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随即,他收回了剑刃。
如果在此地将他杀掉,那么无论是晓晨还是抹茶,就都完了。
潜入材料仓库,弑杀魔道大师。等待着自己的必然是绞刑架,而等待抹茶的——他甚至不敢想是什么。
但如果不在此地杀死阿迪格,那么尽管自己罪不至死,但知道了魔道元帅和阿迪格的秘密计划的自己,无疑将迎来比绞刑架更为残酷的暗杀。
——对了,秘密计划,秘密计划——
突然之间,就如同一道雷霆,驱散了晓晨身上的寒意。
现在还来得及,晓晨在心中这样大声告诉自己,还来得及。亨伯特此刻大概还没有到达那个小镇,而在魔道元帅的计划中,弑杀亨伯特.利沃托夫和刺杀国王的计划将在同一时间进行,但此刻却并非如此——魔道元帅还没有出发前去刺杀国王,这也就意味着亨伯特还没有死去。
但一刻也不能再迟延了。
晓晨此时再也顾不上是否杀死阿迪格,他四下看看,只见周围的木架上满是瓶瓶罐罐,也没有时间细细分别,再寻找一番,只见角落放着一口大锅。这大锅的形制与自己一月十四日在杰尔维的街道上见到的无数大锅如出一辙,当下用手抓住阿迪格的紫袍领口,将这位昏晕的魔道大师如同麻袋一般拖着,掀开大锅的锅盖,便将阿迪格塞入锅中,还盖上了盖子。
这锅尽管甚大,却还是不能容下一个人,魔道大师的鹿皮靴始终露出半只在锅外。然而晓晨也没有时间再另外找其他物品掩盖,便将大锅推得转了个向,令锅中昏晕的阿迪格头朝着仓库外部,而腿朝着墙。
晓晨知道,此刻绝不能从正门出去——且不说他不知道这正门是否有结界,他知道如果从正门离开,即便运气再好,自己也仍然处在山腹之中,如同瓮中之鳖。
于是,他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便回到了秘密通道之中。
晓晨的方向感并不差,更何况此时他要做的只是离开山腹——当他从火之塔楼外的树丛中所隐藏着的一个小出口中逃出之时,月正高高地悬挂在他的头顶,让他知道此刻已经是午夜。
他开始奔跑。
——不能惊动抹茶。
他知道,在魔道元帅对未来的规划中,抹茶占到了十分重要的地位。
因此,只要完全靠自己完成整件事情,那么抹茶就不会有被关押或被暗杀的风险——尽管这只是毫无根据的想法,但此刻晓晨抱着这种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在空无一人的,通往宿舍区的小径上狂奔起来。
就快要到家了——但下一瞬间,他发现自己的家中,无论是自己的卧室,还是抹茶的卧室,甚至还有客厅——都闪耀着灯光。
晓晨停在家门口,竭力调整因一路狂奔而紊乱的呼吸,将头发上沾上的灰尘和蜘蛛网扫去,随即,将手指放在门把手上,打算念出那个在八个月的时光里已经熟悉了的,打开大门的咒语。
可是,正在这时,大门突然洞开。
晓晨看见自己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此刻正站在自己伸出手就能够碰触到脸颊的距离看着自己。
可是他逼迫着自己转过头,不去看抹茶的脸。
他害怕如果自己直视少女的眼睛,那么刚刚所下的一切决心都将被冲垮——无论是前去营救亨伯特.利沃托夫,还是向国王传达警告,都意味着和妹妹的分离。
他怎能容忍这一点?
从抹茶出生开始,他和她就从未分离过。他看着抹茶一点点长大,从襁褓中的婴儿变成奶声奶气的追着自己喊哥哥的,走两步就会跌倒在地,最后还是自己不耐烦的过去扶起她的幼女,到踩着自己跟父亲学着制作的板凳在灶台上烹调出三人的午餐的小女孩,再到十二岁生日那年,在科伦萧港提着自己为她买的那并不多么优美精致的蓝色裙摆,对晓晨露出微笑的少女——在这十五年间,他们从未离开过对方哪怕一个白天的时间。
现在十五年的时光度过,他和她的生命也近乎完全融合到一处。仅仅是想象与她分离的感觉,都会感到如同被尖刀刺穿心口般的痛苦感。
“哥哥。”
他听见抹茶的声音。
带着某种令他安心的温柔,自己唯一的亲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为珍爱的存在,此刻正轻声唤自己。
“哥哥跑到哪里去了?这样晚出去真是奇怪......还弄得一身灰。我都害怕哥哥跑掉了......哈哈,怎么可能呢......”
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感到某种巨大的悲哀层叠着涌上来,近乎将自己冲垮。
“可是,哥哥。晚上会很危险,一定不要在外面乱跑,至少也让我......”
抹茶还在说着。
温柔又严厉的,自己就算是听上一万句都不会感觉厌倦的声音,此刻化作利刃切割着晓晨的心脏。
“抹茶。”
感觉着喉管中的干涩,少年轻轻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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