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纪元132年十月十二日，也就是工业区的大战结束后的第三天。贾天总算是得到了一点可以放松的时间，因为和前两天相比，今天既没有突然袭来的刺客或者可疑的转学生，也没有生死攸关的选择非得马上做出决定。
一边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时光，贾天却又忍不住留意到了好友们的异样——周青云和露丝米娅虽然看上去依然关系融洽，但对彼此却多了几份奇怪的客气，令人不得不在意。贾天猜想可能是昨天放学后发生了什么，所以便试着向库尔兰拉询问。可没想到，一向八卦的库尔兰拉居然三缄其口，连半个字都不肯吐露，这令贾天的惊讶不禁又加深了一层。
另一个让贾天无法彻底放松的原因，是出在他对姐姐们许下的承诺。本来，贾天以为肖翰只是利用他来说服贾霭接受骑士团，并不是真的要派人保护他。可没想到，今天早上一出门贾天身后便多了一条尾巴——邱静借口为贾霭的弟弟提供保护，像帖膏药一样，片刻不离地跟在贾天的身边，就连上课的时候也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待机。邱静身材高挑健壮，满脸刚毅强悍的气息，而且还穿着那身显眼的白色制囘服，自然而然地引起了很多学生的围观，甚至就连何老师进出教室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贾天不由暗自哀叹，后悔不该那么草率就答应了姐姐的要求。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要是面对姐姐们关切地眼神，贾天就从来说不出半个“不”字。万幸，邱静还算识相，在学校里的时候并不没有和贾天过多接触，这才总算避开了最糟糕的情况，没有让贾天再次成为骚囘动的中心。
一晃眼，放学的时间就又到了。
……
“我说啊，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
一边走在回家的路上，贾天一边向擅自跟过来的“跟踪狂”抱怨道。这些话其实早就憋在他心里了，只不过在学校没有机会说而已。
“肖婷已经给我惹了很大的麻烦了，你又这么显眼，是不是非得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乱才高兴啊？”
“给小哥带来的任何不便，我愿意代表骑士团向你道歉。可是，我们骑士团既然决定要负起保护贾霭小姐和她家人的责任，就不能半途而废。”
邱静的回答听起来正义凌然，可贾天却对她的说法嗤之以鼻。
“别胡扯了，你只是想知道圣约联盟和血腥慈悲的事情而已。”贾天一针见血地说道，“我有结社的保护，那个什么杀手就算再怎么蠢，也不可能把我当成目标吧！”
不料，邱静不仅没有被冒犯，反而笑了起来：“结社不只是给你提供保护那么简单吧？”说着，邱静指了指跟在贾天身后的肖婷，“这个小姑娘叫你‘主上’，那可不是什么人都当得起的称呼。”
面对邱静的指摘，贾天却只能回以苦笑：“你就不用在我这儿‘钓鱼’了。说老实话，我自己都根本不了解情况，你还不如直接问肖婷来的更快些。”
邱静偷偷瞄了肖婷一眼，后者低头无语，似乎对主人和银秤骑士之间的对话毫无兴趣。邱静感到，贾天的话不像谎言。根据对贾天身世的调查，再加上今天一整天的观察，她可以确定眼前这个人真的只是一个平凡的少年，而不是什么隐居避祸的大人物。
可是，这个结论却又引出了另一个更让人困惑的问题——
“既然你也说自己是个普通人，那结社为什么要保护你，你又为什么需要结社的保护呢？”邱静忍不住问道。
“我自己还想知道呢！”贾天又苦笑着回答。
邱静更加吃惊了：“你不知道吗？”
贾天回头看了看肖婷，冷冷地说道：“与其说是知道，不如说都是这个家伙的一面之词。我又不能去问血腥慈悲为什么要我的命，对吧？”
听了贾天的话，一直沉默无语的肖婷终于抬起了头，用惶恐的声音分辩道：“属下绝无半分虚言，请主上明察。”
然而，贾天却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看着主仆俩的互动，邱静不禁舔囘了舔嘴唇。越是和贾天接触，她对自己最初的判断就越是怀疑。论身世贾天或许真的平凡无奇，可在他那玩世不恭的表象之下，偶尔却又会露出些许锐利的锋芒。这个被血腥慈悲狙击又能得到结社保护的少年，他的真面目，令邱静越来越好奇起来。
