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之上飘动招展的东西，跟火焰别无二致。
却又有着火焰截然不同，猛烈千万倍的功效。
这些东西安静燃烧，完全没有变的猛烈或微弱的趋势，像是大风都吹不灭的东西，也不只是是靠着大地之上的什么东西才烧起来的；凡是烧过的地方，大些的沙粒和石块只要一碰到那火，就像是纸糊的一般迅速化作灰烬，而烧不到的大地本身，变成像快要干涸的熔岩一般，纯黑中透着忽明忽暗的淡红余火。
虽然离得近了，并没有感受到高温，但东方白心里清楚，这绝对是人身碰不得的东西。
她站起身来，和水苏一起沉默的看着眼前的荒原，一望无际的所有大地，全部都变成了这种烧尽磐石的炼狱焦土，不知道到底已经扩散了多大，也不知道到底还要扩散多久。更何况，就在这沉思的片刻间，那焦土领域的边缘，与她们身边的距离更加的近了。
从焦土上吹来的风也是刺骨的，风的温度仿佛都被修改了。
闭眼感受，只觉得像是十二月的彻骨寒冬。
“这些烧着的东西，在这里的古语里叫做‘阿舍尔茨’，表达的意思大概是‘全在的承载万物者’。”水苏流畅的发了一个东方白听来颇为生涩的音节，扛着巨锤的少女又跟了一声冷笑。“不过从我出生到现在的见闻看来，这词的意思改成‘毁灭万物之地’，应该更加恰当吧。”
少女因为刚刚不久的激战，脸上还有些很明显的尘土，忘记了擦。
东方白的目光越过水苏肩头的巨锤，看向不远处的林之夏等人，说。“这词倒是像个人名。”
她们本来已经准备走了，东方白留了下心，想过来查看下这焦土到底是什么事物，水苏就陪着过来了。
“确实是个人名：因为这些燃烧着的所有的大地，都是那个人的一部分。不过有这名字的那个人我们都无缘见到，大概也不会来找你们这些外乡人的麻烦。”水苏很快说着连东方白都不能直接听明白的东西，扬了一下眉毛。“虽然你们自己是这么说的，从另一个世界来……哎呀，反正是第一次见到。”
东方白凝神听着。“第一次见到……是什么意思？”
“自从这里变成这样开始，每每在世界的角落们突然出现的，归来的异乡人……全部都是神王们。”水苏的口中，再一次出现了这个词。“我的同族们不知道被什么力量强行牵引着，无论离开了这个故乡多久，都穿越交流的时空乱流拉回这里了，一个都逃不过，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所以……”水苏顿了一下，对东方白接着说。“如果是从其他世界来到这里的话，你们是我见过的真真正正的异乡人，不是本地的人类，也不是我的神王同族们。”
这词也颇为奇怪，明明在东方白的世界里就是万神之王的恢弘意思，在水苏口中说来，反而像是什么常见的民族名字一般，遍地都是的样子。这次又听了一遍，她才想到面前这个少女就是口中说了三四遍的神王，不由得又凝眉很快的打量了她一遍。
若无视肩上那柄小山般的巨锤，水苏全身装束看起来跟东方白世界中的平民少女相差不是很大。一身衣服看起来像是很单薄的短版襦裙，色作淡粉。不知名动物皮毛做成的短氅只到腰间，是为了抵御荒原之上的冬风。而下身衣衫甚少，一双白皙润足却不合温度的蹬着坠珠的黑色编织凉鞋，露着精巧的五趾。
“……啊。”水苏注意到东方白的目光在自己的凉鞋上停了几秒。对这个少女神王来说，被人仔细的打量双足似乎是很值得开心的事情，她伸展了一下鞋尖的五趾，笑着说。“这个好看吧？虽然平日里奔波得多，但也要适当打扮一下的。”
东方白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的回应。心里想着这倒是明显的风土差异，这里的少女大概是以裸露漂亮的双足为美。
然而最大的差异，显然不是水苏这双白生生的脚；最大的差异，是她背后始终浮在虚空中十二条光芒恒定的翅膀，和头顶的细长光环出自同源的样子，无法用单个颜色来描述，就只是简单的光色而已。
这无法描述的翅膀和光环，她自然是见过这东西。
……
在不久前的自己的世界，那场华山之巅的惨烈决战。林之夏爆发出的白炽巨大的翅膀，和星从黑色天幕下直接降临的碧绿羽翼。从外观上跟水苏背后的东西没什么区别：不过，现在面前水苏的翅膀，似乎才是她们这里该有的正常大小。
林之夏那唯一一次在濒死状态下爆发出的纯白翅膀实在是太大了，大到撕裂了华山的巅峰和天空。
“啊，这个，你是没见过我们的这些东西吗。”水苏在察言观色方面着实有一套，东方白打量她的实际时间其实没几秒钟，她就已经看出来东方白看着哪里了。她背后的翅膀伸了一对从后面绕来，伸到东方白面前。“你想看，就仔细看看嘛，我们的羽翼其实是摸不到的。”
东方白犹豫着，伸手去碰了一下，碰到的时候也什么都没碰到：那翅膀就像光线一样，看得见摸不到，手指直接透了过去。
