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2年夏日,8月25日,星期三,水曜日。
东京九阳,那奈良区。
今天早晨的降雨刚刚停歇不久,路面上遍布着水洼,天空灰暗得宛若盖着厚厚的棉被。
一名少女漫步在雨后的街头,因为仿佛妖精一样纤细且绮丽的姿态,而受到行人们的瞩目。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被她所吸引,所有人的想法都随着少女的举止被牵动。
那是一个看上去最多只有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女,以初中生的平均值来说,甚至在那其中也是属于外貌稚嫩的那一类,濡湿的黑色长发被两条海蓝色的缎带扎成双马尾,随着她的步伐而摇曳着,灵动得仿若蝴蝶。
头顶竖立着一缕略微弯曲的细发,是特定人群所拥有的凸显个性的「癖毛」,在她的身上的话,那就是增加了可爱感和魅惑度。她留着有些碎乱却不显杂质的刘海,覆盖着额头,七三分的样式,只露出了额头的一角。
精灵般的少女,皮肤白皙又稚嫩了,她的脸烙印着精致的五官,比起艺术家手中精雕细琢的人偶还要不妨多让,镶嵌着如同星空般的蓝宝石的双眸闪闪发光,比起半年前,现在那双眼眸中更多了分生气。
正值夏日,虽然是阴雨天气,可她的穿着依然非常具有清凉感以及青春气息,上身是橙色的T恤加灰白色的卫衣马甲,下身则是中性的七分裤,露出了裤底一双白净的小腿,脚上套着轻便的休闲鞋。
她好像较为中意这种轻便利于运动的打扮,用少女的话来说则是「妨碍行动的服装,会有些讨厌」这样。
少女名为「不死原吟」,是半年前初来九阳区的歼灭者,最近半年来一直都住在绫野家的花房中,本来对人情世故的认知几乎为负数,但经过半年来留子和由美的教导,现在已经可以初步地融入日常生活当中,虽然还有许许多多的不足,但是小吟坚信着,只要自己继续学习下去,总有一天连感情都能变得完整吧。
她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够填补自己缺陷的情感,至少要能够让自己自然地笑出来吧。
因此,为了这一目标,最近依然在默和留子的手底下修行。
从八月开始的假期,既不需要去学院上课,也不用在大图书馆进行训练,虽然得到了可以自己分配的空余时间,但是没有办法和现在正在大图书馆的由美等人,以及现在正在享受假期的学生会以妖子为首的大家,没办法和众人在一起有些遗憾。
为了解乏,小吟这半年沉浸于散步这一行为中,因为在外面四处逛逛的话,总能看到之前没有见过的新事物,认识新的朋友。
因此,好学又好奇心旺盛的少女,整个寒假几乎每天都会出门闲逛。
不过,因为没有办法在人们的面前使用歼灭者的能力,因此散步只能脚踏实地地用自己的脚来走,但是少女的体质说实在的真的说不上好,光是用脚走个几百米都在轻喘了,因此走路的速度也被刻意地放到了最慢,结果一个暑期下来连那奈良区也没能成功走出去过。
这具既没有力气,体力又十分低下的身体,真是跟小吟心中汹涌的好奇心和学习欲望相冲突呢。
今天她的出行其实是带有目的性的,因为每次留子制作橙派的时候,都需要大量的橙子做为原料,而刚刚好这次留子把家里的橙子都给用完了,因此出门的时候被拜托了去水果市场买一些橙子回来。
虽然让砍价能力为零的小吟做这件事情,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花费,可是留子也不在意那种事情,小吟欣然地前往水果市场,买下了一袋子的橙子之后,提在手上,气势澎湃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话虽这么说,可是,现在少女的手正处在平常不会有的酸痛与疲劳之中,不使用能力的话,就连提着一袋子橙子都是问题,这具孱弱的身体就是这么令人尴尬。
因此甚至被悟吐槽过:“身体这么差的话,如果不锻炼的话会很糟糕的吧?”
虽然从那之后,小吟就没有锻炼过就是了。
话说回来,如果要这么说的话,那么与原罪战斗是不是能算做锻炼的一环呢?即使在大图书馆本部的时候,默也没有要求小吟进行什么特别的训练,只是学会了书面知识之后就让小吟回九阳区了,因此若要说锻炼的话,那么只能是与原罪的战斗了吧?
