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的话，也未尝不可，至少不用去面对，算是被动的逃避吗？
我微抿着唇角，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到了床边。
那是我第二次看她。
一如最初的魅力。
恍惚中我坐到了床边，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和她有着莫名的亲密。
我不自禁的握住了她放在纯白床单外的干枯手掌。
淡淡的温热，柔柔的触碰。
待我发觉时，不知不觉间她的手掌已被我轻轻，却紧紧的缠住了。
然而我没一丝想要松开的感觉。
我细细看着她素白脸颊下隐隐可见的青筋，忽然想伸手去摸。
哪怕只是一下也好。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也不敢再继续这个想法。
我的手停在了半空，悬着握紧，松开，握紧……不停的循循环环，会有终点么？
“执三。”
听见姐姐那平静的声音，我肩头轻轻一颤。
我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平静，她是我的姐姐，她也只是我的姐姐。
闭上眼睛，我可以想象到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姐姐缓步走向我的身影，那动作很轻很柔，却在不经意间牵动了我的心跳。
她来到了窗边，背倚着墙壁，将大半个身子向外探去。
“来啦。”
当我将目光投过去的时候，姐姐忽地展颜一笑。
在窗帘的翩跹飞舞中，风儿荡起她的笑容，有如昨夜渐暮的夕阳一般，美好而隐秘。
我低垂下眼帘，不去看她，也不敢去看她。
“老姐发起脾气来跟女暴龙一样，笑起来真是蛮好看。”
“用你说。”
我没抬头，不清楚她说话时的神色。握着女孩的右手不自觉加了力气：“姐，她是苏语蝶吧？”
“你知道了？”
姐姐的声音并没有多少讶异的感觉，似乎早就预料到了。
可她预料到的想必是白雨馨学姐告诉我，然而她大概不可能猜到，我是从那个手机上看到的。
想了想，我插在兜里的左手缓缓掏了出来。
与其将手机的事情说出来，不如就这么尴尬的隐瞒下去。
至少，那样，我还是执三。
姐姐的弟弟也还是执三。
姐姐只是喜欢一个叫做执子左的男人。
对，执子右喜欢执子左。
一个过去的男人。
当弟弟的没事吃什么飞醋啊。
是啊，吃什么飞醋呢？
我想着，唇角渐渐露出了一抹笑意，可我明明是笑了，为什么眼泪还掉了呢？
姐姐没有看我，她偏头看向窗外，那外面的光景正繁茂，她幽幽的说：“你大概也知道子左了吧？执子左和苏语蝶，名人堂NO.1黑和NO.2蝶，他们啊，是在游戏里认识的情侣。”
姐姐对着窗外诉说，说着仿佛与我俩不相干的事情。
“也因为他们的缘故，我和雨馨才玩的游戏。他们永远那么耀眼，永远是我们六个人的小团体的中心，令人羡慕啊。”
“他和你不一样，他是个很沉稳的人，一言一笑都那么的成熟，让人很依靠呢。”
“她呢，善解人意，长得又比我好看，她笑得样子更好看，可惜你见识不到了，在他们两个面前，我总觉得自己像丑小鸭，抬不起头来。”
“可后来，他和她单独去约会，结果。”姐姐深吸了口气，继续说，“车祸了，她变成植物人了，他失去了记忆，她再醒不过来了，他也变成了不沉稳的。”
“突然间，从丑小鸭，我变成了白天鹅，你说好不好笑？”
我摇了摇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孩，的确是比姐姐漂亮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而已。
“一点都不好笑，丑小鸭只是你自己的自卑在作祟罢了，你本来就是白天鹅啊，不然郑先安为什么会追求你呢？当然不排除他喜欢贫乳的萝莉。”
我尽力的胡搅蛮缠，想要将话题变得轻松。
可姐姐并没有因此笑起来，也没有因此而生气。
她反倒是，反倒是哭了出来。
“是啊，在他们面前我总是那么自卑，为什么呢？直到后来，就是车祸那天，我才发现啊，我喜欢我的……”
“姐姐。”
我稍显冷淡的声音抢白了姐姐接下来的话语。
“好吧，不说那种事情了。”姐姐用手揉了揉眼睛，忽地看向我，这是她自打入门后，第一次看我：“小三，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天会对你说这些吗？”
我依旧直直盯视着床上的女孩，没有说话。
“因为啊，我要去美国了。”
我猛然转头看向窗边，她淡淡笑着。
我又转回了头。看着我和苏语蝶缠绕在一起的手掌，问：“美国？美国啊？是个很好的国家。”
“是啊，富饶，文明。”
“我们这里也不差啊，也很富饶，也很文明啊。”
