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总是喜欢重蹈覆辙。”
“念旧了?”
“不……只是很费解,至少我自己很费解。”
“很多人没有办法正视回忆,就只能美化它,夸大它。试图用宽容来原谅自己所做的错事,才能克服不愿承认的过去。”
“你没有把那四个外乡人怎么样,也是出于宽容?”
“不是的。”轮椅上的南果微微伸手,把肩上披着的大氅裹的近了些,有一些柔软的皮毛轻轻触碰着女孩子精致如艺术品一般的脸颊。“是为了克服眼前的难题。”
苏沐尔停下推着轮椅的手,细心的拨了下固定轮子的小装置。又走到南果身前。女将军单膝慢慢的半跪下来,伸手整理着南果有些褶皱的裙裾,又把她那双裹着白袜的精巧双足用手轻轻往回推了推,用大氅的下摆盖住,以防着凉。“你说天启灾厄和骑士们吗?其实归根到底确实是我们的错。”
南果没有说话,在大氅厚重的领子里微微低下头去,像是在想什么事情;话是这样说,不过就算她抬起头来看着面前,也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
将军和坐着轮椅的公主位于这座王城的几乎最高处,王城主塔下的高墙,比她们刚刚带着东方白和林之夏走过的更高的地方。这雄伟的高墙之顶是宽阔的道路,长宽都足以策马狂奔。两个人在这样巨大的建筑格局下,面对着整个铅灰色的死寂天空,一边是沉没进深渊的无光死海,一边是地平线上的黑色巨塔,纵然王城恢弘,也只显得其中二人更为渺小。
苏沐尔帮南果整理完下衣,就又走回南果的轮椅身后,半个身子倚在椅背的一侧,有意无意的拨弄着南果的头发。
这姿势其实有些亲昵,二人独处的时候,看起来身份地位的差距并不明显。苏沐尔沉默着,又说。“四个人里的两个,应该不是神王,却有跟神王无异的力量,原理短时间查不清楚;那个使剑的男人,我们王城里任何一个禁卫都没有那样的功夫和剑法;至于那个漂亮小姑娘,虽然看起来一副涉世不深人畜无害的样子,但应该也就是个面具而已。”
公主还是没有回应,但有些时候没有回应的意思就是让对方接着说下去,于是苏沐尔就接着说了。“纵然他们不是神王,又有谁能确定她们是不是能够相信的人,所以放走她们或者信任她们,我都不觉得是什么好主意……更何况那天,那个有红翅膀的女人和天启骑士的对话耐人寻味的很;寻衣卒这个名字,你有听说过吗?”
南果看起来是想了一下,抬起厚重袖子下面的纤细左手,让苏沐尔靠近些说话,
高墙之上的二人,视野里所见的只有死寂的天和地,所以这贴耳私语看起来像是很没有意义的事情,南果仿佛是怕吹过耳畔的风都能泄露只言片语一般,在苏沐尔耳边用极轻的语气说了几句话。女将军的眉毛动了下。“真的?”
“没有必要是假的。”南果淡淡地说,伸手勾了下自己层层叠叠的衣领,顺着脖子上的线,从胸口拉了一样颈饰出来。
那像是块被火反反复复烧灼过的楔形石片,一端的尽头粗糙的打了孔,穿过红线挂在南果雪白光滑的脖颈上,就像能不小心划到肌肤一般。纯黑的石片上有些像是内里岩浆流动般的明暗火线,和王公贵族该有的精致首饰差的很远,更加的粗犷原始。
这颈饰的材质虽然纯黑,但质感特殊,看起来非常的似曾相识。
就跟那天烈火燃烧的大殿中,邪神般降临的阿舍尔茨身上的盔甲非常像,非常像。
南果只是拿出来轻轻碰了一下,就又放回了领子去。她自己自然是看不见这东西,但苏沐尔能看见,将军的反应也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又走回去推动南果的轮椅:两个人在室外呆的太久,看起来是要回去了。
“又是不能说出去吗……”
……
四个外来者,显然不是全部都醒着的。
这样的事实映在东方白的眸子里却没有折射出更多的惨痛来,如果该有的话,大概只能说藏得更深。
南果在某一点上没有骗人,因为令狐冲看起来在东方白昏迷的这段时间里确实没有受什么苦,一方面确实是好事,一方面却只能让东方白想到这个国度王城内部的力量之可怕,竟然能把一个冷兵器的技艺上所向披靡的剑客,毫发无伤的控制起来,这比用强行的武力去把对手打的遍体鳞伤更加艰难。
只是几个时辰的小黑屋其实也是熬不住的,更何况对于长途跋涉的人来说。东方白在令狐冲面前弯下身来,很轻了摸了摸他的脸。令狐冲握住东方白的说,在自己脸颊上摩擦着,也不知道是手凉还是脸颊的凉。
“东方。我没事的。”他极勉强的笑着。“你看,身上都没见血。”
东方白点了点头,转过身去看了看另一边。
另一边的状况同样也没有见血,却和令狐冲天差地别。顾云水躺在布艺简单的长榻之上,双目紧闭,年轻的面容却显出一种如同旧日世界中内伤入膏肓的死青色来。塌前的林之夏怔怔的看着面前之人,没有言语,甚至也没有反应,眼泪已经哭光了一般的无能为力。
“姐姐……”林之夏看见东方白几步走过来,她茫然的说。“顾云水怎么了……你能救他吗,你能让他醒过来是吗?”
