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父亲……我做到了……”
本就带伤，而且刚刚释放完圣遗物的弗兰斯马上陷入极其虚弱的状态。躺倒在吉尔的怀中，看上去疲惫不堪的娇小少女亲昵的蹭着吉尔粗糙的脸颊：
“我一开始就觉得奇怪，如果是让我逃跑的话，为什么还要特意问我能不能再释放圣遗物呢。果然，我和您的默契就算再长时间不见也不会消失的……”
“弗兰斯……”
“我知道我的擅自行动给您添了很大麻烦，我愿意随时接受军法处置。但是在此之前……”
心虚的看向了自己的父亲，弗兰斯在犹豫了很久后用极细的声音低低呢喃着：
“我，是否能够让您感到骄傲呢？”
宽厚的大地之色的眼眸中混合着恐惧和期待。弗兰斯苍白的脸色因为紧张而微微冒着冷汗，但栗发少女最终还是抬起了自己的头，与吉尔平等的对视着。
紧紧给予了弗兰斯一个拥抱，吉尔轻轻拨弄着弗兰斯柔顺的栗色碎发：
“不管怎样，你不都是我引以为豪的唯一女儿吗。”
“切~别回避我的问题啊。”
“啊，”不满地嘟起嘴，弗兰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始拍着脑袋大喊起来，“父，父亲，趁现在还来得及……”
“嗯，要将那家伙彻底讨伐。”
点了点头，高大的长者有些不舍的放开了弗兰斯。从站起的一瞬间，宽厚慈祥的父亲再度变成统领大局的元帅。
“那么，你就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吧。如果再擅自跑出去的话，即使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也会认真的生气喔？”
“哈哈，再怎么样我也不会连续两次违抗您啊。”
“那么我先走了。”
爱德华现在还没被彻底消灭，考虑到他的伤势，那个极度衰弱的家伙根本逃不了多远。如果趁现在一举追击的话，就能消灭这个英军前线最高将领了。
利用与生俱来的优良视野和在树枝不断跳跃的快速移动，吉尔迅速从树林中脱出，但正当他循着血迹继续前行的时候，却发现了战场的异常。
在自己离开正面战场时天空还万里无云，但现在却被一片诡谲的黑雾笼罩。那可不是一般遮蔽视线的雾气，而是灌注了充满邪念的诅咒。黏稠的黑雾在接触法军皮肤的瞬间，这群无往不利的军人们瞬间发出了惨烈的嚎叫，黑雾几乎像是有生命般，在逐渐腐蚀法军身体的同时一点一点将整个人吞噬掉。
“怎么回事！？”
在离开这里时法军由于战术得当还占据着上风，但现在已经变得一片狼藉了。即使战斗不能，也还有着暂时撤退来重整军势的选项，不过被雾气笼罩的士兵们似乎根本没有那种念头，他们只是无助的站在原地被宰割——那种黑雾似乎还有着影响人的思考的作用。
“喂，大叔你怎么才回来！”
“吉尔……大人。”
一个小麦色肌肤的棕发少女扶着一个眼神已经泛着空洞的黑发女孩向着吉尔奔跑过来，是贞德和佩丝特。仔细一看，贞德倒是还没有大碍，但佩丝特已经显得有些神志不清了。佩丝特的身体看不出任何外伤，但似乎精神上受到了重创，本身肤色就偏白的佩丝特现在惨白的面孔就像死者般没有一丝血色，仿佛被抽干生命力般气若游丝趴在贞德的肩头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的营地被袭击了，在我将余下的部队召集后赶过来就变成这样了，”将肩上的佩丝特轻轻放下，一直以来放荡不羁的贞德似乎也有些难言之隐似的别过了头，“……你自己抬头看吧。”
不可以抬头看，因为——抬头看就可能就会使自己完全丧失斗志。但即使受到直觉的警告，吉尔还是仿佛受到了某种控制般的看向了天空，然后——那是他一生都不会忘却的景象。
被黑雾遍染的天空也无法匹敌的巨大恶意，映着日月星辰的暗色长袍正悠然的在空中行走。
“那个是……”
抬起头，吉尔看到的是漂浮在空中的不明影子。满溢着神秘气息的长袍下是一张看不见容貌的脸，让人很难辨别是一个实体的人飘荡在天空中还是仅仅只是一件包裹着影子的长袍。而且说到底，他是怎么漂浮在空中的？不借助任何外力而在空中漫步，那是人类绝无可能做到的事情。
视线微微一撇，空中的库洛与抬头仰望的吉尔对上视线。黑雾中那种距离下是无法辨别对方的，然而库洛脸上却挂着讨嫌的笑容，多此一举的向吉尔鞠了一个躬。
会被杀。
那几乎不是出于头脑的思考，而是出于生物本能的判断吧。即使吉尔是身经百战的精英将领，也绝对会被轻易扼杀——在那个人眼里，自己和随处可见的爬虫没什么区别。
恐惧，深深冻结了吉尔的心。就像黏黏的蛆虫爬上了自己的骨髓，即使他想下达命令，张开的嘴也只会发出嘶哑的音符。必须做点什么，但必须做……什么呢？
“呵……”
如果对方有那个意思的话，自己现在已经化为灰烬了。不过仿佛就此对吉尔失去了兴趣，库洛在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后就没有再把视线放到吉尔身上。
“呼，呼……”
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浑身被冷汗浸透。旋即吉尔就仿佛不受控制般大口大口的呼气，那应该是自己的身体在本能的庆祝逃过一劫了吧。那个人，那种感觉，是自己从军以来二十余年从未有过的，那个人，到底……
