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普缇米辛在家养伤已过去大半个月了。
因为疗养期间的睡眠与饮食质量都不错，他的手臂恢复速度比预期快不少，人也变得圆润。
医生说再过一个月左右，就能做些小动作幅度的工作了。这对欧普缇米辛来说是个好消息，在家里待久了，他都开始有些怀念曾经的工作生活。
不单单是因为在家里除了听两个女人聊天外基本无事可做，更是因为最近正好赶上了还债死线，每当看到古特尼丝替他还债，他的内心总是五味杂陈。
想来想去还是用自己赚来的钱去还自己欠下的债最为实在，也是最幸运的事。
“主人，古特尼丝小姐，我出门咯！”
“提高警惕，别给我在外面犯迷糊。”
“路上要小心一点哦，别被人发现了。”
出门前，丝布妮向着房间内的二人道别。如果说欧普缇米辛正寻求转变，那么丝布妮已经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除了去镇上采购生活所需物品及赚取还债的金钱这类需要同镇上人接触的日常工作，现在丝布妮几乎能够独自负责欧普缇米辛家中的所有家务。
而且她在采集食材上也开始付出了自己的一份努力，与古特尼丝不同的是，她不去集市，而是直接回到海中捕获生鲜。
为了保险起见，欧普缇米辛只允许她在雨天出去。密集的雨柱与水面泛起的波纹有助于她隐去身形，避免被渔民发现。
现在，这间房子内只剩下欧普缇米辛和古特尼丝两人，这对古特尼丝来说，本该是次难能可贵的独处机会。可是，她丢了魂一般擦拭着已经变得锃亮的桌面，忧心忡忡的，窗外的风雨也在拨动着她的心。
因为家里擅自帮她定下了婚事，如今她没法像以往一般做些能让欧普缇米辛爱上自己的行为。
她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女人，就像欧普缇米辛认为的那样，她有着不达到目的决不罢休的毅力。只是，这次的相亲对象——海塞特森，这让她无能为力。
以往父母挑选的男性都因各种各样的理由放弃了这桩婚事，其中大多数原因是来自于古特尼丝。她没有拒绝婚事的权力，只能想方设法逼迫男方选择放弃。可是，海塞特森不一样，他对古特尼丝的爱意就犹如钻石般坚不可摧。
过去，古特尼丝曾一度被他倾诉心意，虽说以狠心拒绝告终，但他却仍在心底为古特尼丝留下了一个空间。直到欧普缇米辛家变故，他又一次对古特尼丝释放了他狂热的心。
古特尼丝深知无法磨灭他的爱意，与他成婚已成必将实现的未来，才整天神不守舍，食不下咽。
“你最近的脸色跟我第一次去拉粪车时一模一样，有什么事瞒着我，对吧？”
欧普缇米辛若无其事地问道，视线也没从书上离开。毕竟每天都出现在他家，古特尼丝的精神状态必然看在眼中。
但这简单的问候足以令古特尼丝愣神，因为在她照顾欧普缇米辛的那些年里，还未收到过一句关心的问候。泪意瞬间涌上眼角，可她深吸一口气忍住了。
“被你看出来了啊哈哈……只是你的比喻可用得真低俗呢！”
她放下抹布，接着将木凳搬到了欧普缇米辛的身边坐下，身体自然而然地靠在了欧普缇米辛未受伤的手臂上。
“稍微，借我靠靠……”
说完，古特尼丝悄悄抬头窥视着欧普缇米辛的神态，期待他能因为自己的举动做出些什么反应。
睫毛动一下也好，嘴角弯一下也好，脸色稍微显得不好意思一下也好。
可是，古特尼丝的希望落空，欧普缇米辛依然专注着做着他的事，就像每天晚上牵着他的手穿过黑暗的密林一样，没得到任何回应。
“其实……我要结婚了，就在下周。对象你也认识，是海塞特森……”
“什么！？你为什么现在才跟我说这件事？”
欧普缇米辛放下书，转向古特尼丝，眼神中满是意外与不解。
这却让她看到了希望，心中的憋屈潮水般涌出。
“因为我害怕给你添麻烦啊！之前为了能够每天来这，我答应了父母会无条件接受家里安排的婚事。我在这上面没有话语权，要是你反对我也不能帮到你。你如果强行反抗我父母的决定，说不定会让你受伤。你现在手上的伤还没好，我不想……”
古特尼丝边说，眼泪边止不住地夺眶而出，脸上却还像期待着什么奇迹般笑着。
明知道欧普缇米辛不可能留住自己，可她完全被悲惨的现状逼迫到说出了一大堆不切实际的梦话。因为她真心希望欧普缇米辛能像设想的那样反抗她的父母，反对让她嫁给海塞特森……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为什么要反对你们的婚事？”
虽然已经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但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让古特尼丝的心跳险些停止。
欧普缇米辛从未在意过古特尼丝会嫁给谁，他更在乎的是她结婚后还能否像现在一样，当他遇到资金困难时能获得她家的经济资助。
最糟糕的是，养伤期和婚期撞到了一块。如果他不尽早找到其他借款的途径，他可能无法上缴养伤期间的欠债。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