东方白沉默不语,伸手去握了握顾云水微曲的手指,感觉很冷。很冷的意思就是死人的温度。
可是他当然没死……他就只是没有醒过来。
东方白捋了一下散乱的头发,在榻前的林之夏身边坐下来,没有言语,下一秒她握住顾云水的那只手短短的震了一下,雄浑至极的内力泛着红色,在血脉的纹路上清晰可见的被送了过去。
东方白闭上眼睛。
曾经把她们轻而易举击溃的并不是她们所认知的力量……但是她们四个人来自同一个世界,就算有什么变故,按理来说也能相互解决的……她双目紧闭的黑暗中,只是感觉空荡荡的什么都看不见,如同源源不断送进顾云水体内的真气,根本没有回应,像在尝试灌满一个深不见底的盆。
但又不仅仅是这样的:黑暗的视野里有一些细小的金色闪电,转瞬即逝,那是顾云水力量展示的形态,也是本来的面目。
她不是完全不知道这力量是什么……
金色的闪电从黑暗中自己的身边擦身而过,她突然看到了一些画面。
她看见金戈铁马的战场,无数人无言的嘶吼和呐喊……像是一个年代极久远的战场,互相厮杀的有人,也有不是人的东西:黑雾里的巨人双目赤红,他头顶着金色闪电威力无匹的光环横扫四方穿越战场,十二条同样颜色的巨大落雷随着毁灭的步伐从天而降,不停的雷击在他的背上,却看起来并不是攻击,而是融为了一体。
一个看起来高挑纤瘦的白发女子,身上的黑色纱衣犹如飞蛾般魅惑迷离,她迈着缓慢的脚步,一步一步走进整个战场,却没有被任何一样兵器殃及:她的手中,是一柄赤红烙铁般的长枪,多刺的样式古朴怪异。
血红色的光环和翅膀在白发女子的盛放开来,东方白瞪大眼睛:那不是跟她和顾云水的翅膀相同的规模……那样的翅膀朝向天空绽放,像西方神话中直通天际的豌豆树,包裹了整个战场,把已染血和不染血的地方都染成一样的红色。
女人张开翅膀,离弦之箭一般的倒提长枪,撞向那个所向披靡的黑雾巨人,寂静的战场幻觉里,白发女人回头的瞬间,仿佛有一句能真实听到的声音。
“押沙龙……”
犹在耳边的真实呢喃让东方白瞬间睁开了眼睛,在那一刻抖动的手也断开了真气的灌输,她的身子向后情不自禁的退了一步,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一般。身边满脸泪痕的林之夏带着不解看着她。
东方白看起来就好像是主动断开了给顾云水的真气一样。
虽然聪明人都明白真气没有什么用,但人在极度难过的时候,很少有特别聪明的。
“之夏你……先照顾一下云水。”东方白简单急促的说。然后按着自己略略发抖的手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
坐着轮椅的南果就在房间外的门后面,也不知道已经到了多久。
她的身后没有人推着轮椅,看起来像是自己过来的。
这个一国之尊的公主就单个人在那里;然而东方白心里大概明白并不会这么简单。这个双腿本来就不便的女孩子并不会单纯到一个人四处走动,这处王城中看似寂静随便,大概每个角落都是有些东西的。
她之所以了解,是因为……曾经的她也是生活在如此环境之中的。
“即使是这个样子,你也要带你的同伴离开这里吗?”南果说,这一次脸没有朝向东方白,声音在褐色的木质走廊里显得让人更加昏昏欲睡。“王城外面是王都,王都外面就是一望无际的荒原里,没什么可去的地方。”
“我们在这里有什么可呆的地方吗?”东方白沉默一会,反问。“公主的地方看似连年战乱,来这里的路上看起来还没到民不聊生的地步,不过也差不多了。如此境遇下,公主还有时间屈尊到我们这几个外乡人面前热情好客,恐怕有别的话要说吧。”
“拥有力量的人,在没有敌意的情况,可以尝试着留下来。”南果开门见山的说。“如果你可以听懂的话。已经很久很久了,整个阿施隆德被某种力量和外界完全隔绝,没有任何外乡人能够进入的可能,你们是历史长河里少见的例外,留下来的话,也可以帮的上什么,安置你们对我来说是举手之劳。”
“我们离开我们的故乡,本来也是为了躲避战乱和纷争之类的东西。”东方白看着南果。“本来是想到一个本来很美的地方……结果阴差阳错的来到这里,看起来还要深陷进更加猛烈的战争,这一点是我们几个无论如何都不想见的。”
“可你又能去哪里呢?”南果听着那样的脚步声,平静的又问了一遍。“已经沉没在自身下的深海,燃烧火焰的荒原?还是那座地平线上的黑色巨塔?你们可以在城墙之外活过一天吗?”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东方白闭着嘴。没有办法回去或者逃离,她们不认识这个面貌完全不同的地方。
只是面前的人,一天之前还勉强算是敌人,现在看起来也不是足够可以相信的。
“让你们陷入战争的,是那些叫做神王的有光环和翅膀的人吗?”她终于开口,问。
南果动了动手,把自己的轮椅调了个方向,朝着走廊外缓缓行去,却也不知道她是如何辨明方位的。“曾经是像你说的这样。但,现在不是。你想知道的话,可以跟我来,我给你看一些东西……然后你大概就能明白,让这里满目疮痍的,不是人也不是神王们。”
公主头也不回的,说。“……而是漫长岁月之后,战争这个东西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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