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2018年3月25日
荆棘桂冠
位居奥尔良领主馆深处的科学实验室除了供海伦进行研究之外，同时也是她的居室。
密不透风的十几层钢筋混凝土甚至能够抵御核弹的攻击——负责建造的丽贝卡曾经拍胸脯担保过。事实证明，丽贝卡并不是在随口说说，被柯蒂斯和爱德华的攻击所波及到的领主馆大部分已经化为了残骸，而海伦的实验室则是少数完好无损的建筑之一。
“爱德华失踪，塞西尔处于无法联络的状态，奥尔良亲卫队几乎全军覆没。这就是你给我带来的消息吗？”
倚靠在试验台旁，全身散发着冰山气息的魔导科学家正喝着咖啡。虽然海伦话里的内容全是责备，但她平淡的态度仿佛像在询问明天天气如何一样。
“喵……是这样的。领主馆周围还溢出了很多浓重的黑雾，普通人靠近皮肤就会溃烂，所以救援爱德华将军的部队一直驻扎在领主馆附近却无法行动。至于塞西尔的回收工作，双子女武神已经在城内展开搜查了。”
和之前在布尔日重创吉尔部队那时一样，奥尔良领主馆附近出现了能够腐蚀人体的黑雾，拜其所赐在爱德华与柯蒂斯战斗时英军才无法及时对爱德华进行支援。
“‘黑’……”
猫妖丽贝卡仰头看着自己的主人，她从来没看见过海伦的表情那么森然。就像是刚刚从极地中采掘出的冒着寒雾的冰块，海伦的眼神中隐藏着万年不化的坚冰。
“海伦……大人？”
“天启四骑士（Four Horsemen of the Apocalypse） ‘白’、 ‘红’、 ‘黑’、‘ 青’。隐藏在奥尔良的第一位阶 ‘白’，安茹公爵玛格丽特持有的第二位阶 ‘红’，这次战斗中显露气息的第三位阶 ‘黑’，再加上我手中的第四位阶 ‘青’。受到神明启示的四位天启者，齐聚到这个城市前来揭示天之印了。”
征服（白）、战争（红）、瘟疫（黑）、苦难（青），四者聚集时即为此世之审判，从世间的繁荣到毁灭，天启四骑士在降下神罚时会开启新的轮回。
淡淡的向着伦敦的方向颔首，海伦充满知性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没有温度的笑容。
“那么，那个将这里大闹一场的佣兵去哪了？”
轻描淡写的岔开话题，海伦将咖啡杯放下。
“同样的下落不明。”
“是吗……”
“喵……海伦大人，能稍微让我说一下自己的看法喵？”
没有拒绝，大概就是默许了吧。丽贝卡怀揣着不安的情绪开口：
“艾米丽奥殿下擅离职守，已经带着她的部队离开奥尔良了喵，凯瑟琳也已经返回巴黎了，塞西尔联系不上，爱德华将军如果真的使用反转（Reversal）的话应该凶多吉少，而且敌人目前已经侵入到奥尔良领内了，奥尔良本地军队根本不值得依靠喵……余下能够作战的只剩下双子女武神的部队了。不然，我们呼叫增援或者放弃这里吧？”
“No pain，no gain（没有痛苦，就没有收获）。丽贝卡，事情正在向我预想的方向发展。”
海伦漫不经心的听着丽贝卡喵喵的叫着，时局已经非常紧张，不过海伦缺乏表情的清秀面孔依然看不出任何紧张感。伸过手抚摸着丽贝卡的毛发，海伦的脸上甚至露出一丝讥讽的微笑。
“他们越是挣扎，就消亡的越快；越是努力，结局就越会朝着相反方向前进。舞台、布景、演员已经齐聚，我们只要等着敌人自然崩溃就可以了。”
丽贝卡当然想不到，在海伦的剧本中无论是强大的爱德华还是冷酷的塞西尔都是马前小卒，都是可以随时替换的补充品，他们从来就不是海伦计划的核心。早在最初，海伦就已经把一切策划好了，接下来就是端上一杯好茶，好好看上一出好戏了。
盯着实验室的暗处思考了一会，海伦突然头也不回的对着还在享受自己抚摸的猫妖发问：
“丽贝卡，今天有人预约见面吗？”
“喵？没有。就算有也不会让客人来到实验室里喵。”
“那么就是不速之客了。”
海伦的视线还是定在实验室的一角，只有冰冷的声音对着看不清光线的暗处问道：
“能够突破警戒系统来到这里，我要赞赏你，陌生人。你究竟是谁？”
“——惊扰您了。”
温和的道歉声回应了清亮的查问。 随着挂在实验室墙上的大摆钟晃了一下，一抹淡淡的影子就已落在一旁。
