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进入了那个孩子的房间。
我顺手开了这个房间的灯，灯光闪了一下，就此熄火。我再试，打不开，蓝色的纱帘外，只有窗外微微的灯光可以照着整个房间。那没办法，只好用手机来略微看清书架了。
不对，这就很像是鬼片了吧……算了，反正我也是半人半鬼，要真演鬼片，鬼也是我和无常。
脱离了这副躯壳，感知力会进一步提升，但也同时就没法对这个房间产生作用了——我还没有达到无常或者道士那样的级别。
一排一排地过目，书架上没有太多有价值的书。书架被铁包角，摸着怪冷，继续翻找也不大好。
床边的小灯，我也尝试着打开，但打不开，似乎是没有插电。床头柜里，有一张照片。
书桌下，捞摸出来一个铁盒，应该是之前用来装曲奇之类的。按照一般经验，我认为里面会装着些没有用处的杂物。
我打开这盒子，拿手机照着，里面的东西，确实是像针线，顶针之类的杂物。
一个大男人，要这些干什么用……我随手拿起一根针，线还穿在针上，稍微比划两下，针上便滴了两滴血到盒子上。
……诶？
身后，身后，身后。
身后一气死亡般恐惧笼罩了我！
我抽出别在裤腰带上的那把利刃，本能转向身后胡乱挥了一刀！
一个小男孩，受了惊吓一样，收回了他向我伸出的手。
“叔叔，你在我们家里干什么呀？”
“……”我小心翼翼起身，顺便把铁盒放在桌上，警戒地看着他。
“叔……叔叔，拿着刀对人可不好……”慌乱之中，小男孩也靠在了墙角，但是我似乎能闻到，一股怪味……
“还活着吗……”
“……爸爸！”小孩这时才反应过来，猛的想要往屋外跑去，被我一步拦下。其实拦不拦都没有区别，但似乎小孩子仍然具有人的常识。
啊，对了，是不是我刚刚错找了，没有翻腾一些地方？他原来应该是在家里的一脚躲着，结果现在我想仔细搜一搜，就觉得我找不到他，便出来了——？
嗯，一定是这样，
我用灯光照他，没有影子。
“无常！请过来一下！”
如果只是，你的话…
原来这样，道士的消息有所纰漏。他没有把孩子和老婆扔在老家，而是他们已经……
“爸爸！爸爸快！”
根本不可能。魂魄的强度太弱了……
应该还有其他魂魄在。
“齐岚，寻到了？”无常慢慢地进屋来，“用时不算甚多。”
“目前，就只有这个孩子。”我瞥了一眼墙角瑟瑟发抖的小男孩，“也许是，这屋主人的孩子？”
无常没有言语，我眨了下眼，无常已闪到了孩子面前，把孩子吓了一跳。
“莫怕，仅仅是小孩子的游魂。”无常探出一条链锁，在颤抖不已的男孩脸上摩挲，“身上仍未有恶息沾染。”
“接下来怎么办？”我试探着问道。
“送他到，应去的地方去。”无常探出三根锁链，把孩子的退路封死；又掏出一条白绫握在手上：“孩子，汝寿尽矣，随我来罢。”
“不要，不要……”孩子躲闪着，但是实在是无力反击。
看着无常步步逼近小男孩，我只好发出一声叹息。
这也就是说，这个男人的孩子确实有着孩子，但已经夭折。是不是因为这样，他才变成了那副模样？
无常没有用锁链去强行捆绑他，而是走到他的身边，对他伸出了左手。
“依留在此，只是徒增哀痛罢了。”无常面无表情，宣告着孩子在这个世界最后的几分钟。
不，不对，这个孩子的凭依不是针。他身上没有过重的戾气，可能还有——
“不要！我说不要！哇啊啊啊啊啊！”男孩子疯了一样打开了无常的左手，却被无常右手拎起，孩子立刻咬向无常的胳膊，无常却不予理会。无常身后迷雾顿现，眼看无常就要把挣扎的孩子向迷雾中送去……
“咳呀啊啊啊啊啊啊咳！”极快的一道黑影，顿时撞开了衣柜门，房间被杂风吹的七零八落，我急忙护着脸，那黑影击打在了无常身边环绕的链锁，又被弹到了墙上，撞得噎住了声音。
我立刻拿灯光照射……破衣烂衫，披头散发的女鬼。
“给我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见无常没法攻击，便立刻向我冲来，我唾沫星子都没咽下，便挥出一刀去！
不行，太快了，眨眼间已经到了我的身前，干枯的爪，已经搭在我的肩膀之上，离我的“火”仅仅半爪之遥。
要是这次火被按灭，那估计神都救不了我……
“砰！擦。”首先打中的，不是她的利爪，不是我的刀锋，而是无常的链锁。
整个从女人灵体中央刺穿。她的黑血，在莹莹发亮的银光间，黑得如墨。
“咕……咳。”无常锁链消去，女鬼顿时跪倒在了地上。
“妈，妈……”男孩喃喃，软了下来。
“还不是完全的厉鬼……”无常放下已经瘫软的孩子，在他脑门上点了两下，男孩便昏倒过去：“还有套问的机会。”
“无常，这是小孩子他的……”
“知道。”无常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说过，神欲杀你，我也会为你挡着。”