出了学校之后，贾天就带着肖婷在城里转来转去，似乎漫无目的。可邱静却并不认为他们是在逛街，因为两人早早地就离开了繁华的大道，反而一头钻进老旧居民区中的小巷不出来。而且，邱静敏锐地发现这里并不在回贾家的路线上。
“小哥，你又打算去哪儿闲逛啊？”邱静打趣地问道，“姐姐们不是叫你别让她们担心吗？”
贾天一惊，但随即便叹了口气，脚步没有丝毫减慢。
“你家那个跟屁虫，是不是听见什么看见什么都会向你报告啊？”
邱静歪头想了想，然后笑着回答：“差不多吧。”紧接着，她又直率地问道：“说真的，你们这是打算去哪儿啊？血腥慈悲都在你的背上放了靶子了，怎么还敢到处乱跑？”
然而，这个问题在被问出的瞬间就失去了意义——随着一声清脆的爆响，六个人影突然从稀薄的空气中毫无预兆地出现，阻住了贾天他们的去路。这六个人都穿着黑色的长袍，大大的兜帽戴在头上，遮住了面容的大半。尤其显眼的是，他们每个人的胸前都戴着一枚大大的金色徽章，上面镌刻着复杂难解的几何图形。
邱静大惊失色，急忙观察四周，发现他们正身处一条狭窄的小巷中。小巷的两边是两栋背靠着背的高楼，向上看连一扇窗户都没有，目之所及除了斑驳的墙面之外就只剩下了头顶的一线天。低头看，巷中堆满了砖头和垃囘圾，肮脏杂乱，不堪入目。很显然，这里不常有人经过。
好在邱静的紧张并没有持续很久。贾天和肖婷一直走到距离对方三四步远的地方才停了下来，而且两人都很轻松，毫无防备，显然在他们看来对方并不是敌人。
果然，贾天的脚步刚刚停下，黑袍人们便齐刷刷地向他行礼问候。
“参见圣约之王。”
六个人全部半跪于地，右手抚胸，下颚微收，态度十分恭敬，丝毫不在意地面的肮脏。
贾天不禁畏缩了一下，急忙回答：“起来吧。”
说实话，虽然顶着一个“王”的头衔，但贾天并不是什么出身高贵的人。若只是肖婷那样在言语上表示恭敬，他还勉强能够接受，可突然被人以如此大礼相待，反而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六个人又同时站起身来。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就仿佛用同一组丝线牵着的木偶，透着淡淡的诡异气息。很显然，这六个人是某种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
“我等是六芒星的战斗囘法师，受贤人会议委派，特来相助圣约之王。”为首的男性说道。
邱静恍然大悟。原来是七英结社的执行部队“六芒星”的人，难怪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
与此同时，为首的男性向贾天自我介绍道：“我是临时队长，‘孔雀’的西蒙。”
“‘孔雀’？”贾天不禁问道。
说实话，贾天在和肖婷他们打交道的时候一直都很火大，因为他们嘴里动不动就会蹦出一两个专有名词，让他听得云里雾里。
一旁的肖婷忙上前解释：“‘孔雀’是六芒星的其中一只部队的名字。”
然而，贾天还是一脸疑惑，因为别说什么“孔雀”，就连“六芒星”到底是什么鬼他都毫无概念。
没想到，这时邱静居然跳出来抢走了解说的工作：“六芒星是结社的执行部队，说得明白点，其实就是隶属结社的军队。当年，处于劣势的结社能和控制大陆超过一百年的工房打得不分胜负，就全靠了六芒星的战斗力。六芒星由六只部队组成，每支部队代表一种元素……这个小哥的部队孔雀，我记得是属风的，对吧？”
“啊……”贾天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然而，站在贾天身后的肖婷却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虽然邱静说出的内容并不算是机密，但六芒星毕竟是军事组织，被别人知道底细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在被派到贾天身边之前，肖婷也是隶属六芒星的。
另一边，贾天却对“孔雀”这个名字产生了兴趣。说实话，作为部队的名字，“孔雀”这两个字可以说是相当古怪。虽然要说是用鸟类指代风属性，那也不是说不通，可是为什么要选孔雀这样中看不中用的鸟呢？选鹰隼之类的猛禽不好吗？
这时，剩下的五个人也学着队长的样子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来历。
“鸽血的黄昙。”
“星光的露碧斯。”
“琥珀的忽尔坦。”
“羊脂的龚志。”
“黑曜的黎。”