“若循正规途径，实在是很难窥得您的真颜……无礼之处尚请原谅。”
“神父？”
海伦用清冷的眸子，盯着眼前这个身穿黑色修士服的灰发青年。
“我是兰斯主教，任职于罗马教廷枢机院。您就是英国方面的代表吧？之前我们曾经互通过书信，海伦小姐。”
“无礼之徒，你竟然敢直接闯入海伦大人的实验室！快点给我滚开，不然我……”反应慢了一拍的丽贝卡弓起身子像只真正的小猫一样狺狺叫着，但是几乎没有战斗经验的猫妖思考了一下，最后无奈的露出了爪子，“我就挠你喵！那可是很疼的喵！”
“呵呵呵，这位猫小姐还真是可爱呢，有这样的宠物真是好啊。这位可爱的猫小姐，有时间要不要和我去喝杯茶？”
“喵！”
突然被轻浮的神父贴近，丽贝卡反应过来时兰斯的脸都快贴在她的鼻子尖了。害羞的尖叫起来，丽贝卡猛地窜向天花板。
“路程遥远，真是辛苦你了兰斯大主教……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不过——”
面不改色的一把揪住丽贝卡的尾巴将她按在自己手臂下，海伦杏仁形的眼睛眯了起来，清澄的嗓音之中含着柔软如丝的恶意。
“协助法军讨伐爱德华，并最终导致爱德华的失踪……做出这种事，几乎已经等同于向整个大不列颠帝国宣战了吧？”
“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呢，其实我是去救助爱德华将军的。您也知道吧，使用反转（Reversal）后会有什么后果，实际上当时爱德华将军的时间已经快到极限了，如果没有我及时解除掉他的反转状态的话，爱德华将军现在就真的会变成一具尸体了。”
“喵，尽捡好听的说可不行喵！既然你说你救了爱德华将军，那他现在人在哪喵？”
“这个嘛……被法军劫走了，哈哈。”尴尬的笑了笑，灰发神父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虽然我的部下尽力抵抗，不过你看奥尔良领主馆周围不是有那个腐蚀人体的黑雾吗，上万的军队都束手无策，我和部下就两个人当然也做不到什么啦，这点小瑕疵就不要过分责备我了。”
“你明明在胡扯喵！”
丽贝卡是完全明白的，兰斯油滑的说辞就是典型的两面三刀中间派。大概他对法军那边就会邀功说自己协助柯蒂斯击退了爱德华将军吧。但为了避免激怒英国，至少他会保证爱德华将军会活下来。
可那样是完全不够的喵！谁知道爱德华将军现在在哪啊，这个神父根本没有谈判的诚意喵！抬起眼看着自己的主人，丽贝卡希望海伦能够帮自己说说话。但丽贝卡却从海伦的眼神里读不出任何的讯息，海伦的目光永远是理智的、冷漠的，带着别人不敢靠近的居高临下感。她的眼睛像是隔着冬天厚重而寒冷的雾气，遥远地藏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
谁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既然兰斯主教这么为我们尽心尽力的话，那我就为罗马教廷送上一点 ‘礼物’好了。”
海伦暗含讥笑的声音与以往的冰冷不同，注意到这点的丽贝卡回过头，发现自己的主人正用一副弄巧成拙的嘲笑眼神盯着兰斯主教。
“海伦，大人？”
海伦正低头喝着咖啡，她的嘴角挂着一丝明显的笑意——一种充满期待、充满讽刺的笑意，仿佛等待着一场闹哄哄的马戏开场时的表情。她精致的仿佛用刀雕刻成的冷漠五官在实验室昏暗的灯光下，就像是那个侍奉神明，最后却堕落为恶魔的大天使路西法。
“看来您也做好了降圣梵蒂冈的准备呢——天启四骑士·青。”
兰斯大主教抬起头与海伦对视着，他的眼神中蕴藏着不输于海伦的强大自信。
几个小时后，兰斯伸着长长的懒腰从实验室的大门走了出去，被刺眼的阳光照射的睁不开眼睛，眯着眼的兰斯看到了在门边紧张等待的少年骑士。
“怎么样？”
“那家伙住的地方真暗啊，虽然是个冰山美人但我却罕见的对她提不起兴趣呢。不过，她手下那只猫不错！虽然野兽化身为人是异端，不过越看越带感呢，猫耳朵猫尾巴什么的……琼，回到梵蒂冈我可以向教廷申请养宠物吗？”
