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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与夜长存

第一章 与夜长存

圣卡洛的街道在夜晚时也有一种朦胧的美感。天上点点的星光,与地上些许大户人家的灯火相映。

他就在其中的某条街上走着,与其说走不如说是飘。他似一条魂灵般飘荡在街上,夜晚,才是他的舞台。

穿过了几条街道后,他的影子在灯下一闪即逝。他在心中想:“这次是谁来着?是那个财主?还是那个批判剥削的演讲者?”他又穿过一条街道,看见了那座大桥。

桥底下的河水潺潺流淌了百年,这个国家存在的时间仅仅只有它的一半长。

在夜里王国会有着巡逻的士兵,提着照明器具,一遍又一遍的穿梭在街道上。

桥的另一边传来的微微亮光,他立刻闪至桥底,背部与桥底部贴合。士兵踏过桥面后残余的震动透过石板传至他的身体。曾经的紧张感与刺激感全都早已消失殆尽,残余的只是麻木,也许还有一些内疚。但真的也只有些许而已,如果硬要做比喻的话也许就像在路上不小心踩死只蚂蚁,有那么一点点的内疚,但并不值得让他停下脚步去向那只蚂蚁忏悔。

他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这种状况其实并不常发生在他的身上。他在做任务时,必须是一个傀儡,培养他的组织是这么告诉他的,他的师傅也是如此。所以他一样不停的告诉自己,他应该是一个傀儡,不应该再胡思乱想下去了。

“但我终究是个人啊。”他带着些许的抱怨和自嘲,在桥底呢喃。巡逻的士兵带着灯火远去,这声呢喃也就化在风中,伴着河水远去。

从桥底翻身上岸,他小心的趴在桥面上看着远去的巡逻队,只有小小的一点光存在于他的视野。他沉默了一会后,又以极小的声音飞奔过桥,直至身影没入黑暗。

在一条巷子的拐角处是他的藏身点,他的整个身子都缩在阴影里。他看着另一个偏僻的角落,极为谨慎,眼珠不死盯着那里而是缓缓移动,但余光始终笼罩着那片地方。按照组织上的说法,他的同伙就躲在那个角落里。

他从衣服里掏出一个与管子类似的东西,放在嘴边轻轻吹响。一阵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传播开来,连他都只觉得是蚊子在耳边叫唤。

他小心的等着那边的动静,他到希望对方干脆别来,好让自己回去,这天上月亮迷迷蒙蒙的,谁知道什么时候下起雨 。

他的耐心快要用完时,总算听见了动静。一阵细微的声音在他后方响起,他立刻向前一扑,左手摸向腰部,微微一颤右手,便已经滑下一把小刀,顺手便向后方划去。

他认为自己的反应已经足够迅速,左手已经摸到了他那把熟悉的刀柄。再怎么说,他在组织里也是排的上号的。组织基地里与他一起的有五十个,他离开基地里时排第五。

他感受到自己的右手的刀尖遇到了些微的阻力,一点点细碎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他心下一喜,这一刀估计划破了衣服,在深入一点就可以刺伤袭击他的人。

扑出,拔刀,转身,这一连串的动作只在一瞬间完成。他翻转过身,正想看看袭击他的是谁。他张大眼睛,却看到了另一双眼睛。

他下意识想惊叫出声,那人的手却似乎比他的思想还要迅速,用肘击打掉他的刀,之后迅速在喉咙处切一掌。他的惊叫声被打断,大脑也跟着迷糊了一阵。还没清醒,背部便撞在地上。这下他清醒了,想着自己的刺客生涯便到此为止了,但他还是有点不甘心。

他想这时组织上应该是要我自尽,却没能狠下心咬碎嘴里的那个毒囊。自己这一命本来就捡的不容易,小时在雪地里冻得半死,少年时又被组织当傀儡看,要不是他会骗人,估计现在还在那个破基地里呢!

他的思绪越来越奔放,甚至想到了死了如果下了地狱看能不能骗骗撒旦,让撒旦收他为小弟。这样地狱里他还要怕谁?横行霸道的滋味他这十几年都没尝过。

他想的正欢,可耳边一声炸响,活活把他震醒了。他眯了眯眼,试图弄清如今的局势。他也不傻,自己都胡思乱想了这么久还没死,知道对方没想杀自己,只要命还在,凭自己的骗术,怎么也不至于就这么死了。

