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我也会思考一些关于过去的无聊问题。
就比如，我当初究竟为什么要闯进时间之境？又为什么要改变过去？
明明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魔王被打败，世界恢复了和平。即使有一些魔族残党，也都是些不成气候的老弱病残，对世界产生不了威胁。
可为什么我要选择在那个时候去破坏爱丽莎他们拼命战斗后才取得的成果，为什么要去践踏其他人的幸福呢?
好吧，还真是个无聊的问题，无聊透顶。
因为我是知道答案的。
真正的理由，是因为我的自私。
我无法忍受大家都获得了幸福，却只有我失去了一切。
所以我闯进了时光之境，陷入了无尽的轮回，在这段时间里，我一次次尝试拯救爱丽莎和雪儿，又一次次的见证了她们的死亡。
而每当我失败一次，我都能听到时光之神无情的嘲讽。
他让我放弃，告诉我，历史是不可能改变。
就算我成为了大魔导师也不可能。
就算我成为了圣魔导师也不可能。
就算我成为了法圣也不可能。
可当我成为了法神的时候，时光之神就不再说话了。
在那之后，我撕破了时间的牢笼，并且为了破坏掉爱丽莎召唤神灵附身的仪式，焚毁了半片大陆。在造成无数生灵涂炭的同时，也顺带着烧毁了魔族的军队，使那群好战的家伙元气大伤。
直到今天，魔界人依旧龟缩在地底，窥视着大陆，却不敢进攻。而我也因为杀掉了太多无辜的人，被世人称为恶魔，被无数人诅咒。
呵呵，真是不光彩的过去，事到如今，我依旧是忘不掉这些啊。
不，并不是忘不掉，而是不能忘。
....
当天下午，因为爱丽莎吵架的原因，我也没什么心情继续工作了。
来餐厅吃饭的几个客人都被我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打发走了，最后我索性决定今天休息一天，准备提前打样。
将打样的牌子挂在门上以后，我算了算时间，距离雪儿睡醒还有十几分钟。
于是——
“哇啊啊啊啊啊不行了啦——”
半个小时后，一个女孩子坐在一楼靠窗户的餐桌上，她双手抓着头发，发出了崩溃似的大喊。
介绍一下，这个女孩的名字叫做邓雪月。是我和爱丽莎的女儿。
雪儿出生在一个寒冷的冬夜，那天的雪很大，却也很美，我至今都难以忘怀那美丽的一幕，暴雪停止以后，皎洁的月光铺撒银色的雪原，虚弱的爱丽莎怀抱着我们的孩子，脸上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所以我给才用雪月来为我们的孩子命名。
在这个世界的人普遍的审美观里，雪儿的长相并不算很漂亮，尽管她的脸型长得就像她妈妈一样好看，但雪儿的眼睛却是是一只黑，一只蓝，头发也是银色与黑色混杂，皮肤远看虽然像牛奶一样白皙，但近看却能清楚的看见许多不自然的黄色斑纹。两只耳朵也是一只是尖耳，一只是圆耳——这些都是半精灵才会具有的特征。
不过不管外人评价如何，在我的眼里，我的女儿永远都是世界上最可爱，最美丽的孩子。
对了，关于这一点我不接受任何人的反驳。
在抓狂了片刻后，雪儿也冷静了下来，她重新看了看眼前那张写满了各种公式的演算纸，还有几张画的满满当当的辅助图后。抱怨似的叹了口气。
“说到底这些到底有什么用啊?为什么我非得去算这个东西啊?球体上的四个点组成的四面体把球心包括进去的概率...鬼才知道!还有，老爸你为什么让我做这个啊？等下客人来了怎么办？我还要跑堂呢！”
“今天你不用跑堂了，你老爹我心情不好，休息一天。顺道教教你功课。”
“所以你心情不好我就要跟着受苦吗！这是哪门子逻辑啊？！啊啊啊啊，这题好麻烦，不想算了啊啊啊！救——命——啊——”
尽管嘴上这样说着，可雪儿还是重新抽出了一张新的演算纸，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计算。
嗯，一边抱怨一边努力尝试攻克困难的这一点，也很有她妈妈的样子呢。
我在一旁欣慰的点了点头。
“需要提示吗?”