“美国一所摄影艺术学院对我发了录取通知书，你知道的，我很喜欢摄影。”
“抱歉，我不记得。”
“是啊，你失忆了。”姐姐感慨着望了望窗外：“航班就要到点了，我该走了。”
那一刻，我不知道我内心的想法，我只知道我内心的感受。
有什么不好受的呢？
姐姐走了，就没人打我了。
姐姐走了，就没人搜我的小黄书了，
姐姐走了，就没人……
可那样，我会孤独死的啊。
我不想像小乌龟一样，缩在壳子里一点一点的被孤独腐蚀，可我又找不到阻拦她的理由。
就因为我会感到孤单？开什么玩笑，那是姐姐的梦想啊？
我的孤单，与她的梦想，做出抉择，做出退让的……只能由我来承担！
我再一次转头，望着姐姐的眼眸，一种冲动忽然在我的心头汹涌，拦下她，拦下她。
可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张了张嘴，也只能徒劳的张张嘴，最后，我颓唐的低下了头：“嗯，路上，小心。”
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被从中割裂开来，姐姐的那一半正常流动，而属于我的这一半，却是逐渐的冻结。
“走之前，让我给你拍张照片好吗？我喜欢我拍过的人，在照片里傻笑的样子。”
姐姐掏出了手机，我无力的晃了晃手：“算了吧，航班别迟了。”
“……”姐姐默默收起了手机，刚刚还笑着的唇角失了颜色，“也是，那我走了。”
“嗯。”我用手按着额头。
“呐，我走了？”
我挥了挥手：“走吧走吧。”
姐姐没有走，她愣愣的看着我：“你……真的连一句挽留都……不会说吗？”
“……不会，也不想。”
连我自己都没觉察到，那一刻我的声音有多冷。
“……”
姐姐没有再说什么了，她微低着头，黑色遮住了她的眼睛，让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她背对着我一步步离开。
一步，两步，三步……
我在心里默数着，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和我一样的在细数一步步的悲欢离合，但我知道，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忍不住扭头偷偷看了她一眼。
九十七步，九十八步，九十九步，一百步……
不知是房间建得奢华，还是姐姐走得缓慢。
一共一百一十七步。
我在心底默念。
房门被重重的摔上，不留点滴的眷恋。
我忽然笑了笑，然后低着头看苏语蝶安睡的面孔。
“如果是你认识的我，这个时候，会怎么做呢？”
房门重新打开了。
我讶异的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希冀的看了过去。
竟然是……孟竹间？
我颓圮的跌坐在床侧，无力的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儿呢？”
孟竹间说完，顿了下，又说道：“刚刚我看到那个混蛋了，她怎么走了？”
我趴在床沿上，用手指轻轻挠着苏语蝶的脸侧，有气无力的回答：“她要去美国了。”
“……”孟竹间沉默半天，忽然来了一句，“你喜欢你姐？！”
我一个怔忡，旋即干笑着：“你在说什么呢。”
“喜欢她怎么不去拦着她？”
“为什么要拦她呢？”
“上次碰见你也没发现你怎么这么怂？”
“我只是没有理由而已，那可是臭老姐的爱好呢。”
“理由。”孟竹间不屑的哼了声，“理由？爱好？”
“而且，我的恋人，在这儿啊。”
“恋人？”孟竹间依旧保持不屑的样子，“拿一个植物人当自己的恋人，你怎么不去买充气娃娃呢。”
我摇了摇头：“她对我，大概，很重要，怎么可能是那种东西呢。”
“那你姐姐就不重要了？”孟竹间瞪大了眼睛看我，“我要是你，立刻就冲上去，对着她脸猛扇几巴掌，然后撕掉她的小短裙就把她按桌子上抵开她的双腿开干。”
“呵。”我禁不住笑了起来，“你把她当什么了？”
“我把她当什么不重要，关键是，你把她当什么了？姐姐？女神？妓女？或者是爱人。”
我回以笑容，却无言以对：“呵呵。”
“其实我要是你啊，不管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是撒泼骂人，哪怕是劫机我也要将我最爱的姐姐扯回来！大不了断了条腿找骨科！至少，姐姐她不会走了。”
就在一刹那，我觉得我的瞳孔湿润了。
眼眶泛着红色，苏语蝶被我握着的手缓缓的跌落，我摸了摸她的脸，呢喃着说：“虽然我不记得我们之间有过什么，但我知道我欠你，既然已经欠了，就继续欠下去吧。”
说完，我踉踉跄跄的撞开孟竹间，疯了一样冲了出去。
是啊，哪怕一哭二闹三上吊，哪怕炸飞机，我不想让你走，你就不许给我走。
你个混蛋老姊！！
黄色的出租车一个漂移阻住了我的去路，还是那个开车的大叔。
他看着我，一脸的激动：“我知道了，爱一个人就是要自私自利啊！”