首先看到的是一双漆黑的双眼,甚至泛出点点紫光。他的视线下移,一块黑布严实的裹住大半张脸。继续下移,他发现自己与对方正在以一个极为紧密的姿势纠缠着。他平躺在地左手被对方的手肘压在地上,自己的刀也被那人握在手里,并且尖端便抵在喉咙上。右手以一个诡异的姿态弯曲,一阵痛感袭上他的脑海,使他下意识的想吸几口冷气,却发现自己的嘴被对方捂得严严实实。而自己的眼前便是那人的脸。

感受着对方与自己死死贴合的身体,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对方躯体的柔软。他奋力扭动躯干,想挣开那人,却因脖子上冰凉的触感不得不停止。他只好用疼的火辣辣的喉咙竭力的想发出抱怨。却因被捂住的嘴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表示他想说话,但对方误以为他要求救,反而捂得更紧。

“没办法了。”,他如此想着。于是他立刻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对方的掌心。果然,对方的手触电似的弹开,他还没来得及表明自己愿意合作的态度,耳边又是一阵嗡鸣,他知道自己挨了一记耳光。但他根本不能去体味这个痛苦,只好强忍着痛说话,谁知道那人会用什么东西捂自己的嘴。

于是这二人之间终于有了正常人之间的第一次交流。

“你...你..你你等会!我不喊人,你就告诉我你是谁?到这里干什么来了?还有,最主要的是干嘛抓我啊?”

由于他的语速之快,那人也呆了一下,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叫夜,我来抓你来了。”,那人语气淡漠的说。

“这人是个女的!”他在心底暗自惊讶。自己猜的果然没错!但没想到自己居然栽在一个女流之辈的手里。不过他没时间为自己感到挫败。只好继续沟通。沟通才是人与人之间建立关系的道具嘛。

他正准备打探一下那女的目的,但突然之间,天地亮如白昼。这一条小巷也被照亮了一瞬,他看见了她。本来蒙在脸上的黑布,在刚才的挣扎中落在一边,漆黑的长发也铺散开来。他想看清她的脸,但在那一瞬间的光芒里,他只看见了天上的雷光撕裂天地。他看见她撑起上半身,黑发顺着肩膀滑下,同时拂过他的脸颊。而后紧跟而来的炸响将其震醒,一滴水珠滴在他的脸上,紧接着的是更多的水珠。

一阵暴雨突然潵下,这一场积蓄已久的雨总算是来了。残留在他鼻子边上的淡淡香气被雨水冲散。他不喜欢雨,因为在雨里任务执行的更加困难,而滴入眼睛的雨水则更加讨厌。

但他此时却是瞪大着眼睛,努力的盯着她的脸。雨水迅速的淋湿了她的长发,就这么贴在她的胸前,形成一道微微弯曲的弧线。她放开了手中的刀子,挽住长发,将其向脑后收拢。

伴着一声炸响,雨越下越大。这一声雷好像没那么有精神,但雨还是不肯停下。于是整个圣卡洛城被淹没在雨幕中。

瞬时划过的雷光又一次将天地照亮,他终于看清了。清秀的脸在雷光之中显得实在是弱不禁风。湿漉漉的头发还贴在额头上,眼睛完全没有因为雨水的因素而微眯一点。嘴唇微张,看来她制服他也并不是那般轻松。而后的雷声仿佛要撕裂他的耳膜般轰然响起,但他不以为意。

他就这么看着那个叫夜的女孩,雷光早已远去,只剩暴雨击打地面的声音响起在他的耳边。他伸出手去,想要触摸留存在他记忆中的脸颊。而这一动作被她判断为反抗,她便将手伸出在他脖子上一按。他知道自己将要昏过去,这个手法他也常用。

他还记得他的师傅以前告诉他的一些话,他们当刺客,要么长存于夜,要么与夜长存。

他那时还不明白,只觉得师傅他有点傻,什么长存于夜、与夜长存,没想到师傅还有点小文艺。但表面还是连声夸赞,点头称是。

于是他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他想要那一张脸显得不再那么茫然。她的脸还在他的记忆里留存,但他却是始终弄不懂,在雨夜的雷光里那一脸的茫然,到底是为什么?

他一直认为,自己要活着得有理由。这个理由要自己给,也要别人去给。他一直以来都只有自己给的理由,那就是怕死。于是,他便一直在他自己所不认可的情况下活着。但他回想起了师傅的话,他找到了师傅给他的活着的理由:“与夜长存。”也许师傅是希望他长存于夜,但在他看来,就算是歪曲师傅的意思他也要活下来。因为在他找到了师傅给他的理由时,他也不再是只为自己活着而思考了。同时也为了那个叫夜的女孩思考。

于是他在此时下定决心,要与她,与夜,长存在这一片天地间。

而后彻底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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