“呐。”雪儿头也不抬的吱了一声。
“试着简化一下问题。”
“和没说一样。”
“可不一样哦，顺便一提，这不是什么复杂的计算，心算就可以完成的程度。”
我又提醒了一下，之所以会给雪儿出这道题的原因并不是为了巩固她已经学过的知识，而是为了开拓她遇到问题以后处理问题的思维方式，不过从两个小时前雪儿就开始把问题繁琐化。明显是陷入了误区。
在听到我的话后，雪儿愣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笔，露出一副嫌麻烦的表情看向了我。
“这个不会又是奇怪的人提出的奇怪定理吧?”
“什么叫做奇怪的人...那些都是可敬的前辈。”
“是是，牛顿，傅立叶，费马，莫利，拿破仑，凡奥贝尔....”
雪儿在念那些让我倍感亲切的人名时露出了更加不耐烦的表情，最后还深深地叹了口气。
“丫头你叹什么气?”
“没什么啦。只是觉得老爸你天天教我这些没用的东西。再这样下去我迟早有一天也会变成像你一样的奇怪大叔啦。”
不，关于这一点从性别上就不可能。
而且我什么时候变成奇怪的大叔了?原来在你的心里，老爹我的形象是那个样子吗?
“什么叫做没用?听好了，数学、物理、化学，这三门科目可是十分重要的。有句老话叫做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又在瞎编名言了...让我猜猜，这句话也是那个叫做鲁迅的人说的?”
雪儿说完以后，又叹了口气，随后重新拿了张稿纸，这一次她不再硬解，而是听从了我的建议开始研究问题的本质，并试图将这道题目简化。
不愧是我的女儿。在我的培养下，养成了很好的数学思维呢。
不过....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在雪儿心目中的公信力越来越小了?要知道几年前她可是会和我一样尊称鲁迅为先生的。
是不是到所谓的叛逆期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担忧起来，于是我语重心长的和雪儿说道：
“女儿啊。”
“啊?”
“如果你觉得这些东西没有用的话，那你觉得什么是比较有用的呢?”
我思考了片刻，才提出这个比较谨慎的问题。
因为我也经历过叛逆期，知道在这个时期如果家长介入的手段太过直接的话，效果会适得其反，最好的方式还是从孩子的兴趣入手，然后在找出我想要解决的问题的根本原因。
但我也没想到我的这个问题会引来雪儿那么大的反应。
“我想学魔法!”
“免谈。”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否决了。即使是在看到雪儿眼睛里闪烁的光芒以后，我有过“要不就答应吧”的打算，但那个念头仅仅持续了一瞬间就被我掐死了。
“为什么啊?莉娅都去上学了!就我一个人在家待着。”
雪儿的眼神重新黯淡了下来，一边抱怨着，一边将注意力转回稿纸，并在上面涂涂画画。
“因为危险。你学魔法想要做什么?上战场?当佣兵?”
虽然我感觉自己已经进入“适得其反”的道路上了，但有些东西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让步的。
“如果你出什么意外，你让老爹我怎么活下去?”
“我....学来防身不行吗?那样我不是更安全?”
“没必要。雅兰贝城已经很安全了。”
“可我又不想一辈子都待在这，我想出去看看世界!”
我和雪儿的目光再一次对上了，在那对异色的瞳孔中，我仿佛看到了我年轻时候的模样。
不甘于平凡，向往冒险，说起来，我和爱丽莎好像都是这样的人....所以女儿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也早就预料到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
“好啊，邓雪月小朋友。我允许你去魔法学院。”
这当然不是真心话，雪儿现在还太小，无论是年龄还是心智，她都不够成熟，更何况雪儿的灵魂还没有完全修复。我是不会、也是不可能让她离开我的保护伞的。至少现在不能。
“真的吗?万岁!老爸你真好!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报名?”
然而雪儿却好像当真了，脸上写满了兴奋。
不过我猜这种表情很快就会变成失望。
我对雪儿伸出了一只手。
“怎么了?”
“钱啊，你有学费吗?”
面对雪儿的疑惑，我招了招手指。
“人家学校总不可能让你白白去上课，而不要报酬吧?”
“老爸...难道说...”
