的,因为他们都熟知对方那像牛一样顽固的品性,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来自遗传。
“安娜,听我说。”他语重心长地说,“如果你只是养一个普通的宠物,会普通地随地拉屎;会普通地在沙发上磨爪子;会普通地听话戴上项圈,兴高采烈地摇着尾巴让我们带它出去玩的那种宠物,那我半句话都不会说,相反,我觉得我的女儿很有爱心,我很高兴。但前提是,你养的宠物必须符合上述我说的这些条件,它必须是普通的!”
他顿了顿:“而那个人类一点也不像个人类该有的样子。它很聪明,太过聪明了,明显有问题。”
“所以就送给别人?这有区别吗,你还不如说你想直接把它煮了吃掉更好。”小猫头人淡漠地说,又将一块肉送进嘴里。
“安娜,听好。”父猫头人压抑着声音说,语气里涌出一丝愤怒,“你知道那个人类做了什么吗?它最近甚至开始溜进我的书房里看书,我回来的时候,满屋子都是它留下来的气味。你猜我在书房里发现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发现!除了气味!也就是说,它不但会看书,还懂得把看的书放回原处!它看得懂书!”
“养一只聪明的宠物不好吗?”
“问题是它太聪明了,如果只是鹦鹉学舌那样会说个一两句话还不算什么,问题是最近它甚至开始尝试去读百科全书,而在此之前,它翻的是你小时候看的儿童读本还有字典。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的是一个表现出不亚于我们的智能的人类!它懂得学习,并且知道怎样学习。它像一个小学生一样从最简单的书开始学起,一步一步逐渐加深难度,到现在它开始尝试去了解我们的世界,想变得和我们一样!”
“……你想说它很危险?”
“对,没错!你能很简单地猜出一个宠物心里想的是什么,无非是早上吃的饭,中午吃的饭,晚上吃的饭。但它不一样,我从没见它笑过,每次看到它面无表情的脸,我都不知道它在想些什么!也许它已经开始想一些只有我们才会想的问题了!”
“但我还是听不出这里有什么问题。”女儿站了起来,“一个人类聪明有什么不好?或许它将来还能够陪我说话呢。现在的我,看到的只有一个牛高马大的人,被区区一个柔弱的人类吓得瑟瑟发抖,为了保护自己,不惜扬言说要扔掉它。我下定决心了,我就是要养它,不管你说什么,不管别人说什么,谁都不准动他一根寒毛,不然我就跟谁急!我吃饱了!”她愤而离场。
父亲眼里冒着火看着她离开,在女儿进入拐角消失不见后,又忽然泄气地靠在椅子上,很疲惫的样子。
一直沉默不言的母亲终于说话了,“说真的,我站在女儿一边。我不觉得阿茶有多危险,相反,它有时候很可爱,很讨人喜欢。”
“这些事我当然知道。”他厌烦地挥了挥手,“我以前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有一天你知道我回家的时候看到了什么画面吗?它在沙发上,被我女儿抱在怀里,露出一脸色眯眯的表情!是男人都懂的!显然,它很享受脑袋枕在丰满的胸部上滋味!而且那还是我的女儿!身为一个男人,我就是看不惯它这一点!”
“……”
“干嘛,干嘛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喂,等一下,别走啊。老婆,你开玩笑的吧?喂、喂!”
