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星星格外的亮堂。
少年靠在大堂外的柱子边上,抱着胸,仰起头,从北斗星的把柄向外,一颗一颗数过去。他不懂得什么星象,最多也就认识北斗七星和南斗六星罢了,只单纯为了打发无聊,又当做是一项平心静气的修行。就这么数半天,直到脑子里乱哄哄成了一团浆糊,已记不清是到了一千五百或者两千出头,也有点不耐烦了。
这时候,响起了拍门声,声音不大,似乎用不上什么力气,却很急,咚咚咚的闷响在小小的院子上头慢慢的转儿,吵醒了笼里的鸡,吓得“咯哒咯哒”拍打起翅膀,哗啦哗啦洒落羽毛来。少年便从天上抽下目光,憋起嘴唇儿来,有点不高兴地轻轻哼了哼。用大拇指按着嗓子眼儿清了清,冲着黑黝黝的大堂里头高声吆喝,
“师傅,有人找!”
没有回应,只有耗子从房梁顶上急匆匆踏过,窜起来的“啪沙啪沙”响。少年眯着眼睛,瞪着厅子最里头,抽了抽鼻子,又提高了些许音量,“师傅——!!”
那拍门声越来越急,也越来越重,最后,连门栓也被“哐当哐当”撞起来,咔嚓咔嚓打起抖。少年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嘿咻”一声从柱子底下蹦跶起来,故意用力地在地上踏了好几下,“好了好了,来了来了!急什么嘛!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将栓子“哐当”扔下地上,厚厚的门板后头,跪倒在窄小的石阶下头的,是附近镇上的居民。有十来个人,衣服都破破烂烂的,挂着被烧得黑漆漆的碎头,垂在腰上,随着身子细细打着抖。在最前头的是个有点儿上了年纪的男人,满脑袋头发花白花白的,数他跪得最标准,连额头也紧紧贴在冷冰冰的石板子顶上。边儿上还缩着个小小的女孩儿,扬起脑袋,撅着小小的唇儿,傻乎乎地眨巴着水汪汪的眸子。他们见了少年出来,忽然激动起来,抱起手夸张地在脑袋顶上握成一个揖,重重嗑下去。满耳朵便听着这男男女女低低哭着,碎碎念叨着,“救命!”
少年仿佛忽然变作了庙里的菩萨,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拽着磕在最前头的那男人的胳膊,用力将他往上头拽,向着其他人喊叫,“干什么呢?起来!哎!不准再拜了!听到没有?!”
“牙狼师傅要不救我们的命,我们就不起来!”老树皮一样的手,一把拽上少年的肩膀,跪在地上的男人仰起头来,死死盯着少年的眼睛,把他吓了一大跳。男人的脸孔像是被滚烫的刀子从额头斜着划拉了一刀,深深陷下去的伤口底下没有流一滴血,豁开的皮肤被烫得焦黑,卷曲起来。一只眼珠子被整个捅进去,在眶子里头砸碎,渗出湿润润的水珠子来,有好像有什么东西还在烧着,泛着模模糊糊的光。那副脸孔在少年的眼前打着抖,紧紧咬着嘴唇死命忍着,但在开起口之前,终于没有崩住,“吚吚呜呜”地低声哭起来。
“救救我们吧!”他哭,像一柄淹进了水的筛子,哗啦啦抖出来的都是眼泪儿,连话也说不利索了,只挪着膝盖,细细往少年怀里钻,“救救我们!你忍心看着我们这些人烧死在门前吗?牙狼师傅他忍心吗!?”
“喂!别靠过来!”少年将男人推开,瞪了他一眼,“说要我们救,但你们到底摊上什么事儿了?”
