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射出的箭几乎击中了意料中的位置，但是目标的行动却比自己预想的要敏捷许多。吉尔没有放下弓，继续装填下一支箭。作为这片树林中的制高点，这颗百年杨树近乎三十米高。在可以俯瞰整个树林的同时，也会因为茂密的枝干而很好的隐蔽自己的身形。
树木顶端的尖俏上。吉尔就站在比任何脆弱的小枝都更危险更陡峭的地点——也就是那细小得几乎不能作为立足点的位置上。
他之所以能若无其事地站在常人连几秒钟也无法维持的位置上，当然是因为吉尔这个弓手有着天然的平衡感的缘故了。按照他的能力来考虑，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惊奇的事情。
“父亲……怎么会，您不是应该……？”
惊讶的望着以极高平衡性站立在树木顶端的吉尔，满身伤痕的弗兰斯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疼痛，睁大眼睛望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吉尔。
“没有解释的时间了。”
本来吉尔应该坐镇正面战场，将攻过来的英军悉数击退才对。但中途由于弗兰斯的擅自行动，导致吉尔也匆匆从战场中撤离，在初步布置好战局后就独自追了过来。虽然被弗兰斯打乱了自己的部署，不过能把那个黑之爱德华引到这里来也许是个将他解决掉的良机。
“倏”的一下从杨树上跳下，吉尔将瘫靠在树干上的弗兰斯扶起，解下了那如水晶一般剔透的长弓。那本身就蕴含着神秘的月之光辉的古朴大弓散发出阵阵寒气，将弗兰斯还在流血的伤口一点一点全部冻结起来。
“暂时止血了，不过之后还需要彻底治疗。你擅自行动的事情之后在说，现在你还有力气战斗吗？”
抬头看着对自己罕见的流出严厉责备神色的吉尔，弗兰斯感到愧疚似的再次深深低下头：
“对不起……恐怕就算拼上全力，我现在也只有仅能使用一次圣遗物的力量了。”
一个优雅中透着满溢杀气的声音突兀的插入了吉尔和弗兰斯的交谈中：
“不愧是法兰西第一元帅，你那百里穿杨的箭术使得我连受伤的部位都和上次一样呢。”
“不太一样，我预定是打算直接射爆你的头的。”面对刚刚将射入肩部的箭拔出的爱德华，吉尔毫不在意他话语中透露出的刻骨杀意，淡淡的回应着。将头转向弗兰斯，吉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那就没问题了。”
向还在疑惑的弗兰斯微笑了一下，吉尔突然把这个个子不高的娇小骑士当做箭矢一般搭在了弓上，然后——就这么朝着远方射了出去。
爱德华的视线一瞬间看向了弗兰斯，但是就在那时候，吉尔仿佛不允许他分神似的用空闲的手将箭筒中的箭当做标枪直接投掷了过去。
爱德华随手击落了那根箭，同时也因此作出了决定。他已经不再去看从战场中离开的弗兰斯，而是径直朝着吉尔发起攻击——
理所当然的，泛滥的银丝即使能轻易把弗兰斯轰飞也不可能伤到吉尔这个老练的弓手。早就预测到了银丝轨迹的高大长者侧面躲开了无序而混乱的大量银丝，顺便在银丝的空隙中向爱德华射出箭矢来还以颜色。
咂舌——没能把他收拾掉的不甘、以及由此而对妨碍自己的吉尔的憎恶，让爱德华愤怒地扭曲了容貌，那愤怒的心绪最终反映到不断颤动的丝线上。
“哈，哈，吉尔！你到底打算妨碍我到什么时候？我要杀了你，彻底撕裂你啊啊啊啊啊啊啊！！”
根据吉尔的估计，自己和爱德华的战斗应该是处于势均力敌的水平线上。在经验上是自己略占优势，在天赋上则是爱德华更胜一筹。接下来的胜负就要看谁更能冷静应对战况的变化了。
“‘容易发怒，是品格上最为显著的弱点。’年轻人，记住但丁这句话不是没好处的。”
总是引用名言的爱德华却被吉尔用名言加以教育，这其中的耻辱可想而知。来自爱德华的愤怒视线刺在冷静的吉尔身上，展现出来的相貌却隐约勾起了吉尔的回忆——那和十年前与自己平分秋色的他的父亲真是有点相似呢。
从内心深处涌上来一股火热的激昂感，吉尔不禁苦笑起来。看来自己也依然是一个热血沸腾的黄毛小子，或者说，是不是因为不惑之年再次站上战场的缘故呢？现在的吉尔有一种想要撇开一切尽情战斗的冲动，就连他自己也感到无比的惊讶。
向后跳开一步，吉尔打算将自己的身形隐蔽在茂密的树林中。但仿佛不给他这个机会似的，爱德华突然借助银丝的力量弹跳起来，瞬间与吉尔缩小距离，顺带着将周围遮挡视线的树木全部砍倒。
攻击射程自不必说，即使自己的丝线能够不断伸缩拉长，攻击的距离也是有限的。距离越远，对那个狡猾的老狐狸越有利。那就只能在那家伙消失在自己眼前之前将他逮住，撕碎了！
吉尔已经近在眼前。外表自不用说，就连表情也能看得清清楚楚。高大的身材、简易而实用的皮革装束，确实是一副传统弓手的装扮。但是，在如此接近的状况下，再怎么精通弓术的弓手也应该也无计可施了。
弓术作为远距离狙击的手段是非常优秀的。即使跟先进的火炮相比，也还保留着能无声无息地射出的极大优点。当然，要让箭矢命中目标，就必须经历过难以想象的严酷训练和拥有相当程度的天赋之才的。但是，历经数次大战、作为法兰西最后的元帅吉尔当然不可能不具备这些必要条件，只要站在远距离的位置上，那他就几乎是无敌的。