生之为人,如今降格为一只宠物。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我已经度过了一个月的年头。我并不是作为一个婴儿出生,所以不会睁大好奇的双眼四处打量这个世界。相反,我已经23岁了,一个成年人,拥有自己牢固的价值观,人就是人,宠物就是宠物,人再怎么低级也比宠物高。然而这个世界却像是嘲笑我一般,将我的价值观干脆利落的粉碎了。我没有好奇,只有恐惧,因为我失去了信仰的支撑,离开了我赖以生存的坏境,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什么也不是。所幸,弱肉前世这个丛林法则全世界共同,我仰仗着深埋心中的野性存活至今。
从一开始的惶惶不安,到现在的如履薄冰,这一个月来我一直紧绷着神经,丝毫不敢放松警惕。我终日沉迷于书房中,在没有人教导的情况下拼了命地学习这个世界的语言和文字,我只能靠自己,因为这世上的老师都没有“人类”的属性,我要是随便开口说话,他们恐怕只会一边叫喊一边从我身边逃离,随后带着一大批这个世界的“人”来抓捕我。
世界不同了,主宰这个世界的物种不再是人类。我再也不能像原来的世界那样随意地、居高临下地蔑视、碾压那些我看不惯的动物。世界不同了,我才是被碾压的那一只。情况已经刻不容缓。我必须尽快掌握这个世界的知识,否则………………身为一个宠物,鬼知道会在这个世界死于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
我叫张丕思,男,今年23岁,原无业游民。大家好,初次见面,我想你们都会对我的名字感兴趣。是一个很奇怪的名字吧?实不相瞒,我怪异的名字背后确实有一段故事可寻,但它跟我现在想说的东西没有多大关联,所以我不打算在自己的名字上大作文章,再说我本来就很讨厌自己的名字遭到别人议论——那会让我烦躁得浑身汗毛竖起。所以,失敬了各位,虽然很可惜,但我希望各位看官大老爷暂且把注意力投放到原无业游民这个事实上。名字的事情以后有机会我会说——至于是什么时候……嗯,天知道?
总之,我是原无业游民。我想看到这里,各位聪明的观众大老爷肯定猜到了我现在有业的。你们猜的不错,我确实身兼一职,我的职业是——当一个猫女的宠物!
哈?什么?你说这真是一件令人羡慕的事情?
不不不。错了,简直是大错特错。
你会这么认为完全是因为从我这得到的情报太少了。我相信,听了我接下来的描述之后,您肯定会改变看法的。
那么接下来请让我好好的对我嘴中叫猫女的生物和我身处的现状做一个较为详细的描述。我相信等聪明的各位大看官听我说完话后肯定会对我现在的心情有一个较为清楚的了解。如果你们能稍微感同身受一点,对我表示一些同情的话,那我也能聊以**一下了。虽然我觉得这些都挺没意义的。
所谓的“猫女”,是我自己给那个生物贴上的标签。会这么叫那个生物单纯只是因为形象问题。在这里请让我用“她”来形容那个生物,毕竟在这个世界,“她”那种生物才是主人。我在这儿的地位似乎是在“它”这个水平上的。
哈哈哈哈哈哈。
我可没在开玩笑,这是真的。
说到她——也就是猫女的外表,一般人大概会根据我的命名在脑海中浮现一个长着猫耳朵和猫尾巴的二次元美女形象吧。比如说某物语里的班长,又比如某个叫羽川的,又比如某个胸部很大的。
然而事与愿违,我口中的猫女——我是指我的主人——和这种动漫中的形象相去甚远。简单来说,我的主人和动画中的那个胸部很大的羽什么川同学在作为种族的属性上有着根本性的不同,虽然胸部都很大啦。
没错,我想,聪明的各位看管们已经明白我想说的是什么。
这些猫女……压根就不是什么人类啊!
我根本就不需要描述他们的外貌,我只要这样说,你们就能明白他们大致的样子:人类是从猴子进化来的对吧?你们把猴子换成猫试试。
假设远古时期就存在着猫,这些猫在媲美人类历史的时间长河中繁衍生息,和人类一样在生存竞争中从四肢伏地的生物进化成了使用双腿直立行走的生物,并且大脑逐渐发育完善,具有了媲美人类的思考能力。这种由猫进化出来的结果,就是我现在的主人。
啊,可喜可贺,单单从高智能生物的角度来看,我们人类并不孤单。可是,可是
啊!这些进化成人形的生物……他们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猫头啊!
