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塞特森,一个被他的上级和下属戏称为脑子里除了装了血肉,剩下的只有训练与剑的男人。
因为他的训练强度远远高于警卫队中的其他队员,他的父亲特别为他在镇内警卫队专用训练场内,离悬崖最近的地方,划出一小块区域,作为他专用的训练场地。
到处安插着他特别制作的木人靶子,其韧性和重量远高于其他普通的靶子。
一般只要没有执勤安排,他就会一直在这个地方训练到天黑。
此时,他正将木剑立于胸前,双眼紧闭,屏息凝神,似乎正从萦绕于耳的浪涛声中模拟出假想敌的杀气波动。
霎时间,他猛然睁眼,木剑撕裂空气直戳桩靶红心,强劲的力道将木人的脑袋整个削去,落入万丈高的悬崖中。
“50……”
海塞特森用手臂擦掉了在眼窝里流淌的汗液。
这是他今天打坏的第五十个木桩人,一般的队员想要破坏这个特别制作的靶子,起码要用尽全力,不眠不休连续击打一周。
虽然海塞特森平时也有击碎过木桩的情况,但是这个数量比以往多出好几倍。如果让训练场的莱纳管理发现,肯定又少不了被他碎碎念。
可惜无奈,海塞特森除了用加大训练强度的方式排解心中的压力,他找不到其他的办法……
“嘎,真是充满气势的一击呢,如果不尽早排解这种心境,迟早会在执法过程中把嫌犯杀死,就像刚才飞出的木头一样。”
身后传来嘶哑得令人烦躁的声音。海塞特森回头没看到任何人,只见木人头顶有一只贼鸥,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刚才是你在说话?”
“嘎,正是。”
“会说话的贼鸥,真是滑稽……”
海塞特森丢下一句,没再理会这名奇怪的来客,转向另一只完整的木桩,重新集中精神。
“嘎,无视吗?那我们客套话不多说直接谈正事,其实我这次来是想跟你合作。”
“……”
“你想杀死那个叫欧普缇米辛的男人,我这里正好有些办法。”
贼鸥的话扰乱了海塞特森的心神,以至于他刺出的木剑偏离了目标。但是他没容许自己犯下这种丢人的疏漏,手腕一摆,再次敲下了木人的头。
“……无需你操心,他离死亡已经不远了。”
只要再过一周,如果欧普缇米辛再不唤出丝布妮,他或将成为镇内首个被判刎心之刑的囚犯。
自那天海盗入侵之后,欧普缇米辛请求海塞特森和古特尼丝帮忙隐瞒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古特尼丝虽然内心抵触却还是勉强答应了欧普缇米辛的请求,并且她要求海塞特森也必须对此事保密。
之后,他们一起秘密地处理掉两名海盗的尸体和木舟,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般各自离去。
海塞特森事后回忆起当时的事,虽然他与丝布妮相遇突然,但能够顺利救下古特尼丝多亏了她的帮助。所以即使古特尼丝不说,他也会对丝布妮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让他最为意外的是,古特尼丝在那之后就像是放弃了长达十多年的感情,与欧普缇米辛之间的交互少了许多。
尽管海塞特森跟她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因此增进多少,但对他来说是千载难逢的良好时机,想趁机与古特尼丝完成婚礼。
可就在这时,不知道是谁向教会告发了欧普缇米辛家中私藏人鱼的事情,使得镇内管理高层一片哗然。并且十分巧合的是,正当有关机构决定要对欧普缇米辛的家进行调查,从镇门守卫处却传来他试图乔装离开费施曼镇的消息。
这违和的行为直接剔除掉让人怀疑的空间,教会找到了关押审问的理由。
虽说他们在搜查欧普缇米辛家的过程中没有找到任何人鱼活动的痕迹,但却在地下室中找到了他父亲曾经用于实验的人鱼鳞片标本,打算无耻地用这些鳞片作为裁定他罪行的证据。
可毕竟欧普缇米辛是镇内首个因勾结人鱼处死的镇民,单一的伪证终究不足以说服民众,如果犯人不主动招供认罪,他们希望有人能够提供决定性的证言。
于是,他们便找到了近段时间频繁前往欧普缇米辛家的古特尼丝,希望她能给出有利的证言。
古特尼丝却对丝布妮的存在只字不提,守口如瓶,还试图证明欧普缇米辛的清白。