我笑了，是啊。
我要自私自利！
哪怕她爱摄影！
哪怕她向往国外的生活！
可我不想让她走！
这就足够了。
是，足够了！！
我冲进了出租车中，大喊一声：“去机场！”
“机场？”大叔一脸的莫名，但很快大喝一声，“好嘞！”
望着黄色的出租车绝尘而去，倚着门框的孟竹间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讲了一句：“OK，你让我说的话，我全说了，放心吧雨馨学姐。不过，他真有那么傻吗？”
她踮着脚，想要去望那失去了踪影的出租车。
……
喧嚣的机场，我站在那大门，颓唐的情绪再度溢上我的心头。
开什么玩笑，什么自私自利。
忽悠人的吧。
果然……
吐出了闷在胸口的气，我释怀了，走就走吧，生命中的过客难免很多，就像苏语蝶，之前我和她，一定爱的轰轰烈烈，可现在呢，已经是彼此相忘的过客了，不是吗？
那既然这样，姐姐成为过客，也没什么不好，也没什么不好。
毕竟，她想要的我给不了，我终究不是她喜欢的子左。
我只是个爱看小黄漫，爱打工口游戏的小混蛋。
嘲讽的笑缓缓浮现在嘴角，上扬的嘴角扯得嘴唇生疼。
可我却不敢下垂，我怕一旦装不出笑容，落下的就是泪水了。
所以，干脆装的洒脱，也没什么不好。
命运总是爱开着玩笑。
我穿过了玻璃的大门，却再挤不出一丝气力去抬脚。
在机场的大厅中，我站在这头，她却站在那头，我们中间隔了行色匆匆的许许多多的人，他们也许永远都不会注意到那越过他们的目光。
那时，所有的背景和人群仿佛都变成了灰色调的静止，这个世界只剩下了我，和姐姐。
她笑眯眯的看着我：“小三，你来啦？”
我点点头，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我忽然发现隔在我们中间的重重人海。
距离，已经被拉开了吗？
我有了一丝淡淡的卑微。
是姐姐曾面对另一个我的感觉吗？
真是让人不好受呢。
“啊。”
姐姐半眯着眼睛看地，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颤抖：“来找我，有事吗？”
我深吸口气：“姐姐，我想知道，曾经的你有多爱曾经的我。”现在的你还爱不爱这个现在的我呢？这是我永远也无法说出口的半话，呵呵，真是好笑啊。
姐姐笑了：“很爱。”
“有多很爱呢？”
“很爱很爱。”
“那。”我的右手不自觉的握紧，尖锐的指尖刺痛了掌心，“去美国要找个跟你一样很爱很爱的姐夫啊。”
“……”姐姐的眼睛变得黯淡，她看了看天，用手揉了揉眼睛，“会的。”
“还有一个问题。”
“如果，那场预赛，我们赢了的话，你是不是就会推掉航班来参加晋级赛呢？”
姐姐又一次笑了：“当然。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有了。”
姐姐问我：“那，我走了。”
“嗯。”
“呐，我真走了？”
我觉得这一幕，我好像不久前才经历过。
那时她说过了，为什么不挽留呢？
为什么不去说句不要你走呢？
我猛地伸出了右臂。
那手臂在空中颤了颤，最后无力的垂了下去。
我想说出口的话，也无力的咽了下去。
走了，走吧。
望着姐姐提着行李箱的窈窕背影，我忽然笑了，笑得好灿烂，笑到眼泪流了一地。
走了，走吧。
高分贝的嗡鸣声响起，白色的飞机冲进了云霄，对着一个名为美利坚的国家飞去，带着我最讨厌的一个姐姐。
我终于卸去了力气，默默的转过了身。
走了，走吧。
没有她也没什么不好，我可以跟白女神表白啊，我可以欺负欺负苏妍啊，我还可以没事踢踢郑竹尔啊，还有苏语蝶，没事摸摸她的脸，也很舒服啊。
是啊，这么美好，这么舒服。
可，我为什么要哭呢？
就因为那个混蛋老姊走了吗？
呵呵，真是个混蛋啊，没走的时候天天欺负我，走了还要让我那么难过。
可以的话，千万不要出事啊。
呵呵。
“混蛋！老娘都装的那么悲壮了，说一句你喜欢我会死啊！！”
耳朵上被揪的生疼，我瞳孔猛然放大，我哆嗦着回过身。
浮现水雾的瞳孔中央，
是姐姐黑着的脸颊。
——————————————本书，完————————————————
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少女用手抓了抓阳光中悬浮的尘埃。
“这一次，真输大了啊。”
少女带着笑感慨，嗓音有着微微的嘶哑，仿佛多年没有说话般的生涩。
白雨馨微笑着说：“是你要跟我赌的，”
“可我真没想到。”
少女用手对着从窗花射进的阳光虚握，“我会赌输了男人。”
白雨馨唇角上扬：“你这是自作自受啊，小语蝶。”
———————————————后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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