一长串名字像连珠炮般蹦了出来，可贾天一个都没记住。不过，他们所属部队的名字倒是帮贾天解开了心中的疑惑——原来“孔雀”指的不是鸟，而是孔雀石，这些部队都是以宝石命名的。再看他们的胸前，每个人徽章上的图案都不相同，显然那是不同部队的标记。
虽然名字是没记住，但贾天在他们每个人自我介绍之后都会点点头，显出听得很认真的样子，没想到居然也蒙混了过去。等六个人一一自我介绍完毕，贾天这才笑着说道：
“各位千里迢迢从路肯前来支援，实在辛苦，就不要拘礼了。实话说，老这么绷着我自己也受不了。”
这话当然有一半算是客套，毕竟贾天和他们是初次见面，都还处在观察试探的阶段，又能放松到哪儿去呢？可没想到，他话音刚落，人群中便飕得蹿出了一条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了他身后的肖婷……
贾天大吃一惊，不过多亏了他在姐姐们手里接受的“调囘教”，总算来得及在最后关头闪到了一边，可同时也就把肖婷完全暴露了出来。肖婷猝不及防，连叫出声都来不及，就已经被那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小兔，好久不见了，你还是这么可爱！”
贾天定睛一看。这个态度异常亲昵，正用手掌疯狂磨蹭肖婷脸蛋的人，是一个中等身材的女性。她看上去二十岁上下，光看穿着和同伴毫无二致，站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不过，当她跑向肖婷时头上的兜帽滑落了下来，露出如棉花糖一样明亮的粉色头发，一下令她在昏暗肮脏的小巷中变得如灯塔一般。
“等……等一下，别这样，露碧斯……”
肖婷拼命挣扎着，想要把看场合的朋友推开。
“这么久不见了，难道小兔都不想我吗？我可是天天都想着小兔喔！”叫做露碧斯的女性用撒娇的语气说道。
“一点都不想！”肖婷没好气地回答，“还有别再叫我‘小兔’了，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得到了肖婷如此不客气的回答，露碧斯显然受了不小的打击，整个人一下都愣住了。肖婷也一惊，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有点过分了，急忙想要纠正……
“欸，小兔真是，总是这么傲娇。”
没想到，露碧斯原来根本没把肖婷的话往心里去，居然把肖婷抱得更紧了，还亲热地用脸颊去磨蹭肖婷的脸。
“谁是傲娇啊！我讨厌你，快放开我！”肖婷终于忍无可忍，大叫起来。
贾天站在一旁，用温暖的目光看着眼前的闹剧，而自称“临时队长”的西蒙则皱了皱眉头，显然是对同伴的行为很不以为然。不过西蒙非常聪明，并没有当场发作让事情变得更加混乱，而是巧妙地拿话引开贾天的注意力。
“圣约之王，还有点事需要和您商议。”西蒙用沉稳的语气说道。
贾天收回了视线，一边问道：“什么事？”
“其实……”
西蒙偷偷瞟了一眼还在和露碧斯纠缠的肖婷，不知为何犹豫了起来。好在，他最后还是把话说了下去。
“今天在这儿见面，一方面当然是来和圣约之王打个招呼，而另一方面其实是有事想要请圣约之王决断。”
“嗯，说吧。”贾天装作随意地回答，但心底却不由疑窦丛生。
“这个，圣约之王肯定也发现了，我们六个人都是从各自部队中临时抽调的，队伍也刚组建不久。我无德无能，只是因为虚长几岁，所以才暂代了这个队长的职务。”西蒙解释道。
“嗯。”
对于西蒙介绍的情况，贾天的确早有预料，所以并不感到非常意外，只是耐心地等待他说下去。
“肖婷是圣约之王的贴身护卫，对现状也比我们更加了解。所以我想，是不是应该由她来担任队长？”
西蒙的提议听起来的确很有道理。不管六芒星的战斗力有多强，西蒙等人是刚从路肯赶来的，对贝鲁格尔的地理和血腥慈悲的战斗力都不了解，和贾天之间更是谈不上有什么信赖关系。相反，肖婷已经来到贝鲁格尔一年之久，与血腥慈悲多次正面交手，而且也和贾天相处了一段时间，所以由她来指挥战斗的确是相当合适。
可不料，贾天却摇了摇头。他又回头看了看肖婷和露碧斯——闹剧已经暂时平息，两人此时正平静地交谈，只不过因为离开了一段距离，所以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
“这是上面的人决定的吗？”贾天突然问道。
西蒙一愣，不知为何支支吾吾起来：“这……不完全是……”
“……”
贾天又猜对了，不过他也不算凭空猜测。说得好听点，肖婷是贾天的贴身护卫，可她其实也就是个卒子，是站在战线的最前方，直接面对血腥慈悲的明枪暗箭的卒子。很明显，结社高层没打算让肖婷担任指挥者——虽然贾天并不了解这其中的原因。