这下可让教会的人急了眼,由于欧普缇米辛被捕的消息已经走漏大街小巷,如果轻易将其判处无罪释放,势必会影响教会的威信力。
所以他们采取了另一个办法。
取消了欧普缇米辛的探监时间,将他彻底监禁。期间会对他进行严刑拷打,试图以这样的方式逼出丝布妮为其治疗伤势。
可惜的是,欧普缇米辛早已叮嘱过丝布妮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为他治疗伤势,以防暴露了存在。
丝布妮自然不忍心看着心爱之人受到迫害。她找到古特尼丝,希望能得到她的帮助,她却不知古特尼丝家根本没有撼动教会决定,只是将悲痛传递。
才过了短短几天,古特尼丝整个人就憔悴了不少,整日待在房间里不愿出门,甚至连她的婚礼都因为身体欠佳延期。
听说这个消息的海塞特森的亲属纷纷表示不满,而海塞特森本人也因此陷入愤懑之中。
明明已经成为定局的婚礼,却还是因为欧普缇米辛产生了变数。就算他将所有的木人都假想成欧普缇米辛,斩下它们的头颅,劈碎它们,也无法扑灭他满腔的怒火。
他恐惧着,畏惧着,迷茫着,踟蹰着……
要是发生了什么奇迹,当欧普缇米辛被无罪释放的那一天,古特尼丝对他的迷恋注定又将死灰复燃。
到了那个时候,古特尼丝还会老老实实地同她结婚吗?不,这完全不可能,受过伤的爱意只会比之前更加坚韧……
所以,他决定在欧普缇米辛离开地牢前挽回些什么。毕竟能够提供证言的不只有古特尼丝一人……
“嘎嘿嘿嘿,你以为投靠教会就能让他们名正言顺地处死欧普缇米辛?天真,可别忘了他身边还有一只人鱼。牺牲自己拯救所爱之人,是人鱼一族无法逃离的诅咒。”
贼鸥歪着头,沙哑的叫唤在嘲笑海塞特森的无知。
“更何况你们人类的最终目的只是为了那条人鱼身上的血肉而已,只要人鱼死了,跟她有过勾结的人类就无需理会了。”
“你又知道教会里的人怎么想?”
“嘎,这就是你们人类的一贯作风,我早已见怪不怪了。”
“他们的真实想法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要不要杀欧普缇米辛是我的事,你帮我又是什么意思?”
海塞特森换了一个全新的木人打算继续开始他的训练,然而那只烦人贼鸥仍然不屈不挠,落在了海塞特森面前的木人头顶。
“嘎,你真的忍心看着所爱之人被你所憎恶的人夺走吗?”
“……”
海塞特森刚举起的剑又缓缓放下。
贼鸥的话宛如利刃般戳到了他的痛楚,他曾经也想通过杀死欧普缇米辛解除古特尼丝的感情束缚,但是一直以来都没有实施这项计划的机会。
如果真像贼鸥所说,教会将欧普缇米辛处死是为了得到丝布妮的尸体,那欧普缇米辛肯定会重新回到镇上生活。
而且在得知情敌死后,古特尼丝肯定会对其奋起直攻。
“……你想要我怎么做?”
“嘎,先把我脚上绑着的东西取下,里面有你需要的东西。”
海塞特森按贼鸥所说,取下了它脚上的木筒,里面装着一根盛满血红液体的玻璃管,在阳光照射下能看到管中有许多的丝状物在疯狂游动。
“这是什么……”
“嘎,别对着光,这药长期受光直射会失效!快用手握住试管!”
贼鸥慌张地抬起翅膀制造了阴影,为一小瓶红色药剂遮挡阳光。
见它如此吃力,海塞特森如果不照他的话做,估计话题也没办法进行下去。
“嘎,这是人鱼专门为对付人类而调制的毒药,名叫猩红女巫。虽然看起来是红色的,但与水混合后会变成无色透明,只要一小勺的剂量就足以让一个成年人死去。现在也不用你去找勺子了,那试管里装的正好是一小勺的量。”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在欧普缇米辛复活之后,再用这药将他毒死?”
“嘎,没错。”
对于贼鸥的提议,海塞特森冷冰冰地哼了一声。
“多此一举,既然要杀他,还犯不着用毒杀这类麻烦的手段,我的剑能比毒更快夺走他的性命。”
海塞特森说得在理,但贼鸥却嘲笑起他的天真。
“嘎,如果你觉得这样更加适合,你可自便。我只是为你提供一个能轻易摆脱嫌疑的办法,你应该也不想让你所爱的人认为是你杀了那家伙吧。”
“……”
贼鸥眨了眨它那如同玻璃球般的黑色眼珠,不止是海塞特森的样子,甚至连他的软肋都尽收眼底。
“嘎,我之所以会为你带来人鱼的毒药,是因为它一般不在市场上流通,人类无法获得它。但是欧普缇米辛就不一样了,他的父亲曾做过人鱼方面的研究,谁知道他会不会私藏有人鱼的毒药是呢?”