“没错，就是那个难道说。想要学魔法，想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这些都没问题。毕竟你的意志是自由的，我虽然是你老爹，也无权干涉你对自己未来的规划。但是同样，不支持就是不支持，反正我是不会给你一个铜板的经济援助，想要去上学的话，先赚足学费吧。我记得碧昂丝学院一年的学费好像是....一百金币?”
我颇为得意的笑了笑。
和雪儿玩的比较好的那个小姑娘我是认得的，莉娅•格雷曼•奥尔斯特，光明神殿红衣主教奥维斯伯特伯爵的女儿，她去的那所学校叫做碧昂丝，即使是在整个奥曼斯特帝国都属于赫赫有名的学院，其中我也有不少熟人。所以我对那所学校也是有些了解的。
一年一百金币的学费，和其中的师资力量相比简直不要太良心。
但对于平民来说，这依然是一种不小的负担。
比如我这家餐馆，除去那些闲的蛋痛找我聊天，然后被我狠宰一顿的冤大头们，光靠平常的顾客消费，餐厅一年的净收入大概在三百枚金币左右，而碧昂丝学院的学费一百金币直接占据了净收入的三分之一。
为了训练雪儿，自从五年前我家餐厅的账目就被我完全交给她来管了。所以她自然也知道一百金币是一个什么概念，至少她一个十二岁的小鬼头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那么多钱的。
果然，在我说完以后，雪儿面露难色。
“爸..你这不就是不让我去吗?”
“没错呦，我的女儿果然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孩子。”
我笑眯眯的说道。
“当然你也可以去差一点的学校，不过那样和朋友继续在一起玩的真实目的就落空了呐，邓雪月小朋友。”
“恶魔!老爸你一定是艾里托克转生的吧?!”见我不答应，雪儿开始耍赖。
“没错。在下就是传说中的赤红色大恶魔艾里托克，不过我是大恶魔的话，你就是小恶魔咯。”
顺便一提，虽然我在给雪儿小时候给她讲的睡前故事里提到过艾里图斯这个人，但我从没有真正告诉过雪儿我就是艾里托克，毕竟那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也没指望女儿认同我。
不过我好像把自己渲染的太过邪恶，导致雪儿成为了一个忠实的艾里托克一生黑，艾里托克在她口中也变成了侮辱他人最常用的词汇。
还不知道我是不是该感到悲哀...嘛，反正都是我自己作死，怨不得别人。
回到正题。
“爸～”
见我依然不答应，雪儿又使出了她的绝招之一——撒娇。
当然是没用的。
“呵呵，乖。”
我摸了摸雪儿的头发，然后冲着在趴在窗口的阳光下晒太阳的肥猫喊了一声：
“肥猫，看好咱家的金库。如果发现邓雪月小朋友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直接抓住按在地上打屁股。”
肥猫动了动耳朵，没有理我。
好吧，先不管那只贪睡的猫了。
“爸...我好伤心，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的不信任我....还防我偷钱...”
对于我的不信任，雪儿伤心的捂住了眼睛，声音也带上了些许哭腔。
“不，等一下女儿，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千万别当真!”