动动你们的脑子好好想想,动用你们的心眼好好看看。你们看到了我所看到的东西了吗?你们想象出了我现在所处的世界了吗?
这就是三次元的狰狞面目!这就是三次元的残酷现实啊!
羽什么川的大胸班长根本就是南柯一梦!
好不容易遇上了戏剧性的穿越,结果等待我的都是一些非人的生物,这是在开什么
国际玩笑啊!!!
FU%#@!!!
咳咳。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了。
我想,聪明的各位看官肯定从我的只言片语中找到了我现在所处的世界的世界观的蛛丝马迹。
没错,这里不是地球。
虽然这里有花草、有树木、有山峦、有高天、有森令、有大海、有星星、有月亮、有太阳,而且还有鸡有猫有狗有猪有狮子有老虎,有几乎一切你在地球上能看到的东西。
但我敢拿5铜币打赌这里绝对不是地球。
毕竟,在这个地方,我这个曾经处于食物链顶端的人、我这个明明是一成不变,在身为人的这个事实上没有任何改变的人,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忽的就从食物链顶端沦为了宠物。
成为了那种看饲主眼色度日,没日没夜活在一旦失去饲主宠爱就有可能会被扒皮吃掉的恐惧中的——毫无人权的宠物。
这就是我的现状。
顺带一提。因为是异世界的关系,异世界有异世界的独特文化,所以身为这个世界的“人类”的那些猫女们交流用的语言和文字我是理所当然的听不懂看不懂。
就像是在听外星人的超次元对话一样。总觉得现在的我可以理解那些做着人类宠物的阿猫阿狗们的感受了。
啊啊……好想哭。
谁来救救我啊……
屋子。
一栋普通的屋子,准确地说是一个洋房,然而即便如此那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洋房。
一般洋房该有的设备它都有,一般不会有的你在这里连个影子都找不到。就是这么一栋普通、标致的屋子。大厅内,一道人影正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书。就这么普通的屋子,要说有什么唯一的可圈可点之处,那就是这个地方在一个月以前迎来了新的家庭成员。而今天,这栋建筑的可圈可点之处又增加了一点——那就是在今天,它迎来了客人的拜访。
单单从外表判断,那是一个女性,美丽的女性,在门口伴随着阳关一齐进来。翠绿的眼珠,不属于人类的细长双耳,柔顺的及腰长发。那头发的颜色,不可思议地从头顶开始由高贵的金黄色渐变到晶莹的绿,配合上精致的五官以及白皙的肌肤,简直就是一件让人拍案叫绝的艺术品。纯粹而且无瑕,仿佛只能出于浩瀚的大自然或绝世的艺术家之手。
这件美得让人窒息的艺术品是活的。她睁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四处张望,最后朝大厅挥手。
“安~~~~~娜~~~~~!听说你养了一只人类做宠物,所以我就来看看了,真的吗?”
客人脱下靴子,熟练地踩着拖鞋走入客厅。沙发上的人影先是头上的猫耳朵竖起,接着转过头来。那是相对于人来来说显得怪异的脸。并非是指她的畸形,她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浑然天成的感觉,从她的举手投足之间就能感觉到与人类同等的知性,那是遵循着与人类同样的进化之路而诞生的另一物种。她张开嘴巴,可以看到上下成对的两双利齿。
“希拉!见到你真是高兴,我们已经有好久没见了………………希拉啊,我已经养了阿茶一个月了。就算你没有见过人类好了,你不觉得一个月以后才用这个做理由有点晚吗?还是说我应该猜到你其实肚子饿了然后碰巧想起我有一只人类宠物可以吃?”
“你给吃吗?”
“不可能。”
“我想也是,不过安娜,你就算硬塞给我我也不会吃……”客人举起双手、摇头说道“精灵和人类的唯一差异就在耳朵上,我可不像你们这些未开化的蠢猫一样喜欢同类相食。”
“那是种族偏见……好吧,我承认兽人型的人在食材的选择上会广泛一些,但我绝对不同会同类相食,更不会把阿茶吃了。”
“我看出来了,毕竟你连续一个月都没有吃掉阿茶。嗯!了不起!看来你是下了不小的决心呢!”