出人意料,那男人像是被这话吓了一跳般,竟膝盖一软,险些就这么栽下台阶去。得亏少年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将他软趴趴的身子扯直了来,闷闷在肩膀上拍了两下。男人望着少年的脸庞,但那只眼睛却朦朦胧胧眯着,仿佛将他望穿了去,盯着他背后的黑暗里头。许久,才终于打出了个哆嗦,“啪嗒啪嗒”抖着,伸出一根手指头来,向着山下头伸直了胳膊。
少年愣住,顺着男人的指头看下去。那一天的夜很深,若不点火把,便连几步往下的路也看得不清楚,也没有声音,连一丝儿虫子的嘶鸣声也听不见。在那远远的漆黑底下,男人指向那方向,清清楚楚见着在烧,跳着火光,高高窜上天去,噼噼啪啪溅起火星子,好像有无数的萤火虫,在荒原的风里上下翻腾,又被轻轻拨开,“哗啦”一下散开成飞舞的光点,唰啦唰啦打着旋儿,轻巧地在黑暗里拖拽出一道道亮堂堂的痕迹来。他打了个抖。
“荒芜,是荒芜!”男人搂着胳膊,紧咬着下唇,吚吚呜呜哭下去,闷闷在少年脚边儿嗑下个头,“荒芜大君的军团,那些燃油祭祀冲进了镇上,好多人都……”他打了个嗝儿,咽下口唾沫去说不出话了,只留了那些人低低的在哭。
少年眨了眨眼,眉头也稍稍皱起来,撅着嘴唇儿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没有说,喉咙底下只是闷闷被扯着。发着愣,肩膀上忽然被轻轻拍了拍,吓得少年几乎从地上蹦跶起来,想也没多想,便低低吼起一声,向边上沉沉踏上一步,压下身子去,就拽起拳头往肩膀后头砸过去。被轻巧挡下,在半空里推着划了个半圈儿,握紧手心里拍了拍。
“师傅!”少年瞪大了眼睛望着身后的老人,使劲儿抽了抽鼻子,眨了眨眼睛。
“牙狼师傅!”男人听了声音,猛地将脑袋扬起来,像望着救世主,死死盯着老人花白的脸孔。紧张地扭了扭肩膀,赶忙将两只手握紧在脑袋顶上,短短抽了口气,嗑下脑袋便要拜。
却被一把托在腕子上,只轻轻用力,便将那身子整个提溜起来。男人慌张地瞪着眼,垫着脚尖儿在地上摸索了一阵儿。那只又粗又厚的手掌便轻轻挨在了他的肩头上。
牙狼银灰的瞳孔几乎要贴在自己的鼻尖儿上,吓了男人一跳,打了个哆嗦。对方却只是冲着他眨了眨,抿起嘴唇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人扶着他的手肘,托着他往台阶上跨起一步,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冲着徒弟努了努嘴,皱了皱鼻子。少年歪起嘴唇儿来,耸了耸肩,缩起下巴来点了点头。
“好啦,我们这里还有一个厅子空出来的,也还有一些被褥和稻草,可能不够你们这么多人,看着分一下啦。”边说着,便伸手过去要把挨着男人脚边的女孩子抱起来。但却被一把推开,那姑娘像受了惊的小动物一样缩着,利索地爬起身子,抓着男人的裤腿便躲进了后头去。少年无奈地做了个鬼脸。
逃来的镇民们都松了口气,惯例地边说着“菩萨再世,救苦救难”的话,边夸张地抹着眼泪,你握着我的袖口,我拽着你的衣角,排着队,慢腾腾往院子里头走。少年靠在门边上,给他们让开道儿去,抱着手望着远处的火。直到最后一个也进去,站起来便要跟在后头的时候,手腕子却被师傅一把拽住,扯过身边去。
“亚修,”老人没有看他,只是眯着眼睛,死死盯着烧起来的镇子,蓄满白花花胡须的下巴竟微微打着抖,他张开干巴巴的嘴唇,用力咽下唾沫去,仿佛要发表通什么高谈阔论的模样。
“过会到大堂来,有事和你说。”却只短短说了这么句话,便向着少年摇了摇腕子,催促他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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