古特尼丝抽动着嘴角干笑着，身体中最后一根弦断裂，脆弱的身躯渐渐无法抵挡怒火带来的颤抖，不幸的哭喊呼之欲出。
“我这几年为你做过的事情难道你都不知道吗！你不是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吗！你以为我每天到这来，忍受黑暗，忍受风雨，忍受父母的责备，忍受亲朋好友异样的目光到底是为了谁！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哪怕只是一点点……你就没有真正对我产生过一丝爱意吗？我在你心里到底算是什么啊！”
她第一次在欧普缇米辛面前，释放了她长久以来的忍耐。
其实，她已经无数次产生过这样的疑问……
“欧普缇米辛真的爱我吗”
然而她还没深入思考，便擅自为欧普缇米辛找了个爱她的理由，或是安慰自己没到他能爱上自己的时候。
一次次，反反复复，周而复始，巨大的负能量就这样渐渐埋藏进这具由血肉造成的容器中。
哪怕是容器出现了裂纹，古特尼丝依然不计后果地忍受着，结果只能在破裂之后得到一个从未考虑过的坏结果。
“我们是朋友。”
这是欧普缇米辛第一次亲身感受到古特尼丝的负面情感，但他直视着对方颤抖的双瞳，就像习以为常般诚挚而又淡然地回应。
“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只有你能够帮助我。虽然现在还不是时候，但我向你保证，当欠债怀清时我一定会全心全意报达你。”
“报答？你真想报答我，现在立刻爱上我，快啊！”
“……唯独这点办不到。”
“为什么！？只要你爱上我，我保证，现在我们马上结婚，你的负债会直接一扫而空，再也不用每天当劳工，拉粪车，这难道不好吗？你无需为债款不是通过自己赚的钱还清而顾虑太多。因为我整个人正是你用性命换来的，我的心已经为你所有！”
古特尼丝死死地抓着欧普缇米辛的衣服声嘶力竭地喊着，泪水已经干涸，妆容已经冲散，只求欧普缇米辛能够回心转意。
“这样……也不行吗……”
“不行。”
欧普缇米辛毅然决然地回答，就像短小而又锋利地匕首扎在了古特尼丝心上。
刚才的话已经让她彻底地筋疲力竭，甚至有些陷入恍惚，美丽的水蓝色眼瞳失去了焦点，无神地垂下。
“……为什么，为什么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肯接受我……”
“因为，我不能爱上我不爱的人，为了还债而同你结婚，只会徒增你的不幸，和我的罪恶感……”
“你不要这么贬低自己！没有人会变得不幸……好，我不逼你。我们先不谈婚事，我也不要求你爱上我。我只要你带我离开这里，离开费施曼镇，离开费施曼湾，无论到哪里都行！只要能让我在你身边，就算你不主动抱我，就算你不握住我的手，就算你不爱我，我都毫不在乎！求求你，求求你！带我离开这个地方，我不想跟他结婚！不想！我对你的爱从未改变过什么，我绝不承认他比我更早实现他的愿望……”
古特尼丝哭喊到失声，却没有撼动欧普缇米辛的决意，一丁点都没有。
“我不可能离开这，身上欠的债还没还完，我哪里也去不了……”
古特尼丝手痛苦地揪着胸口，整个人因呼吸困难缩成了一团，不断抽泣。
就算她把可怜的话说尽，欧普缇米辛也依然没去在意她的感受，心里只有那些比天上星星还要繁多的债务。
就像是具不会变化的尸体……
本来已经破成碎片的心变成了粉末，悲痛使她失去了方向。
她起身离开欧普缇米辛朝门口跑去，她已经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价值，可能屋外的风雨能够帮她找到价值所在。
然而，当她拉开门，两堵湿润健硕的古铜色肉墙挡住了她自甘堕落的去路。酒臭味，汗臭味，烟臭味一同涌入房子里。
“哎？大哥你看！你快看！我都还没踹门他们就出来了，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是不是呀！”
“你个蠢货！你懂个屁！这是大陆居民的淳朴民心，热情好客，就算我们是海盗他们也能坦诚相待，跟海军那帮狗东西比不知好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们要拿出对等礼仪与善意回馈他们！知道了吗！”
说完，大胡子壮汉摘下了他肮脏得发黑的破帽子，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绅士礼。
“午安，可爱的小丫头和红毛小鬼，我们是海盗，希望你们能把这间房子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送给我们，大海会祝福你们的。噫嘻！”
他咧开嘴展露出戏谑的笑容，发黄的牙齿里灌注着假惺惺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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