“话说回来，你们真的不是神王吗？或者在你们的世界连我们的名字都没听过？”水苏看着东方白触碰自己羽翼的姿态，显然她之前是没近距离见过这东西的。她摸着下巴好奇的问。“那就奇怪了，若是你们之前跟神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被一起拉过来倒是还好，但要是连听都没听过神王二字的，平白无故到这里来实在是奇怪……”
没准确实就是因为跟神王有关系才阴差阳错到了这里的……东方白心底千下转念，虽然具她以前所指，日月神教跟神王这东西的关系匪浅。但所知所想的东西，眼前这个少女应该是不知道的，而且一时半会又无法细致讲清，索性就不讲。
背后一声呼哨，这次终于没有了警示的意思。
水苏扛着巨锤转过身去，看见同行的那个少年在不远处也是早早的施展开了翅膀：只是那少年的翅膀似乎在虚空中不停的编织着什么，也就是他刚刚一直在凝神所做的事情。地上被不知名的力量编织出一块模糊的圆形，直直向天空射着暗淡光芒。林之夏顾云水令狐冲三人正在一旁看着，眼睛里自然也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门做好了，要一起走的话就趁现在。”少年说，知道了她们几个是外乡人之后，也没感觉展现能力有什么不便之处。“不然一会焦土烧过来，或者万一附近有人类看见光芒摸过来，都不好解决。”
几句话之间，水苏就已经带着东方白回到这边来了，一同踏进发光地面的时候，东方白听见林之夏问水苏。“……嗯，哥哥姐姐你们不是人类吗？”
“怎么可能是……这个世界的人类，简直都已经不像人了。你们跟我们一起走就见不到他们，真是再好不过。”
水苏跟林之夏说完，才反应过来这话是她刚刚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孩子问的。不由得春心大动的朝林之夏走近一步，想伸手去勾她的下巴。“之夏小妹妹有没有男朋友女朋友的？带你们一起回去，你晚上跟我同床好吗？”
这话问的实在是足够露骨，而水苏的语气就好像在问人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一样。
想来这里神王们开放的风土人情，裸露出来的也不仅仅是双足而已。林之夏脸上一红，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身后的人拉进怀里了。那少年的黑色T恤领口爬满了金色印花：顾云水对水苏的笑容很是礼貌，也很是无情。“想来小姐这边民风开放，让人欣赏的很，不过我们毕竟不是本土人士，需要一段时间适应，还是先不要让我们也体验这等开放风俗了。”
“你是她男朋友吗？要是你也愿意的话，三个人一起过夜也更好啊。”水苏兴致冲冲的说，很是随意。“你们两个都这么好看，不相互了解一下可惜了，还能介绍给我女朋友呢……嗯，你脸色怎么变了？”
有些尴尬的气氛在下一秒宣告终止。
异变却不是在他们之中出现的，而是来自不知道从何地方传来的，金属不停摩擦一般的声音，这声音东方白听来仅仅是感到不舒服和奇怪而已，水苏和少年的脸色却突然大变。
伴随着声音，东方白的视野里，燃烧的大地上，竟然影影绰绰的出现了几个手持物事的人影，看不清楚。
这个世界的正常人类吗？
怎么可能在那种地方上站着？
那声音仿佛对水苏和少年的能力造成了剧烈影响，那少年看起来被这声音干扰的极头疼，甚至双手捂住了耳朵。随着他的不稳定，发光的地面开始极速波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于无形一样。
“他们带了干扰装置来！东北方向，距离三百米之内！”少年的表情也是陷入痛苦的样子，甚至睁不开眼睛，但还是对水苏大声叫道。“我只能勉强维持这个门！你快去把他们的装置……”
他闭着眼睛，所以看不见，水苏手中的战锤，似乎渐渐不能维持形体，而缓慢化作了簌簌而下的尘土。
“真是疯了！”水苏一跺脚，，想重组战锤的缺损部分。然而在这种声音波动下，她重组战锤的能力变慢了很多倍。“在这种地方都这么大张旗鼓，如果引来了骑士大家都得死……”
对方发动的攻击，却不只是这种声音。
东方白听见某件事物划过空气的尖啸，朝着她们飞来：像是她的世界中，皇家朝廷神机营的炮弹一般。
然后，就在她们之中，那枚看不见的炮弹炸开了。
她反应何等之快，更何况顾云水和令狐冲也都已经清醒，三人尖啸响起的瞬间就已经做出了动作：令狐冲直接拦腰抱起林之夏，身法轻飘飘的就直接移开了光门四五丈，地面炸开的一瞬间，两人已经远了。而东方白和顾云水直接如同两道红色的金色的闪电一般，向着那几个看不清的人影窜了过去。
这是四个人养成已久的默契了，林之夏没有自保能力，令狐冲带着已经足够保护，而最强的东方白和顾云水二人则直接冲向了未知的敌人，力求一击制敌。二人的身法早就登峰造极，只几秒钟的时间就穿越了几百米的焦土领域，到了对方面前。