“兰斯大主教，喜欢异端的您本身就已经是异端了。而且我不想知道您到底有什么特殊癖好，只想知道谈判结果——还有，不可以养宠物！”
“一切都搞定了，我们回梵蒂冈吧。”
兰斯轻松的语气仿佛像真的把事情都做完了一样，很难想象之前剑拔弩张的教廷和英国会在短短几小时内就达成和解。
“等一下，不去拜访法国那边吗？”
“没有必要啊，一切都做完了。”
“全能的主在上，从兰斯大主教您嘴里吐出的任何一句话，不，是任何一个字、任何一个标点都不值得信任！”
发出感慨的琼也只能乖乖跟在兰斯身后，毕竟自己只是护卫，反正之后就算出了什么问题也是兰斯负责，琼罕见的不负责任的这么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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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胚胎，是内部。
在封闭于深邃地底的黑暗中，它迷失于浅睡的深渊里。
在浅睡中梦见的是在很久以前，被某人托付的过于庞大的不着边际的祈愿。
“荆棘桂冠”、历史的完整性、世界的钥匙。
许多景色在它眼前飞驰而过。看着这些景色，只会涌起无谓而难以承受的悲伤和空虚。眼中映出的景象，全部都与欢喜和幸福无缘。只是在这一点上共通的，杂乱万象的万花筒。
有痛苦，有屈辱，有遗憾的怨恨与缺失。
流血与焦土、背叛与复仇，费尽心力却一无所获，这就是代价高昂的徒劳连锁。
深渊中的造物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但那过于沉重的愿望使得它从安眠中苏醒了。
“你是这个世界最后的保险。”
那个人这么说着，从深渊中将它引导了出去。
通过回应那祈愿，它开始在这个世界中奔波。
它并不是作为救人济世的圣者。没有礼赞、没有崇敬、没有歌颂，只有唾弃、只有诅咒、只有蔑视不知何时连身为人类时的名字都被夺走，只剩下其存在方式的称呼，最终升华成概念般的存在。
现在它能感觉到，身体的某部分破裂了。
心脏，最重要的供血器官，失去了那个，它就只能再次回到如同母亲温暖胎盘般的深渊。
“毕竟，今汝为人。”
地底最深处传来了无穷黑暗般的叹息。
然而，一颗种子植入了它的体内。从种子传递来的不是让自己能够重新活动的血液，而是——污浊的漆黑液体。
它俯身将黑色的液体捧入手中，粘稠的黑色液体缓缓潜入它的身体，然后它的身上开始浮现出黑色的斑点。
黑死病。
黑色的粘稠病毒，开始代替自身的组织进行工作，输送血液、供给营养，病毒开始通过感染的方式对流着肮脏之血的造物进行治疗。
若是人类，这样的治愈方式毫无疑问会导致伤势恶化吧。
但现在回归深渊的它，处于“人类”这个集合的模糊边缘处。
突然，它竖起耳朵倾听着附近传来的声音。
刚才，确实有人说话了。
怎么样都好，希望你能够再次苏醒过来。
啊啊，有人在呼唤自己。
自己和祝福一起被人所呼唤。
回应她吧。现在的话，一定能的。
“然也。吾之名为——”
早已在黑暗中膨胀的无比庞大的魔力漩涡，赋予了它确实的形态。
“柯蒂斯！”
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猛地睁开眼睛，柯蒂斯看到的是装潢豪华的阁楼天花板，以及——用绳子把他手脚绑在床上，手里还拿着小刀的桃乐丝。
“你醒了啊！”
桃乐丝话语中的惊奇和恐慌要远远大于喜悦，柯蒂斯在努力忽视这一点。看她那副受惊的样子，忍不住想要再次闭上眼睛的柯蒂斯觉得她大概是希望自己永远也醒不来。
“虽然我知道你丫是个抖S，不过什么时候口味变得这么重了？”柯蒂斯努力挣脱了一下，不过绑住手脚的绳索果然还是纹丝不动，“绑起来也就算了，还拿着小刀是想让我挂彩吗？拜托你多少也照顾一下伤员好不好啊。”