但是,这半年来虽然小吟一直住在这里,可是与原罪战斗的机会只遇上了两次,而且都集中在最开始的时候,在那之后,九阳一直很平静,没有发生任何异常事件。
也因此,小吟已经有半年没有使用过歼灭者的能力了。
这么说的话,确实缺乏锻炼呐,从各种方面来说。
“……”
家里只有留子一个人的现在,小吟有些担心留子会感到寂寞(实际上这是毫无必要的担忧),因此想着快点回家,可是脚上的速度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加快。
从旁人的视角来看,大概走得也就比乌龟快一点吧。
慢吞吞。慢吞吞。
好累。
轰隆隆。
忽然,天空上回荡起了雷鸣。
愈发压抑的天空,让小吟下意识地抿住双唇。
因为没有带雨伞,所以现在不是悠闲的时候了,马上就要下雨了。
脚上的步伐微微加快,少女在行人之间穿行,迎着人们好奇的目光,朝着回绫野家的路前行。
逐渐地,周围的行人们越来越少,或许是因为云层沉重得谁都无法抵挡吧。
即使是有带着伞的行人,也不由自主地迈开步伐。
很快地,小吟离开了大路,转入一条平时就行人稀少的小路,本来绫野家的花房就是在那奈良区偏僻的地方,所以能够通向花房的路也无一例外都是人迹罕至的冷巷之流。
“叮铃铃。叮铃铃。”
就在此时,一阵如风铃般清脆的声音,从少女的口袋里传出来,小吟从卫衣马甲的内侧夹层口袋里拿出手机,因为她的举止,传递于空气中的铃声更加清晰。
屏幕上显示着特殊的编号,并没有备注名。
“啊…”她微微张开了小嘴。这是大图书馆联络使用的线路。
她刚刚想接通,却发现,一滴雨滴落在了手机屏幕。
轻轻用拇指抹去,少女抬头望向天空。
果然,已经要开始下雨了,点点雨珠以缓慢的速度下落。
没有伞。
她低下头,接通了电话。
青色长发的少女出现在屏幕上:“小吟,小吟,有重要的事情必须跟妳说。”
“真雨?”小吟认识她,虽然她跟真雨之间的交流少得可怜,但是不妨碍小吟将真雨认为是自己的朋友。
因此,对真雨一反常态的焦躁的语气,小吟感到奇怪。
“妳现在在哪里?”虽然嘴里这么问着的,但是真雨通过卫星定位的,小吟手机所在的位置,毫无疑问是九阳区。
那既然小吟在这里,刚刚将银轰小队全员击落的小吟又是谁?
“在回家的路上。”
尽管有些疑惑真雨那异常诡异的态度,但小吟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真雨的问题。
“听着,小吟,现在有一个跟妳很像的人,在朝着东京过去,速度非常快,马上就要到了,由美她们可能赶不上……如果那个家伙在东京造成什么事的话就麻烦了,能够拜托妳联系神乐坂大人吗?”
“……嗯,我……”小吟点了点头,刚刚要答应下来的时候,她的话语却中断了。
随后,小吟转过头,双马尾在空中飘摇,她有些沉默地看着从不远处灰暗的阴影中缓缓走来的纤细身影。
“怎么了,小吟?发生什么了?”真雨在视频通讯中只能看到小吟抬起头望着某个方向的沉默表情。
雨势开始变大了。
从小吟前方的阴影中走出来的,是令小吟讶异的存在,那是一位少女,跟自己的体型相仿,留着漆黑的长发,双眼在逐渐变大的雨水中,显露着蓝色的如海洋一般的深邃的幽光。
那毫无疑问是自己。
另一个「不死原吟」。
与她一模一样的脸,在来者的身上出现。
“妳是谁?”夹杂在真雨「怎么了,小吟?」这样的话语之间,小吟朝着对方发出了这样的问题。
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世界上真的存在吗?
夏树沧?小吟想起了默曾经提到的那个人。
但是不对,夏树沧已经在四十年前死去了不是吗?