然而，西蒙并不知道贾天在想什么。他完全把贾天的沉默理解为对他的质疑，所以急急忙忙地辩解道：
“请圣约之王不必担心。虽然贤人会议对肖婷有所怀疑，但我们六个人都完全相信她的能力和忠诚……”
“啊？”不等西蒙说完，贾天已经惊讶地打断了他，“你在说什么呢？”
西蒙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急忙闭上了嘴，但他已经说出口的话可就收不回来了。而且，贾天也绝不会让他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的。
“你说贤人会议怀疑肖婷，为什么？”
“……”
“别装傻，你听到我问你什么了，要不要回答都给个话！”
“……”
西蒙害怕说多错多，只好继续保持沉默。贾天等了好一会儿，见西蒙还是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终于忍无可忍了。
“……我的脑袋可是赌在这上面的！既然肖婷可能有问题，我就只能请你们换个人了。至于我为什么做这种决定，你就自己去向上头解释吧！”
“呃……”西蒙顿时慌了神。
当然，贾天并不是真想换掉肖婷，但西蒙不知道。要是贾天真的做出这样的决定，上头就一定会知道西蒙口不择言的事，到时候就有得他受了。
无奈之下，西蒙只得缴械投降：“其实，也都是猜测……”
“快说。”贾天不耐烦地催促。
西蒙舔囘了舔嘴唇，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肖婷——还好，她在和露碧斯说话，没有注意这边。
“肖婷的才能在同梯中间一直都名列前茅，可是贤人会议却始终只让她做战斗队员，不肯提升她的阶级。所以，大家就猜测是不是贤人会议不信任肖婷。”
西蒙的回答听起来合情合理，可贾天却并不买账：“就这样？就算肖婷是个天才，她也不过才十六岁，不让她担任指挥官也完全可以理解。不可能只因为这点小事，就出现对最高领导的质疑吧？”
“这……”
贾天的质问一针见血，西蒙顿时哑口无言。
不过，贾天可能也觉得自己逼得太紧，立刻又用缓和的语气说道：“我知道先生不愿意背后揭人隐私，我也不是想打探肖婷的私事。肖婷和我也算相处了一段时间了，她是不是值得信任，我还是看得出来的。可是毕竟这件事关系到我的性命，所以才不得不问，还请不要见怪。”
“哪里，事关成败，圣约之王当然有权询问。”西蒙急忙回答，“我也不是有意隐瞒，只不过……因为我也只是听到了一些传闻，所以不敢妄言。”
一旁的邱静不由暗暗赞叹。贾天这套话的手法真是相当高明，软硬兼施，一边识破西蒙的谎言，切断他的退路；另一边却又帮西蒙找了个冠囘冕囘堂囘皇的理由，不让他觉得受指责而产生敌意。只不过，这些话从贾天嘴里说出时，都显得非常自然，毫不做作。让人分不清，他究竟是刻意算计，还是一时凑巧。
就在邱静胡思乱想的时候，西蒙话锋一转，突然向贾天问道：“肖婷其实是私生子，这个圣约之王知道吧？”
贾天不禁愣了一下，然后才轻轻摇了摇头。“私生子”这三个字究竟代表了什么意义，贾天并不完全了解，但他还是明白，这件事恐怕会触及到了肖婷最隐秘的身世。这让他不禁犹豫起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继续听下去。
“肖婷的母亲是未婚生子，而肖家又对肖婷的生父讳莫如深，再加上贤人会议的态度……所以有传言说，”说到这儿，西蒙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她的父亲其实是工房的人，所以上头才始终对她有所防备。”
“啊……”
虽然西蒙只说是传言，但贾天却能感觉到这些传闻绝非空穴来风。其实肖婷的父亲究竟是工房的人还是结社的人，对贾天来说都没什么区别，毕竟他并不是结社中人，无法理解西蒙那如临大敌的态度。
然而就在这时，一串支离破碎的画面却自顾自地闯进了贾天的脑海——明亮的教室中，肖婷和汪芸希，两个初次见面的女孩子正不顾体面地对彼此恶言相向……僻静的街道上，肖婷勇敢地挡在贾天的面前，用柔弱的身躯面对凶恶的处刑者……西沉的夕阳下，肖婷用决绝的眼神看着贾天，告诉他自己愿意为夜王的胜利献出一切……贾天记起了，当他质问肖婷为何轻视自己的生命时，那个几次从危机中拯救了贾天的强大囘法师，那个时常能一言戳中贾天痛处的毒舌少女，却无助地倒在他的怀中，仿佛婴儿般放声痛哭……
