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魔仪式落幕,转眼已经过去三天。
可目睹神国降临的信徒们,沉浸在宗教狂热的氛围当中无法自拔,哪怕圣殿山重归平静,没有祥和的圣光笼罩,他们仍旧每天对其顶礼膜拜,信仰越发坚定。
旧城区内教徒们的安静、肃穆,与新城区内信徒们的喧嚣、狂热,形成鲜明对比。
爱德华感到很庆幸,教廷专属的医疗院建在圣殿山山脚,没必要去听老旧城墙外的欢呼与哭嚎。
医疗院很清静,很适合病人静养,无论是菲欧娜还是佩珀都在这里。
微风穿过病房的窗户,扬起雪白的窗帘,于是金色阳光得以铺满病房。病床旁的花瓶插满鲜花,色彩鲜艳芳香扑鼻,一起放在桌面的。还有一篮洗净的瓜果,沾染鲜花的芬芳后似乎更加香甜诱人。
爱德华穿着白色衬衣与黑色长裤,沐浴在阳光当中,仿佛镀上一层金箔,给人一种干净出尘的感觉。
因为具有东方血统的缘故,他身姿修长挺拔,面庞俊朗柔美,嘴角微扬时,美得像是一幅来自东方的古画。
爱德华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总算完成对《圣经》的抄写,长舒一口气后露出微笑,抬起紫色的眼眸,看向站在病床旁边的金发女孩。
菲欧娜身穿白底金边的神官长袍,微卷的金色发丝披散在身后,明明容貌一如从前,可气质却越发纯净圣洁。
她正在为病床更换床单,因为拉斐尔治愈魔法的医治,经过短短三天的静养后,她的身体便已经恢复如初。
“嘿嘿嘿……”
菲欧娜铺好床单后,又愣在原地傻笑,爱德华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你又开始傻笑了,菲。”爱德华忍不住笑话她。
“因为,真的就像做梦一样呀,不仅见到炽天使大人,而且得到梅塔特隆大人的加护、拉斐尔大人的治愈,我现在会不会是在梦里呢?”
菲欧娜双手捧着脸颊,蹦到爱德华面前。
“爱德,再试着掐我一下,让我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活在梦里。”
“你呀,这已经是第五次提那么古怪的要求了,莫非是有受虐倾向吗?”
爱德华略显无奈,但还是满足她的要求,搁笔后伸手捏住她的脸,将脸颊的软肉拉伸揉.捏,似乎要将这光滑水润的脸蛋挤出水来。
“疼疼疼……”
菲欧娜一皱眉喊疼,爱德华立刻放松力道,转而温柔地轻揉她发红的脸颊。
“另外,还有一件很高兴的事情哦。”菲欧娜笑着说,“那就是,爱德终于摆脱魔神的诅咒。”
“实际上,并没有完全摆脱。”
“诶?”
“仅仅只是成功封印十二分之一而已,未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爱德华轻松地耸了耸肩膀,菲欧娜听后则退后两步,端正地站在他面前,而后提起裙摆对他躬身行礼。
“如若不嫌弃,请允许我陪你走到最后。”
菲欧娜说着像是告白一般的话语,抬起头时脸颊像红透的苹果,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刚被掐过。
爱德华与她视线相交,心底流淌着一股暖意,仅仅只是安静地对视,就好像可以心意相通。
当我如恶魔般丑陋时,你都未曾离开,我又怎么会嫌弃你呢?
他在心底轻语,暗暗承诺,必会对女孩不离不弃。
就在这时,短促的敲门声响起,打断少年与少女的对视。
“请进。”
菲欧娜将发丝撩向耳后,将目光投向打开的房门。
安德森推开房门,扶着虚弱的佩珀走进病房。
佩珀先前昏迷了一天一夜,安德森当时就陪在她的身边,他的性格正直过头,哪怕是面对两情相悦的女孩,也不懂得丝毫委婉,对近段时间发生在佩珀身上的事情直言不讳。
佩珀听完安德森的讲述后,很久很久没有说话,只是躺在病床上沉默地留着泪。
很难想象她当时复杂的心情,但是只有一点可以确定,她是在经历内心的挣扎后,终于鼓足勇气来到菲欧娜面前。
“菲欧娜,对不起……对不起……”
她在见到菲欧娜的瞬间,忽然向她下跪,并且不断道歉,眼中打转的泪珠夺眶而出。
爱德华曾威逼佩珀向菲欧娜道歉,当时她满脸恐惧地说着“对不起”,毫无真心的歉意,但是这一回不同,爱德华能够看懂她的眼泪,这是自责与忏悔的泪水。
“佩珀,请抬起头来,我并没有因为你而受伤,你没有向我道歉的必要哦。”
佩珀不是那天的佩珀,菲欧娜却依然是曾经的菲欧娜,始终带着纯粹的善意,用温柔的笑颜去原谅、去治愈、去拯救。
“不是的,不是你想得那样,全都是因为我的嫉妒,因为我的软弱,才被邪教徒抓住可趁之机,我就连乞求原谅的资格都没有。”
“没关系的,佩珀,一切都已经过去,你只要真心忏悔,神主必定会注视着你的改变。”
菲欧娜蹲在她的面前,牵起她的双手,对她柔声劝慰。
“抬起头来,红发的少女哟。没有谁一出生便是神圣,哪怕是千年前的圣人,也是在踏遍万里河山、明悟世间万理后,才被尊为圣人。”
“在这短短的三天里,我看见很多同龄的少年少女前往你的病房探病,那是因为你拥有吸引他们的魅力,成为他们共同的友人,这令我意识到你不同以往的一面。”
“今天,我又看见你在这里,真诚地留下忏悔的泪水,我感到十分欣慰,你也应当感到喜悦,因为你已经战胜过去那不成熟的自己。”
“继续成长吧少女,牢记往昔的苦果,牢记今时的泪水,不断战胜不完美的自己,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神官吧。”
爱德华开口安慰,站直身体,双臂微张,阳光自身后洒落,将他完全笼罩,令他看起来像是沐浴在光中的圣徒。
佩珀抬起梨花带雨的脸庞,愣愣地注视着前方,过了好一会儿,才抹掉眼泪,拉了拉安德森的衣袖,对着俯身的他小声问:“这个长篇大论尽说漂亮话的自大家伙是谁啊?”