……
“妳是谁?”小吟再度询问着对方,语气有些僵硬,至于来自手机里的真雨的话语,她已经有些应接不暇了。
突发事件的冲击已经快让她的脑袋运转不过来了。
蔚蓝色的双眼,因为对方的存在而动摇着。
“974号,我来带妳回去。”对方终于开口说话了,小吟从中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对方的声音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这一事实,唯一不同的,大概也就是对方那彻底冰冷的语气吧,就像是自己和由美他们相遇之前说话的语气一样。
“974号?我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少女攥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但她还是这样告知对方,毕竟她真的不认识名叫974号的人。
“跟我走吧。”对方决然地宣告着,仿佛确认了自己就是所谓的974号,令小吟疑惑不已。
“为什么…要叫我974号…我不认识,这个名字。”手机里再也没有发出真雨的声音,估计此刻真雨也正在屏息凝神地等待着事情的后续发展。
但是,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小吟从她冰冷的眼神中能够看出,对方根本没有想要回答自己的意思。
而且,那一片空白,什么也不存在的瞳孔,就是过去的自己的翻版。
“不行。”正因如此,她才必须拒绝,“我拒绝,我不是974号。”
少女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这里有她所认识的伙伴,有她熟悉的城镇,有开始无法舍弃切断的羁绊:“我不认识,叫做974号的人。”
她也向对方宣告了自己的选择。
于是,和小吟拥有相同面容,穿着漆黑色战斗风衣的少女,举起了右手,张开的五指中心,蓝色的光团正如漩涡一般汇聚。
“!!!”小吟瞪大了双眼。
那是她曾经不止一次见过的场景,世界被封闭的开端,从天空来到大地,从远处来到眼前,在对方的动作下,黑色与白色所交错的方格棋盘,侵蚀了灰暗的天空和布满水洼的地面,然后渐渐朝着小吟所在的地方靠近。
诞生的领域掠夺了现实世界,将小吟也容纳在内,以致于她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
随后,离开的机会也已经消失了,小吟转头看去,自己背后通往绫野家的路也已经被封印,现在,她们彻底身处于领域的世界了——由对方创造出的领域世界。
天空在雷鸣,闪电划破天际,使得双方的脸颊变得惨白。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吟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手中的手机,屏幕上,和真雨的通话已经因为空间的阻隔而彻底断开,信号所显示的位置,已经被红色的叉号替代。
小吟将手机收起。
然后看向了对方。
“交涉失败,将以武力将妳带走。”这样说着的对方,举起的右臂上,金属的零件从蓝色的能量粒子之中显现,拼合在了一起,化为了黑色的巨炮。
“……那个是。”
——轰击晨星。
即便再怎么用眼睛去确认,小吟都能够的肯定,那绝对是和自己的轰击晨星一样的武装。
——为什么会这样?
已经因为过度诡异的事态而无法思考了。
然后,举着巨炮的少女,朝着小吟冲了过来,她就像是闪电一般,斩切开了雨水,将巨炮的炮口底下所装置着的刺刀,朝小吟的位置划下。
“唔。”因为对方突然发起的攻击举动而惊讶的小吟,将右手提着的装着橙子的袋子朝身后掩藏,左手朝着对方袭击来的方向伸出,蓝色的护盾在掌心展开扩大,挡在了小吟的身前。
“砰!”震耳欲聋的声音来自切割着少女身前护盾的轰击晨星,刺刀和护盾的交接处喷出刺眼的火花。
小吟因为这股巨大的冲击力而被推开,朝着路边的住宅撞了进去。
住宅的墙面被撕裂,产生了漫天的尘土,小吟将能量分布在四周,因此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刚刚要从住宅楼里的客厅的地上爬起来时,耳边再度传来风被撕裂的声音,她急忙又举起左手,护盾第二次展开。
轰击晨星再度撞上了小吟的护盾,这次,对方所持有的巨炮的炮口染上了蔚蓝的色彩,能量被汇聚起来,一副随时都能喷发的模样,对此,小吟是最熟悉不过的,那里面射出的蓝色炮弹拥有什么样的威力,小吟非常明白。
但是,正因为如此…
“为什么突然就攻击过来,所以我说了…”小吟左手用力,蓝色的气流聚集在护盾之上。
“我不是974号!!!”