弓术当然也有好几个缺点。第一点就是几乎不可能实现连续射击，第二点就是箭的轨道很容易暴露射手的所在地，第三点就是近距离下的弓兵非常脆弱。
不过吉尔面对爱德华的猛烈突击也丝毫没有慌张，而是镇定自若地装填下一支箭。
“那这样又如何呢！”
“什么！？”
一阵交错之后，露出胜利者微笑的是爱德华。
即使通常的弓手会无计可施，但对手可是法兰西第一元帅。这次爱德华充分估计了吉尔的实力，为了彻底打消其他可能性，爱德华这一次的目标并不在吉尔本人身上，而是在他背负的那古朴的箭筒上。
随着从侧翼突入的一根银丝的悄悄靠近，爱德华成功利用丝线将吉尔的箭筒打落。弓手失去了箭筒，那就意味着没有后续补给，只能再攻击一次。失去了獠牙的狮子，没有了利爪的雄鹰，说的就是现在的吉尔了。
爱德华确信自己的胜利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既然已经接近到这种程度，而且是对手只能再攻击一次的情况下，那吉尔就无计可施了。
吉尔露出了一瞬间的惊讶，随即就死心似的随随便便把上在弓弦上的最后一支宝贵的箭射了出去。
射出的箭对准了从正面猛冲而来的爱德华的脸面，而他则以双手操纵的丝线将其拨开。
“捉到你了，吉尔！”
已经没有下一支箭了。就算那柄长弓是圣遗物，没有箭矢的弓也没办法进行攻击，而自己却有着以一击就能葬送对方的确信。
然而，吉尔同样是身经百战的将领，他在这时候做出了超越爱德华直觉预测的行动。在两人距离已经非常近的情况下，吉尔却反其道而行之，突然间猛地靠近了已经露出胜利微笑的爱德华。
面对哑然无语的爱德华，吉尔在冲刺的同时将弓弦的尖角处对准了爱德华的胸口。
这老家伙想做什么？莫非是太紧张以至于老糊涂了？那种钝钝的弓柄能做什么啊？那可是连自己的黑色礼服都划不开的吧？
不过即使如此也绝不能大意。汲取上次教训的爱德华还是小心翼翼的调集全部丝线守在了自己的胸口处——而这一下救了他的命。
带着寒光的什么东西，强行穿破了爱德华的丝线守护，某种冰冷的物体钻进了肋骨，随即而来的是一阵让他感到目眩的剧痛游遍全身。不过幸好是大量丝线多多少少抵消了一点冲击，瞄准胸口的攻击偏离了轨道而避开了致命伤。
然而，这对确信了自己胜利的爱德华来说根本不能算是任何安慰。
“你、这家伙……！！”
比起愤怒来，爱德华感受到更多的是惊讶。即使怒火中烧，集强大和残忍于一身的“黑之爱德华”也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
他究竟是怎样伤到我的？
箭矢？不可能。那莫非是向上次一样伪装成箭矢的其他圣遗物？也不可能。那么，难道说……
保持着高度的愤怒和警惕感，爱德华再次看向吉尔——这次，观察到的结果令这个大不列颠前线最高将领也哑口无言了。
吉尔手中映射着皎洁月色的弓，在散发着阵阵寒气的同时改变了自己的形态。晶莹剔透的长弓的边缘处仿佛被冻结般伸长出了锐利的透明之刃，而连接弓弦的弓柄处则长出了锋利的尖刺。现在吉尔所持的长弓已经彻底脱离了通常意义上的“弓”，从远程的武器转化为名副其实的近战杀器。
“这个，是……”
“居然被人完全当做一介弓兵，看来我还真是被小看了。你认为我失去了箭矢就无法战斗吗？由月之女神阿尔忒弥斯所传下的这把弓，无论是近战还是远程都是可以自由转换的。”
顿了一下，充满威压感的高大长者突然将没有箭矢的长弓对准了爱德华的心脏：
“况且——这把弓原本就不需要箭。”
“唔额！”
从什么都没有的弓弦处突然凝结出了冰之箭，锋利的冰箭毫不留情的贯穿了始料未及的爱德华的心脏。愤怒的咒骂在出口前就已经被抓狂的痛苦替换，捂着胸口的蓝发青年直接喷出一口血：
“吉尔，你……噗啊啊啊啊啊啊啊！”
望着痛苦的在地上不断翻身的蓝发青年，吉尔冷彻的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悯：
“比起你对弗兰斯所做的一切，我已经非常的手下留情了。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我会一点点将你射成筛子来解心头之恨，不过算你运气好，现在我的时间没那么充裕。”
向前跨上一步，吉尔将手中长弓的尖刃部分按到了痛苦呻吟的爱德华的颈项处，只要轻轻一划，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家伙就会命丧黄泉。然而就在吉尔打算动手时，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意却从自己的脊椎直接窜上了大脑。
仿佛之前的痛苦都是装出来似的，爱德华突然停止了喊叫。露出嗜虐与满足的笑容，残暴的蓝发青年在极近距离下直接释放了必杀的圣遗物：
“Γραμμήgn（死亡莲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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