这整个过程没有停，也不能停，因为忌惮碰触脚下的焦土。所以他们同时冲出，每每要落地之时，就相互借力拔高，配合之精妙，已经到了根本不需要接触地面的地步。最后一次借力是东方白的，所以顾云水更先一步冲到了几人面前。
然后甚至老练如他，也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
面前的几个人，之所以能够站立在焦土之上，是因为他们竟然穿着顾云水和林之夏的世界中。那被称作化学防护服一般的东西。几个人全部罩着制服一样的现代长袍，身形非常高大，还厚实的披着钢铁打造的头盔和肩甲。而遮蔽整个面部的，是巨大的防毒面具。
虽然根本看不清面容，顾云水还是感觉面具漆黑的镜片后，人的眼神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他迟疑的时间不到千分之一秒，就对着最近的一个人出了手，带着汹涌内力的掌力拍向那人手中的设备。水苏和她身边少年能力被影响的根源，似乎就是这不断发出声音的东西。而意料之外的那人竟然动也未动，就只是站在那里，看着顾云水仅仅空手就捏碎了他手中的金属物体。
阴森漆黑的防毒面具只是微微歪头，仿佛不理解顾云水为什么要这么做。
下一秒，强悍无比的残酷声浪从那被破坏的设备中呼啸而出，肉眼甚至能隐约看见声浪化作有形的波长，回荡在整个平原之上。远处水苏和少年的惨叫声随之响起。顾云水心里大惊，完全没有预料到这设备毁掉之后反而更加可怕。
而更可怕的是，他感到刚刚还充盈全身的内力，都随着这声音，流水般散去了。
他没有更多犹豫，又朝那人没有盔甲遮盖的腹部打出一击，想趁着力量没有流失干净之前击倒对手，却没想到掌力还没碰到对方，力量就已经彻彻底底流失干净。那人毫不费力的用手接住这已经没有威力的一掌，竟然直接干脆的捏碎了顾云水的手骨，提着脖子单手把他拎起，一拳就让少年没了意识。
这些武装到牙齿的诡异人影一共有五个，一个拿着设备的轻而易举击倒了顾云水，另一个和同样迅速失去力量的东方白缠斗才不到几秒钟，就用使人剧痛至极的反关节术拿下了东方白，用同样简单暴力的手段打晕。似乎是怕她接触到了焦土失去完整性，两只胳膊的力量强大到竟能把东方白一直提在空中，双脚离地。
另外两个人的无光制服上突然冒出些许黑烟，诡异的僵尸般抖动起来。
下一秒，两个人直接失去了实际形态，黑电一样的向着最远处的令狐冲和林之夏疾驰而去。
……
传送阵里的水苏和少年才刚刚从爆炸中清醒过来，就看着面前的情况急转直下；东方白和顾云水直接落入了敌手。而两条黑电直接向着令狐冲和不知所措的林之夏射去，甚至都不知道如何拦住才好。
少女咬着嘴唇，提起修复了七八分的战锤就要冲出去，却被身后的少年拦住了。
“这些人……这些人应该是‘迷雾’。”虽然睁开了眼睛，少年被那声浪折磨的似乎极为虚弱，忽明忽暗的羽翼勉强维持着二人脚下传送点。“他们的精英部队设备齐全，我们两个无论如何打不过的。”
“那怎么办！？”水苏心里焦急的问道。转头看去，令狐冲和林之夏被更轻易的击倒了，两个得手了目标的盔甲人影提起令狐冲，另一个把昏迷的林之夏抗在肩头。两副防毒面具，似乎远远的看了两个年轻的神王一眼。
“萍水相逢，到这一步就没必要管了！”少年同样焦急的说。“我要关闭传送点了，快走！”
传送门像是真正的火苗，在两个神王化作闪电般直接消失在虚空中的瞬间，门也随之熄灭了。
那片曾经发光的土地上，只留下水苏的巨锤。过了一会，巨锤也失去了主人维持其形体的力量，慢慢的彻底瓦解成尘土。
和刚来时被水苏发现不同，四个人现在是真正的昏迷了，被几个盔甲大衣的人影随意的扔在附近没有燃烧的地面上。一个人用臂铠上的电子仪器一般的事物远远对准着几个人的身体扫了一遍，那仪器却并没有如他预料一般的想起准确判定的声音。
“这几个人应该不是神王，也不是我们这边。”他放下臂铠，声音是浑厚而无情的中年男声。“将军，是否就地处决了？”
伴随着这个职位显然不低的称呼，几个盔甲人影的目光，都转向同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站着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手的一个人。
这人穿着同样的钢制肩甲和大衣制服。这人不是他们当中最高的，也不是最壮的，身高和东方白相仿，同样的武装从头到脚，然而胸型微微隆，竟隐隐是个女子，一举一动间都格外的敏捷和训练有素。从情形看来，像是这几个人的领袖一般。
她面具下的目光，缓缓扫过地上已是囊中之物的几人；她的声音却不是女声：如果顾云水醒着，在他听来，就像是电磁合成的假音一样。
“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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