贾天恍然大悟了。这些一直被贾天看作是偏激，毫无理智可言的行为，其背后却有着如此无奈、悲哀，却又合理的逻辑——肖婷其实只是想要得到承认，想要抹去自己与生俱来的烙印，想要证明自己坚贞不渝的忠诚……当然不是向贾天，而是向那些高高在上的“贤人”。
一瞬间，贾天对结社的好感坠入了谷底。甚至于，在想要他命的血腥慈悲和拼命保护他的七英结社之间，贾天已经分不清自己更讨厌谁了。对于大组织的高层来说，控制、利用和防范下属或许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对这样的人，贾天完全无法信任。一想到要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在这种人的手中，他就感到由衷的厌恶。
如果肖婷和齐任的话都是真的，贾天今后大概是要长时间地和结社打交道了。如果真是这样——贾天的心中顿时充满了恶意——恐怕早晚有一天，会有必要对贤人会议用些手段才行！
西蒙见贾天好久没有再说话，不由又紧张了起来，急忙解释道：“请圣约之王不必担心。我们几个和肖婷是学院的同窗，对她的为人很了解。我可以担保，肖婷的忠心不会有任何问题。”
贾天抬起头看向西蒙，发现他的眼神中写满了真诚。
“啊，我信得过先生和肖婷。”贾天露出了欣慰的微笑，“而且，工房现在也不是我的敌人，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听到贾天的回答，西蒙长出了一口气，感到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地。紧接着，他又满怀希望地再次提出了那个问题：
“既然如此，那让肖婷来指挥的事……”
然而，贾天却再次摇了摇头：“这个还是算了吧。”
西蒙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失望的神情。贾天把他的变化都看在了眼里，所以又解释道：
“不是我不信任肖婷，只是我觉得，肖婷就算立了功也不会得到什么好处。毕竟贤人会议真正担心的不是她能不能干，而是她听不听话。我们这样在前线擅自作出决定，事情要是被贤人会议知道，恐怕还要更加猜忌肖婷，认为她难以管束。这只会让肖婷在路肯的处境更加艰难，而且连带着你们也可能会受到怀疑。”
听了贾天冰冷的分析，西蒙顿时目瞪口呆，无言以对。他一向个性直率，不善权谋，所以对贾天的话，别说要回应，就连理解似乎都得费上一番功夫。
而一直在旁观的邱静却皱起了眉头。贾天的话并不算什么高明的谋略，不过是在大组织中揣摩上意、明哲保身的卑劣法门。可是，一想到说出这话的，是一个刚刚十六岁还没有从象牙塔里走出来的高中生，邱静便感到浑身不自在。她倒不是在为贾天的少年老成而哀叹，反而是被他那种仿佛理所当然的口吻震惊了。而且——邱静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贾天在提到贤人会议时，眼中闪过了一抹凶光。虽然那光芒一闪即隐，连近在咫尺的西蒙都没有觉察，却还是没能逃过邱静的眼睛，也令她顿时寒毛倒竖，手心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冷汗浸囘湿了。
“啊……”
过了好一阵子，西蒙才终于回过了神。
“既然是圣约之王的决定，我等自当遵从。”
虽然不知道西蒙是不是真的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但贾天还是对这个结果回以满意的微笑。紧接着，贾天凑近西蒙的耳边，低声说道：
“既然说定了，我们就来谈谈怎么御敌吧……”
那两人站的地方离邱静有一段距离，而且贾天神神秘秘的，声音非常之轻，所以话的后半截邱静就听不清了。
“欸？”
正在邱静暗暗猜测贾天的用意时，西蒙却突然惊叫了起来。看他脸上的表情，惶惑犹疑，隐约又有些不以为然，似乎贾天的提议十分出人意料。
邱静不由大为好奇。经过了一天的观察，她已经不敢再小看眼前的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所以，她甚至还童心大发，满心期待血腥慈悲能早点攻过来，好让她知道这个小伙子到底想出了什么奇谋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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