就在吉尔还在沉吟思考时，一双小而白皙的手将他从恐惧与恍惚中拉回了现实：
“吉尔大人……快撤，玛丽姐姐说……”
“玛丽？你是约兰达卿的使臣吗？”
“是的……玛丽姐姐已经安全撤退了，所以……”
驻地上的军队已经被贞德整顿好有序撤离了，而安茹公爵玛格丽特·约兰达也据这个侍女说脱离战场了。那么，在战局劣势的情况下，我也应该马上撤退才对，但是对方已经失去爱德华，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到底要怎么才能……？
“大叔，现在可不是犹豫的时候啊，再搞下去我们就全军覆没了！”
“……我知道了。”
望着正面战场中惨败的法军，吉尔深深叹了口气。在这里陷入战争泥潭的三万余人，大概都会被后面的英军残杀殆尽吧，这也意味着法兰西失去了最后一支成建制的正规部队。
“布日尔，我们总有一天会收复这里的。”
看了一眼脚下坚实的土地，吉尔用平淡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但他紧握的拳头却暴露了他潜在的愤怒。随后，他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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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将天边也染成这枯黄。在这漫无边际的洪荒中，只有乌鸦那令人心生厌恶的叫声。这里杂草丛生，风吹过，枯黄的蒿草被刮得哗哗响。映入眼帘的除了衰草就是伺机寻找腐尸的秃鹫。本来一片衰败的景象现在又被漫山遍野的尸体和血泊填满，使得这个名为布日尔的战场上充满了令人呕吐的血腥味道。
而在这被上帝遗弃的污秽之地，将血液与尸体作为养料的毒蔷薇正盛开着。
那甜美而致命的花朵，正是那个长裙沾满血渍脸上却一派轻松的银发女孩。在黑色雾气的笼罩下，她蹦蹦跳跳兴致高涨的寻找着幸存者，然后——无论是英军还是法军都一视同仁的用手中的巨大剪刀将他们残忍的肢解。
“第四百八十六个，这一片还有好多好多呢！快点，贝鲁，加快速度！”
如果没有看到现场的情景，大概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在采摘野果吧，但现实是——在艾米丽奥沾满血污的脚下，肢体被切碎的士兵们正发出凄厉的惨叫和哀求。
“嘎鲁！”
用嘹亮的鸣叫回应艾米丽奥的是站在她旁边的巨大狮鹫，身为幻兽的狮鹫用与生俱来的锐利鹰眼继续寻找着下一个幸存者。
仿佛嗅到了些什么气息，狮鹫贝鲁突然将羽翅抖动了一下，然后发出了一声怪叫。
“嗯？发生什么了？”歪着头有点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宠物，不久艾米丽奥就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是库洛吗？你也来陪艾米丽奥玩了吗？”
注视着后面了无人烟的荒芜大地，银发双马尾的萝莉很开心的对着空无一人的虚空说着。仿佛与她的话相呼应般，空气中突然凝聚出黑色粘稠的影子，无数的黑影相互交融幻化成了具有实体的暗色长袍，库洛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艾米丽奥面前。
“库洛，你来的正巧哦，我正在寻找新的玩具呢！只不过雾有点浓，找到他们有点费劲的说……”
“艾米丽奥，太贪玩可不好。”向前迈出一步，库洛笑着轻轻拍了拍抬头用兴奋眼神看着自己的银发萝莉的头。然后身披绮丽长袍的库洛若有所思的将视野投向了远方，“黑色的雾，啊。那与吾所追寻之理背道而驰，吾所追求的是永恒而非毁灭。”
“……啊。”
刚刚还兴致盎然的艾米丽奥突然低下头，有点不高兴似的默不作声。
“怎么了？”
“库洛你的脚下有一朵漂亮的花，刚刚还活着，但现在已经死了。”
听闻艾米丽奥的不太开心的低语后，库洛笑着进行道歉：
“这是吾的不对啊。”
弯下腰，神秘长袍下的黑影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朵花，这时奇迹出现了，那朵枯萎的小花瞬间成活，而且变的比之前更加娇艳动人。
如同一个受过良好教养的标准绅士，库洛彬彬有礼的将这朵花插在了艾米丽奥银色的双马尾上：
“美丽的小小淑女，你愿意今晚同吾一起享受这良辰美景之时吗？”
仿佛受到了舞会邀请般，脸色微红的艾米丽奥矜持又掩饰不住开心的笑了：
“乐意之至。但是我要先把这些坏掉的玩具清理干净，请你耐心等候一下。”
露出和自己这个年纪相符的可爱笑颜，艾米丽奥蹦蹦跳跳的走向被血染红的大地。在这个银发萝莉的背后，看不清身影的库洛恭敬地朝着她一鞠躬：
“嗯，吾会满心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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