“希拉,以后我也不会吃,别把我当傻瓜……你啊,那个总把别人当成蠢货的语气还是改一改吧,至少学学你姐姐怎么样?”安娜严肃道。希拉笑嘻嘻地一拍手:“那可太好啦,我不用担心哪天要去你肚子里才能见阿茶了。啊对了,我是来做通知的。”
安娜扶额:“也就是说我们花了半天时间讲了一大堆你根本不感兴趣的宠物话题对不对?……通知是什么?”
“不,你说错了,我们讲到这里实际上只花了不到一分钟……啊哦,别瞪我,我好怕呀!安娜,你们兽人一旦严肃起来就真的跟外面那些让人猜不透是在想什么的野猫一模一样,区别只是你们把自己的四肢叫双手双脚。”
猫女眯起了眼睛,“说得对,希拉。”她说,“我们还喜欢在空闲的时候用我们兽人引以为傲的双手玩‘抓花你的脸’游戏,你如果还有时间讲废话的话不如我们试一试?”
不以为意地精灵学着诗人的样子清了清嗓子,像舞台上的演说家似得,朗声道:“我们高贵优雅而又纤细的精灵族绝不会玩这么粗俗的游戏。安娜,你要知道,任何人的威胁都别想让我们……把你乱晃的爪子收起来,安娜……导师让我告诉你,契约之日提前了,3天后就开始。当然了,集合地点不变,还是魔法密林的入口。”
“这不是提前了整整两个月吗!”安娜惊讶地说。精灵见到她收回了爪子,松了口气。
“为什么?”猫女喃喃道。
“导师的说法是‘因为一些原因’。”
“原因是?”
“没说。不过我想,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这是大人们的惯用伎俩了,他们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把一些不必掩藏的东西藏起来,直到那东西某天突然轰地一声炸开为止。我早该猜到的”猫女叹了口气,一脸愤愤不平,“我真蠢,居然还对他们抱有一丝期待。”
“不,这才是你的魅力所在啊,安娜!”希拉赞美般地喊道,挪到猫女正对面的沙发上。
“你其实是想说我是个蠢蛋对不对?”
“怎么可能!”精灵一脸的义正言辞,“只有那些明知故问或者自以为了解真理的人才是真正的蠢蛋!法道尔·希拉家家训——永远不停下追求真理的脚步!……哦,我忘了,这个真理不适用于兽人,特别是在我眼前嚯嚯地挥着爪子的那种。”
“不过很适用于精灵身上。我给你举个例子:比如说我眼前这一只就自以为掌握了真理,一副了不起的样子。”
“法道尔家家训之二,真理的掌握者总是难以得到旁人的理解。”
“你知道吗,我发现你们家的家训真是方便使唤。你们家家训第三条是不是‘除了法道尔家家训,其他都是屁!’?”安娜说,随即环抱双臂,挑衅地说,“那么真理大小姐肯定也知道导致契约之日提前的内幕吧?”
“错了,安娜——那是第十条。至于日期提前的原因,不是我骄傲,我不想骄傲的。只不过从事实的角度来看,对我来说,我根本不必出手,秘密们自己就会屁颠屁颠地找上门来!”精灵同样抱臂挺胸,一骨碌坐到客厅火炉旁的沙发上,火炉燃烧着柴火,照亮了她意气风发的脸,高傲得不得了的样子,“你以为我是谁?我可是名声震动整个诺瑞尔城的大名鼎鼎的法道尔家族的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的妹妹啊!”