我假装出十分焦急的样子——之所以假装，是因为这事已经发生过不是一次两次了，除了打雷不下雨这一点以外，这小丫头装哭绝对是奥斯卡级别的。
在雪儿十岁之前，她曾用这招骗了我无数次，我还一度怀疑过雪儿的眼睛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每次哭都没眼泪，所以一直在找各种加强泪腺的药材给她吃。
直到有一天，雪儿她终于受不了吃那些特别苦的药，便亲口告诉了我实情，也是那一天，我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了雪儿的屁股，也证明了这小丫头的确是会流眼泪的，她真正哭起来的声音简直就像杀猪一样惨烈，而且因为泪腺过于发达的原因，那一天雪儿直接哭到脱水了...我又给她调理了几个月才把她的泪腺调整回来。
往事不再多提。
总之现在嘛...我再看到雪儿装哭的时候，是不会信的，不过雪儿也知道我不会信，她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好玩，而我也会出于好玩配合她一下。
雪儿继续假装抽泣着：
“..那算了，学校的事。既然老爸不相信我，那我就不去了。”
“嗯嗯。不去好啊。”
“我就一辈子待在这座小城镇里，当那只枯井里的青蛙好了。”
“嗯嗯。青蛙很可爱啊。”
“反正我只是个女孩子，根本不需要梦想之类的。”
“嗯嗯。当条咸鱼也不错嘛。”
“....孤独终老是最好的啦！等老爸你死了以后，我活不下去的时候就把餐馆卖掉换钱！然后过上浑浑噩噩的人生！”
“嗯嗯。这餐馆位置不错还是能卖出个好价钱的，够你挥霍一段时间了。”
“...喂!你真的是我亲爸吗!?我都这样了!你还开玩笑！”
终于，在我接连的敷衍下，雪儿忍不住了，她放下了遮挡眼睛的手。
果然，明亮的眼睛下方没有任何眼泪的痕迹。
“你就不怕我是真的哭了吗？就算知道我是在装哭，但你刚才怀疑我我可是真的伤心了欸！至少要认真和我道个歉吧！要知道少女的心思可是很纤细的！至少应该给我个几百金币补偿我一下啊！”
雪儿义正言辞的说道，如果没有她最后那句话，我可能还真会产生点愧疚。
“呵呵，邓雪月小朋友，你应该记得我给你讲的狼来了的故事吧？同样的招式在对同一个人用了超过三次以上，就是没有用的了。而且我是你爸，我永远不会害你，换言之我永远是对的，所以我为什么要道歉呢?至于少女心，呵呵，爸爸我其实也是有粉红色的少女心的呢！因为照顾你都丢没了，爸爸我要去找谁补偿呢？邓☆雪☆月☆小☆朋☆友~欸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变态啊！这个男人没救了！”
看到因为我扭捏的姿态而再次抓狂的雪儿，我就知道这次是我胜利了，我得意的插着腰。说起来，这要感谢我的爸妈，虽然是在异世界，但是老爸老妈曾经教育我时反驳我时的话我可都牢牢地记着呢!
“...老爸，我不会真是你捡来的吧?等等...如果把这个问题变成平面的话，不，还能更进一步...我知道了...”
原本还在抱头抓狂的雪儿突然停了下来，她口中念念有词，仿佛抓住了什么灵感似的，迅速的拿出了一张新的演算纸画了起来。
我没有打扰她，只是在一旁默默的等待着。
“四分之一。”
很快，雪儿抬起头来，并十分自信的说出了答案，她盯着我的脸，等待从我口中说出那两个字。
“正确。”我也如她所愿，褒奖般的伸出了大拇指。
“完美！！！啊啊，累死了！结果居然可以这么解题啊，说白了，这不就是脑筋急转弯嘛。”
在确认自己答对以后，雪儿如释重负的扔下了笔，伸了个懒腰。
从她的语气中，我能听出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成就感。
我笑了笑，站到了雪儿的身后，轻柔的为她按摩脑袋。
“累死了啊....对了。老爸，有没有奖励呀?你看我都做出了这么难的题...是不是给我点零花钱...”
雪儿眯起眼睛，享受着我的按摩，随后，她像是不经意想起了什么似的，假装很随意的向我提出请求。
但她那种偷偷观察我，那种充满期待的眼神却暴露了她的想法。
“怎么？给你零花钱好让你攒学费吗?”
我一眼就看穿了雪儿的那点小心思，白了她一眼。
“不是啦，我是...我是想买一些东西送给莉娅...呀！你弹我脑袋！”
“这是惩罚你说谎的。别什么事情都推到人家莉娅身上。”我用手指敲了敲雪儿的太阳穴，“零花钱是别想了，不过..”
“不过什么？”雪儿突然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期待。
“不过我可以给你去拷点饼干当作夜宵。”我笑了笑，“想吃什么味道的？牛奶？蜂蜜？还是莓子？”
“诶——不要啦。我不想吃饼干啊，老爸好抠啊。”
“没错哦。老爹我就是这么小气。不想吃就算了。”
对于雪儿的抱怨，我不置可否的耸耸肩，又揉了揉雪儿的头发。
“真的不吃吗？印象里好像很久没给你做饼干了。”
“是很久啦，可是我在减肥....算了，我要莓子的。”
最终，见我依旧不打算给她钱，雪儿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接受现实。
而我则是笑了笑，在小家伙的额头上亲吻一下后，向厨房走去。
呐，爱丽莎，你看到了吗？
今天啊，依旧是和平的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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