“我想你误会了，你知道，我更喜欢用鞭子和项圈的。”
“这种事鬼才知道！赶紧给我松开绳子然后解释一下啊你丫！”
好吧好吧。装扮艳丽的桃乐丝一边做出无奈的手势一边帮柯蒂斯解开了绳索，然后将撩了一下自己橘红色的头发：
“其实是一个黑头发的小姑娘送你来到这里的，送到这里时你都已经没有心跳了。虽然不抱希望，但我还是叫了医生，趁医生赶过来这段时间把你固定住然后准备手术器具——没错，这是手术刀。”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
“你丫为什么要把我全身脱光啊！动手术脱掉上衣外套就行了吧！”
柯蒂斯肌肉饱满的身躯在阁楼朦胧的灯光下焕发出柔和的光彩，好似一匹匹漂亮的丝绸。散发着十足侵略性的黑发青年在略显昏暗的房间中显得别有情调，褐色的皮肤和伤痕累累的健壮躯体使柯蒂斯显得更为性感。
是的，现在的柯蒂斯是**状态。
“嗯哼？难道你不喜欢吗？”
桃乐丝舔了舔妖艳的红唇，然后用手指撑起柯蒂斯的下巴，强迫有些不自在的黑发青年与自己对视着。
“喂……”
“看，不管是怎样禁欲的男人，只要这样做……”一只手轻轻滑向柯蒂斯的大腿内侧，桃乐丝另一只手抵在柯蒂斯的唇间，“嘴上保持着沉默，不过身体还是很诚实啊。你是不是在心中暗爽？”
“快给我住手，你这克死自己丈夫的扫把星。还有，那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无趣的家伙，你这人还真是冷淡。你是不是那里真有问题？”
“有问题你个头！快给我找件衣服穿，实在不行毛毯也可以！”
“没有。”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桃乐丝已经死了上千次了。望着她那一副“我就是不给你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欠揍表情，柯蒂斯在拼命克制自己掐死她的欲望。考虑到自己现在是一丝不挂的状态，要是现在扑过去很可能正中了桃乐丝的圈套。
没办法的柯蒂斯只好将床单裹在自己身上，然后努力让满脑桃色的桃乐丝和自己正常的展开对话：
“那么，连心跳都没有了的我怎么还能活过来啊？”
“这点我就不知道了，都是那个黑发小姑娘干的，她就是佩丝特吧？看来你成功完成任务把她救出来了啊。”
“……不是我救了她，是她救了我。”
“嗯？”
“算了，之后发生了什么？”
“她把你拖进了房间，说要做应急处理……不过比起你我倒是更担心那女孩。帮你治疗前那女孩状态还好，结果出房间后她脸色苍白的像死人一样，还一直捂着自己的心脏部位，难不成是失血过多？之后她说 ‘还有重要的东西要送’，就这么直接走了。”
那封空白的信吗……傻瓜，为什么要把那种试探你的工作当成那么重要的任务！
“你的身体现在好像可以自由活动了吧？不过你心脏部位的黑色印记是怎么回事啊？”
“黑死病。”
听到柯蒂斯轻描淡写的吐出这个名词，桃乐丝马上起身和柯蒂斯拉开了距离。低着头沉吟了几秒钟，桃乐丝的语气就像是自己的玩物不能使用了一样——虽然感到有点惋惜，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可惜啊，这种病致死率是百分之百的。你什么时候感染上的？或许我可以让医生看看你还剩多少时间。”
“是吗。”
“你真的不担心黑死病吗？先说好，即使是我也请不到能治疗黑死病的医生，不，应该说整个法国都找不到那种医生吧？”
面对皱着眉头的桃乐丝，柯蒂斯怀念什么似的轻轻抚摸着自己胸口的黑色印记。黑发青年的眼神像一汪深深的湖水，一点点地荡漾开来，他的眼里究竟看到了谁？桃乐丝不得而知，只能听见柯蒂斯温柔地喃喃自语声：
“这个是——为了代替我的心脏，而永远不会爆发的黑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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