“那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问姐姐。”
“我该说真不愧是当妹妹的人吗。”
“我就把你这句话当成是赞美了。听我说,安娜,我们的契约之日会提前是因为魔法密林几星期后要封闭了。”
“你这句话其实并没有说到点子上,不如说是接近于废话了……不过,在我的印象中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猫女惊讶道,“他们疯了?他们以为整个魔法密林有多大,够塞下好几个诺瑞尔城了!”
“现在你有印象啦。”希拉单手撑着脸的一侧,严肃取代了原来脸上的嘻嘻哈哈,“似乎是将要在魔法密林里发生些什么不好的事,很剧烈的那种。至于那件事是什么,姐姐没说,我猜她也不知道……不过,当时姐姐那不安的表情,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啊。”希拉耸耸肩,这么说着的她的脸上也藏着隐隐的不安,安娜觉得那大概就是她姐姐当时的表情。
希拉的表情只维持了一瞬,下一瞬间,希拉就像是变脸似得刷地一下又变得神采奕奕,大喊着“那种事反正跟我们无关,无所谓啦!我说完了,要走了!”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蹦蹦跳跳地走到大厅与玄关的连接处。她“哦,对了”地朝厅内的安娜回过头,笑道“想不到你家的人类长这么大,都有我一样高了,不知道它对我们的谈话感不感兴趣呢。”说罢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听到玄关处的关门声,确认通知的精灵已经离开以后,猫女尝试着呼唤她宠物的名字。
远远地传来了一道声音回答了她。根据猫女的耳朵判断,那大概是从书房传来的。
不用说,猫女和精灵嘴里的“阿茶”其实就是张丕思。按照他的记忆,从他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宠物店的橱窗,然后被他的主人——也就是现在的猫女相中带回家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月的时间了。
张丕思还记得他初来此地时候的恐慌,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无助,区别只是他比婴儿要智能得多,仿徨的无助和深切的恐惧清晰地刻印在了他心底的最深处。
毕竟在这个地方不存在人类这种东西,人类都被其他直立行走的生物取代了。他举目无亲,目之所及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橱窗,窗外来来往往的奇行怪物们时不时投来打量的目光,看得他浑身寒毛竖起。
张丕思觉得这跟一个人去火星,误打误撞闯入了火星人的城市的感觉差不多。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似乎被不错的一家人收养了。说他们是“人”其实还有待商榷,但生存堪忧的张丕思根本没空关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话说回来,作为一个宠物,他的生活还是很有保障的,一个人类成了猫的宠物,说新鲜也新鲜,虽然多少有点丢脸,但至少也是衣食无忧。
于是拥有宅男属性的张丕思很快接受了自己身为宠物的事实,并且在一个月的时间里逐渐熟悉了这个世界的生活。准确地说他熟悉得有些过了。在经历了初期不知所措的恐惧以后,猫女家养尊处优的细致照顾很快就把张丕思的宅男本性激发了出来,迅速地就让他腐化了。最近他甚至会偶尔萌生‘一辈子当个宠物好像也挺好’的念头。
丰衣足食又不用出去工作赚钱,本来就很好呀!
