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老老实实坐在陆台房间床上的不速之客接过了拿来的白开水，颇有礼貌地抿了一口。陆台捧着玻璃杯子跌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你是谁？”陆台压低声音问，“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陆台下意识地给这位衣着不详的陌生人编造了一个身份，在他还没来得及跟父母说话之前就把他推进了自己的卧室。甚至，为了不让父母怀疑，他还主动给黑衣人倒了一杯水。
事实上，陆台只想揪着他的领子大声质问他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也要谢谢你没有让你父母报警、或者扑上来揍我一顿。”来者把杯子放在膝盖上，很有诚意地抱歉一笑，“即使我们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情。”
即使眼前这名男子突然打开窗户从跳下去，也不会让陆台更惊讶了。陆台感觉自己一下子喘不过气，愤怒让他握紧了拳头。可是浓浓的疑惑和恐惧更强有力地控制住他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
如果眼前这个人能做到把那些恐怖的景象植入他的脑海，那他现在出现在自己家里的目的是什么？不如说，他到底是什么做到的？
“你是说，”陆台努力从牙缝中挤出声音，“那些幻象和声音，真的是你干的么？”
“不是。”来人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没有那么大的力量，能把旧日支配者的低语映入你的脑海。事实上，那是你自己做的。”
陆台差点把手中的杯子捏碎了。刹那间燃烧的愤怒让他彻底爆发了。
“你的意思是我自己干的？我让那些幻象和声音搞乱了我的脑子，是么？！我让我自己才考了这么点儿分，让父母的心血都毁于一旦？！是我自作自受，是么？！”
“不是。我要向你道歉。我们根本没有想到它会对你造成这么大的影响，真是非常抱歉。”
男子说着站了起来，郑重其事地给陆台深深地鞠了一躬。
“现在，请听我说，好么？我会保证这一切都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的。关于你的损失——”
来人稍微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词。
“我也保证会让你满意的，陆台同学。”
他英俊的脸上满是歉意。那诚恳的目光让陆台一下子泄了气。
“好——好吧，随便你怎么说吧。”陆台重新跌坐回椅子上，用手扶着脑袋，“反正高考已经结束了。都结束了。”
一股浓浓的悲伤和辛酸突然撞进了陆台的鼻子。他全身都失去了力气，睫毛都在颤抖着。
陆台太累了，他没力气生气，甚至没力气去思考。几天以来的荒诞梦境、时不时出现的呢喃以及高考失利的恐惧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不断地折磨着他。陆台光是在父母面前扮演“一切顺利”就已经拼尽全力，根本没有时间去想之后怎么办。
现在，当罪魁祸首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时，一切隐藏了不知多深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可是在爆发之后，仍然是一片虚无。
他很想哭，可是他不能。
现在不能。
“也许这句话不应该由我来说，但是事情还有转机，陆台同学。”男子的目光中闪动着陆台看不懂、也不在乎的光芒，“请你读一下这封录取通知书好么？”
陆台这才想起来，这个男子的确说过是来给自己送录取通知书的。他当时全部心思都被这个男子占据了，根本没去理会其中的意思。
等等，也许……也许这个男子为了补偿陆台的损失，让那所大学录取他了？如果这个男子能做到把邪恶的低语植入别人的脑海，想必拿到一封大学录取通知书也是小事一桩。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的确称得上是转机。
陆台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接过了信封，上面那个陌生至极的名字一下子映入眼帘：普罗维登斯学院。
陆台强忍着辛酸接着看手写在信封上所有的字：
蒙临召唤之门已启。
普罗维登斯学院。
陆台先生收。
陆台把信封翻了个面，崭新的烤漆上印着一只奇形怪状的生物：一只有无数只卷曲触手的巨型肉团正拍打着无穷的虚空。
“这——这是那个幻象中的东西！”陆台一下子叫出声来，“我看见它在宇宙中心狂歌乱舞，每一次动作都能卷动无数星球！”
陆台死死地盯着烤漆上的图案：这东西真的存在，而不是他的幻想。可是仅仅几秒过后，他就开始头晕目眩，而那个邪恶的图案则越发鲜活生动。
陆台吓了一跳，赶紧移开视线，却发现那个气质沉稳的男子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好像自己变成了烤漆上的怪物。
“你——你能看到外神之主、造物之主？你亲眼目睹了祂的尊容，却仍然能保持理智？这真是太——”
男子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略显尴尬地笑了一下。他轻轻地捂住嘴巴，目光好像要穿透陆台的大脑。
“对不起，我失态了。请你拆开信封，读完这封信，好么？失陪了，我必须要出去一下，给导师打个电话……”
陆台感觉到男子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却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他目送着男子快步走出卧室，用颤抖的手拆开了信封。
信纸一入手，陆台就感觉有些异常。这张信纸的手感与其说是纸，不如说是某种动物的皮毛。它既光滑又柔顺，还闪动着一层油光。上面用和信封上一样的漂亮字迹写着：
尊敬的陆台先生：
您在睡梦中或是幻视中所见一切皆为真实，而您已踏足其中。
因此，本院已为您开启两扇大门：一扇通往险恶的真理，然而拯救潜藏其中；另一扇通往宁静的伪论，其中空无一物。如您选择其中任何一扇，请务必承担其义务与责任。
因为天授之人，必有其终。
普罗维登斯学院院长埃德加·金敬上。
陆台盯着这封古怪的信，心中浮现起了迷雾般的恐惧。不是因为信中遮遮掩掩、缭绕不开的措辞，而是因为一个无法控制、越旋越大的念头在心中挥之不去：
如果那尊在宇宙中心狂歌乱舞的怪物是真实存在的话……如果那邪恶的呢喃真的意味着什么的话……
那他所处的生活不过是一粒沙子中的世界，随时有可能被巨人无心碾碎。
陆台打了个寒噤。似乎温暖的卧室都不再安全了。他坐在那里，想象着一只巨大的、土星环一样的触手卷上了自己所在的蓝色星球，而在冰冷的宇宙中，一群硕大无朋的邪恶神灵正冷漠地看向地球……
“陆台同学——”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陆台险些叫出声来。他扭头看向探入半个身子的男子，这才发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霍华德·坡先生来了。他想见你一面。”
男子用复杂的语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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