巨炮的炮口,绽放出璀璨的色彩,蓝色火焰所包裹的岩弹爆炸开来,化为火球。
蓝光侵蚀着建筑与地面,将其粉碎。
从爆炸之中飞跃出来的,是朝后疾退的,左手拿着太刀的小吟,以及紧追不舍的,举着巨炮的少女。
小吟的一只马尾的缎带在刚刚的攻击中被撕裂,因此一侧的马尾被放了下来,变成了现在这颇有些俏皮的单侧马尾的发型,可是对于小吟本人来说,这绝不是什么好消息,留子送给自己的重要的礼物被破坏,就连小吟也没有办法当做没发生过的事情一笔带过。
“为什么要来袭击我,不说出来的话…”
和冲上来的少女交锋,太刀在视觉中留下像是细线一样的残影,蓝色的火焰交错,爆发出要压倒一切的气流,向着两人的外侧呈圆形扩散开来,立刻就把地面整个破碎。
“不说出来的话,不是谁都没办法明白吗!”
那是之前孤身一人的小吟,绝对无法说出的话语,是只有明白了羁绊的重要性,知道了伙伴这一词语的存在,并且得到了友情的,现在的不死原吟才会说出的话语。
而小吟正在面对着的少女,却是并没有这一概念的人,因此这样的话,毫无疑问是行不通的。
小吟迎来了更加激烈的反击,如同狂风骤雨一般,轰击晨星在近距离释放了连续的炮击,将小吟逼得连连后退。
而此刻,小吟也在暗自思考着对方的来历,她是不是真雨通讯中所说的,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呢,来到东京的目的是要带走974号吗?
974号,是我吗??
★
冲出了海面,由美抱着浑身是伤的露,紧皱着眉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的话,她根本没有办法想象露之前遭遇了什么,破破烂烂的,根本没有办法和之前那么乐观的千金小姐的留千代露联系起来,因为被海水浸透而湿漉漉的头发,和血液搅在一起,嘴唇发紫,根本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保持着痛苦的表情。
腹部正在往外冒着大量的血,也不知道衣服下面的伤口究竟有什么样的惨状。
但是毫无疑问,这确实是前所未有的紧急事态,任谁都能看出来,如果露再没有得到足够程度的治疗的话,恐怕死亡已经不远了。
因此,认知到这一点的由美,回头朝着梓呼唤着:“小梓,快来帮忙,露她…非常糟糕!”
但是,于此相对的,梓的怀里也抱着薇茵,她的状况也根本没好到哪里去。
有纪抱着绿,悟则是拽着米歇尔和利维坦。
五人现在全都在濒临死亡的边缘。
“怎么会有这种该死的事情!!!!!”发出了近乎歇斯底里声音的由美,脸庞因为激动的心绪而扭曲。
“滴滴滴。”戴在左手腕上的手表发出不合时宜的提示音,由美脸色难看地打开通讯,真雨的脸以立体影像的形式投射在手表上方。
“由美,找到露他们了吗?现在事态紧急,快把他们带回来。”
“那个突然出现的,和小吟一模一样的人,现在正在九阳区,直接找上了小吟。”
由美咬紧牙关,那个突然出现的和小吟一模一样的人究竟是谁她不得而知,但是继露他们之后,连身处九阳的小吟也被对方找上了吗?
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虽然讨厌无聊的时光,但也不希望打破平静日常的是这种破事啊!
“我知道了,我们马上把露他们送回去,然后立刻前往东京!”
以由美为首的四人,朝着大图书馆本部疾驰,绿色的风在海面上势如破竹地冲刺着。
现在的事态刻不容缓,露他们的状况可以说是与死神赛跑,这里能够肩负这种程度的治疗的只有梓,所以梓现在的心情比谁都沉重。
“再快点。”梓低着头,默默地对自己说着。她不敢看薇茵的脸,戴着白色手套的双手微微用力。
由美回头看向东京的方向,天空中,灰暗的云层如同旋风一样交织在一起,漆黑的闪电在雷鸣的助威下连成一片。
气氛压抑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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