“然后呢?”
“你可以借此编造一个欧普缇米辛服毒自尽的假象。”
不但准备好了毒药,这只贼鸥甚至准备好了剧本。
因为欧普缇米辛再三吩咐过丝布妮,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为他治疗伤势。
可是欧普缇米辛一旦被处死,当丝布妮看到被悬挂在峭壁上的尸体时,她肯定会毅然决然地将自己的心脏献出。
等到欧普缇米辛复活之后,听说救活自己的丝布妮已经被教会收入囊中,一个能够让他自杀的理由就油然而生。
“……嘎,而且这魔药的毒发症状十分明显。能够让心脏炸裂,血液会从全身每一个孔洞中流出的毒药只有猩红女巫,完全不用做尸检就能够确认死因。如果有必要,你可以稍稍动用些你家的职权,早些结束对欧普缇米辛的调查。到那个时候,古特尼丝想要怀疑他是被你所杀,完全不可能。”
贼鸥说完后自信地仰起了头,就像在等待着海塞特森的赞赏。
然而海塞特森并未因为获得一个良计而舒心,反倒因为贼鸥对他们四人的情况太过了解而感到不自在。
“那么,代价是什么?”
“嘎,没有代价。其实我找你不是为了给你好处,而是委托你帮忙。那位大人对欧普缇米辛的命毫无兴趣,他只是想让那位人鱼公主的的尸体落入人类的手中。只要你能完成我们的委托,就能达到双赢的局面,所以没有什么代价需要你支付。”
海塞特森听完陷入了思考。他与丝布妮之间毫无来往,虽说曾因为她才得以安全救下古特尼丝,但海塞特森对她的重视程度还未到在乎其生死。
倒不如说现在还让她活着,充其量只是让她作为情敌,避免古特尼丝重新爱上欧普缇米辛。但只要欧普缇米辛死了,那丝布妮就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
“呵,不错的建议。”
海塞特森浅笑着并给予了贼鸥赞许。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嘎?你说。”
“你看上去十分了解我,古特尼丝还有欧普缇米辛。我在想,这次揭发欧普缇米辛家的会不会就是你?”
贼鸥歪了歪头,眨了眨眼,一只海鸟的脑容量还不足以想太多,以为他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伙伴,便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海塞特森。
“嘎,你猜对了。如果那条人鱼公主离大海太远,想让她死就没容易了。而且呀,她的尸体若不落入人类手中,那位大人会要了我的命的!”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海塞特森说完将握着玻璃管的手移到了贼鸥面前晃了晃,贼鸥不明所以地将头歪向了另一侧。
突然间,海塞特森的脸上挂上了平和的笑容。
“这就是我的答复。”
说完便将玻璃管抛向空中。
“嘎?嘎!嘎嘎嘎!你在做什么!”
贼鸥直接慌了神,连忙飞起想要接住这来之不易的魔药,却未留意到它身后的海塞特森已摆出刺击的准备……
“要是你们这些鸟类也有魂魄,替我向你的那位大人转告一句话——”
海塞特森举起手中的木剑,迅猛推出!剑尖击碎了玻璃管,同时将贼鸥的身体撕裂成两段。
“少管我的闲事!”
可怜的贼鸥还没发出悲鸣,就被木剑掀起的风压吹进了悬崖,坠入了浪涛中,连血液都浮不上来。
海塞特森本想按平时的习惯收好剑,却见魔药和红血已沾上剑身,便将其一同扔进了悬崖。
虽然贼鸥的建议十分有诱惑力,但是却忽略了一点。
欧普缇米辛死去无法让古特尼丝爱上海塞特森,反而会使心爱之人陷入极度的悲伤当中。
现在欧普缇米辛被关在地牢中受到酷刑折磨已经让她悲痛欲绝,更何况是死……
海塞特森只是不想看到她哭丧着脸过完余生。
她的笑颜对海塞特森而言就是世间的珍宝,只是他这辈子都无法得到,就算是在和她的婚礼上……
“海塞特森……”
就在这时,身后传出熟悉的而又颤抖地声音,光听就能感觉到对方最近都在沮丧中度过。
是古特尼丝,她之前一直躲在暗处偷听海塞特森与贼鸥的对话。
她原以为谈判会达成共识,却没想到海塞特森却将贼鸥杀死,这完全出乎她的预料,她也因此才出现在海塞特森面前。
呼啸的海风吹动她的衣摆,带着长久以来不敢说出口的疑惑,她走近了海塞特森。
“你会杀死欧普缇米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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