“噗……哈哈哈!”
离得近的安德森和菲欧娜忍不住开怀大笑,病房内原本压抑的氛围一扫而空。
唯有爱德华僵硬在原地,嘴角抽搐,额角青筋凸起,后牙槽相互摩擦……
直到爱德华与菲欧娜离开医疗院,他都还在嘀咕:“就算菲原谅她,我也坚决不会轻易原谅她,区区红发女,居然敢说我这位谦逊的弥赛亚,是个自大的家伙。她难道就听不懂我言语当中的道理吗?”
安德森对他的评价真的没错,偶尔老气横秋,偶尔又满身稚气,放在常人眼里,肯定是位怪人。
“好啦好啦,我们都要离开圣城了,就不要再对佩珀置气了啦。”
菲欧娜刚安慰完佩珀,转头又要像哄小孩一般安慰爱德华。
“我们的行李已经托人搬上船,今后的旅途必定十分漫长,我想再去见圣座最后一面。”
爱德华又抽了一些时间,将抄写完的《圣经》纸张装订好,准备按原计划,将其送给教宗当作临别礼物。
他们结伴来到天启大教堂,教宗风采一如往昔,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圣座!”
爱德华与菲欧娜向他行礼。
“弥赛亚。”
教宗对爱德华认真还礼,然后对菲欧娜微笑点头致意。
“圣座,这是我近段时间罚抄的《圣经》,我想将他赠予您,当作临别礼物。”
“谢谢,弥赛亚,你的心意,我已经收到,它会是我晚年最宝贵的收藏。”
教宗接过《圣经》后温和一笑。
爱德华听到“晚年”,心脏没来由得一紧,他仔细观察教宗,看着他增多的白发、皱纹、老年斑,忽然意识到他已经衰老,无法再为自己遮风挡雨。
“我身无长物,没办法回礼,就送你们一程吧。”
教宗穿着白色的麻布常服,与初拾信仰的普通信徒一般无二,没有因地位尊贵而盛气凌人,反而面带微笑如一阵春风拂过。
“圣座。”、“圣座。”、“圣座。”……
沿途的教徒与信徒纷纷低头见礼,教宗则微笑着一一回应,他们不像是信徒与教宗,倒像是关系融洽的兄弟邻里。
教宗出行没有仪仗队开路,也没有护卫跟随,只是他走到哪里,哪里便如天堂,气氛融洽,只要身在其中,心灵似乎都能得到净化。
行人并没有因为教宗为一对俊男美女送行而大惊小怪,因为教宗实在是太过平易近人,往日里便经常与普通的信徒和睦相处,为名不经传的传教士送行也并非一次两次,
圣城紧靠地中海,位于西海岸的港口停泊着大型帆船——光明天使号,船首象是舒展双翼形如十字的天使,船员们正忙碌地搬运货物做出航准备。
圣城的大型帆船全部掌握在教廷手中,用来和地中海沿岸的国家与地区进行经贸往来,偶尔也会随船派遣传教士,前往各地散播神主的信仰。
这次,爱德华与菲欧娜也要乘坐光明天使号,启航离开圣城,踏上漫漫修行路,常人无法知晓他们的使命。
爱德华在上船前忽然问教宗:“圣座,您刚刚说没办法回礼?”
“嗯,莫非弥赛亚,想向我讨要什么吗?”
“圣座,那个……如果可以的话,您可以……您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吗?”
爱德华的神情即害羞又认真,断断续续地说完,眼神希冀地望着教宗。
教宗先是错愕,而后露出温柔的神情,像是宠溺孙子的慈祥祖父,在爱德华面前张开双臂。
爱德华慢慢走过去,轻柔地拥抱教宗,教宗已经垂垂老矣,身躯显得有些干瘦。
他的鼻头一酸,眼眸有些湿润,他不知道这场旅途会多远,也不知道会耗费多少时间,更不知道自己能否回到这里。
他只是很害怕,害怕这次分别后,等自己再回到圣城时,老人已经先一步前往天国与圣人见面。
但是,他也明白,这是早已注定的分别,避无可避的命运。
声势浩大的封魔仪式,仅仅只是这场超大型仪式的序幕而已,后续爱德华还要效仿圣人,踏遍万里河山、明悟世间万理,收获另外十一位使徒,如此才能使仪式完整。
他或许要用尽一生去完成仪式,彻底封印魔神之力,为地星万物生灵杜绝后患。
这本就是教宗的理想,只是重担落在他的肩头。
爱德华眼神坚定地说:“无论前路多么艰难,我一定会实现圣座的理想。”
“旅途就是你的人生,封印魔神之力,就是战胜自己。”教宗点头微笑,“我相信你,不会令我失望。”
爱德华与菲欧娜登船,教宗依然驻足港口,直到光明天使号扬帆起航,目送着他们离海岸线越来越远。
教宗挥动手臂告别,踮起脚尖对着远行的少年与少女高喊:
“孩子们,睡前不要忘记祈祷!”
爱德华依靠着栏杆,朝岸边的教宗不断挥手,海风吹散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他清澈明亮的眼神。
他已经看清前方的道路,心中再无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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