……这样吗。不知道该是感动还是惋惜了。
我想蹲下去看看那个母亲，但她抽动的，枯瘦的爪子还是让我打消了这念头。
“我……咕噜……”她的“血”仍然在流，但是我的脚底没有任何粘稠感。因为她已经是彼世之物……
撤开两步，我叹息道：“抱歉，但这是必须的。”
“不要，带走，我的，孩子。”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无常的锁链就在她头顶高悬。
“无常，我来和他说吧。”我轻轻招呼了一下无常。
“……”无常微微眯眼，似乎有些不愿意。
大小姐，求你不要闹了……我双手合十给她拜了四下，她才不情愿地点点头。
“不会，我们不会。但是，假若继续这样，孩子的魂魄乃至存在都会消亡。”我上前安抚着，要是无常来估计发狂就是立马的事儿……
“那就，这样，最好。”
“……”
“呼，呼呃……”
“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可以听懂吗？”我试探着。
“……”
“你们是这个家里的……”
“哼嗯。”她野兽般的喘息让我心里发堵，这犹如那天地铁中的巨兽的喘息，快要喘不上气了。
“之后，为什么变成这样，知道自己已经……吗？”我做了个割头的动作。
“哼嗯。亮亮，发病。”
亮亮应该就是那个小男孩。
“那，您是——”
“染上……病。除了他，呵。都……”畸形的爪子指向门外。
不幸啊。除了他，孩子和妻子……
“和别人说，我们走了。我们，看他，十五年。他却成了，这样。
“直到死。我们看他……直到死。”
他们一直守望着他……十几年前开始……
如果他的目的是让我们去除掉他俩，我……下手吗？我也只能下手……
“如果就此离开，也许才是你们两的归宿……”
“——还不能走。有东西。想要杀他。”
！
“一直有，追着他的东西。杀了，一个，三个……六个。还有。
“不知觉地，我变成这样的……东西半年，还是三个月，不知道了。”
“……停下吧。结束了。后面的交给我们。”
“不，不能……”
“我说结束了，可以休息了。”我下定决心，这一刀是我冥差生涯中的第一刀——
“我说，不行！他还没有变好，他还没有——”女鬼怒目圆睁，眼看就是爬起来要再次杀我！
“嚓。”
“……咕。”
没等我动手，无常已经下手了。
这次，是后心。无常你下手简直不要太黑……
女鬼最后还是倒下了，把黑血溅了一地。
我的脚底依然干净，好似我仅仅是一个完全身处局外的观众。
无常将她用锁链捆起，袖间的哭丧棒点了地面两下，一道和当时一样的“门”顿时洞开。
“我将先把孩子和其母送回冥界。”无常一手抱起孩子，一手扯着着已经开始消亡的女鬼 。
“现在就送走吗，毕竟他们这么恳求着……”
“再这样下去，其真会成为厉鬼，届时，不仅糟害的是齐岚，更是附近的生灵。”
“……知道了。”
“齐岚就在此待命，莫要焦急。如果还有人胆敢驱驰厉鬼，那必须予以惩治。”无常如此发令后，没入门中，大门随之关闭，安静得要命。
我看着他们的离去，地上的黑血也立即蒸发殆尽，成为了空气中的几缕黑烟。有些疲惫的我，坐在那孩子的床上，心里的不协调感顿时烟消云散。
“这家伙，只对这个房间打扫出来，是舍不得吗……”
留下的一半空白，是不是给他的妻子和孩子……？
他也许知道，但他仍然活成了那副模样……在她和他的眼皮底下，如果有眼皮的话。
外面是魂淡，家里却是这样“物哀”的人，到底还是扭曲。
人果然都是两面的，包括我在内。
我深呼吸了两下，似乎比起下午，没什么长进。
那，接下来，就得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梳理后，可以理解为，这个男人的孩子和妻子本就存在，但自引鬼咒下在了这人头上，各路恶鬼游魂找上门来，他的妻子便一直在保护着他，其间因为怨意积攒过多而厉鬼化。这种环境下，他才有所察觉，于是前来向道士求助……
说到底还是这个中年男与人结仇，才被下咒谋杀。
咒杀者谁？郑德志也。那还是得等到道士把人抓回来才行。
我又回到书桌前，把女人的针线拿了出来，血滴已经不见，现在这针闪烁着寒光，与别的针没什么两样。但是，似乎又有小小的气息被遗留在内，我拿在手里，会有种指节寒冷的感觉。
就先收着吧，尽管是鬼怪的东西，物尽其用。
那，期望道士那边，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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