张丕思在心里又确认了自己的想法,手上翻着书架上的书。
这里是养育他的猫女家的书房,宽阔透明的落地扇旁是贴着房间墙壁延续的等高书架,书架间的书并不能说是塞得满满的,但光从总体上看也是很大的数量了。至少,以张丕思现在的语言水平,他大概花上一辈子的时间也看不完这里的书。
异世界的书跟人类世界的书差不多,光是从书的封面便能猜测出哪些是儿童读物,哪些不是,猜个七七八八。
这些儿童读物都统一摆放在一个书架上,看来都是属于一个人的。张丕思猜这些都是属于猫女的。
从属于猫女的书架中,张丕思熟练地抽出好几本,叠在一起搬运到地毯上的桌子上。在他自己陷入沙发后,便从由书垒成的书楼中抽出了一本。
哗啦。
书楼倒塌了。
张丕思闷哼一声,无视了桌上的废墟,静静地读起手上的书。
那是一本百科全书。
张丕思双唇微微颤动着,里面漏出了百科全书上的文字的读音。他读书的时候时不时地会卡主一下,这时候他会停下思索,或是从书堆中翻找出字典查阅。
书房有着很好的隔音效果,只有翻书的声音飘荡在空中。主人的喊声在喊了一次后就没再响起过,这让讨厌吵闹的他觉得很幸运。
“契约之日……有了。”
张丕思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读着百科,时不时发出“哦”的声音。
契约之日可以说是诺瑞尔城的学生们一年一度的盛典。因为在这一天,学生们可以进入位于诺瑞尔城北部的魔法密林中寻求自己中意的魔兽。最重要的是,他们能利用位于魔法密林中的设备与魔兽签订契约,使之成为自己的使魔,供自己差使。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增加自己仆人的地方……什么呀,这不是跟我这个做宠物的没差别吗…………等等,这也就是说我宠物的地位很危险了。”
人类宠物开始烦恼起和他的宠物身份相符的烦恼,人类的尊严早就被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啊,宠物这个事实是何其无力啊。张丕思发现身为宠物的他根本就无法对他主人的决定做出分毫动摇,联想到他宠物的身份,这其实也是理所当然的。光是在人类世界那边,张丕思就没见过有什么动物能和人类平起平坐,敢这么做的动物都灭绝了。
那么就只能坐以待毙了吗?
怎么可能,那才是最愚蠢的行为。我已经受够了整天活在可能被遗弃的恐惧中,天
天看他人脸色度日的日子了!
我要反抗这一切!
张丕思想,义愤填膺地向书房宣告了他的宣言:
“我要维护自己赞到爆的宠物生活,把胆敢动摇我尊贵地位的家伙统统一个不留地干掉!”
张丕思双眼冒着熊熊烈火说出了以上宣言。如果不论那丢脸的内容,说起来也算是豪言壮语。但站在第三者的角度看,能看到只是一只脑袋已经完全腐化成宠物的思考模式的傻瓜罢了。
像张丕思这种一脑子鬼点子、不学无术的家伙放在他原本的世界是不会有任何作为的。可这里毕竟是异世界,不可思议的异世界,允许别的生物在人类头上做主人的异世界。在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里,世界在把青年的身份颠覆成宠物的同时也仁慈地给予了他反客为主、夺回人类尊严的希望。
这世界存在着魔法啊!
橱窗时期的张丕思,因为见到了玻璃墙外有穿着魔法师服饰,手拿长长的木杖走来走去的人(实际上是直立行走的动物)的身影,原本面如死灰的脸受到了宛如行星撞地球的冲击。人在极度震惊的情况下是真的可以忘记时间的。张丕思当时一脸呆滞,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盯着那个魔法师从他的橱窗前走过,消失在另一侧。
张丕思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宅男,然而就像一般的宅男之所以成为宅男的理由一样,他内心的宅男本质中也包含着对“魔法”这种不合常理的存在的渴望。人这种东西如果不存在欲望那便与行尸走肉无异。
总而言之,当时在张丕思眼里如同狗屎一般的世界因为魔法的出现而突然完全变得焕然一新了。这狗屎一般的世界中存在着让他不去寻死的价值。让我们用一句充满了宗教气氛的语句来总结吧——命运的齿轮又他妈的转起来了。
回归现实,尽管世界中存在着魔法这一超脱常理的东西,张丕思现在还不具备抓住他的希望的能力。想使用魔法必须学会咏唱咒文,而他连这里的文字都只懂个一两成。想在来到这个世界刚刚一个月内就学会呼风唤雨根本是天方夜谭。在他来得及拥有自保的能力以前,他至少得为了保住他现有的生活而奔波。毕竟宅男的属性对他的生活毫无意义,赖在原地不动只是等死而已。
张丕思是这么想的。
所以,出发吧!
在经历了一个月与这个世界的磨合期后,张丕思,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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