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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终章(下)

78 终章(下)

对于站在屋顶上的幼女来说,这差不多已经到极限了。

虽然狼人的身体足够强韧,即便到了这个时间她也没有感到疲惫。但现在,时间不多的并不是努依,而是在努依身体内的紫月巫女。

“……哈……哈……”

幼女的口中,开始了喘息,这些急促的呼吸象征着她的精神力正在逐渐见底。继续维持紫月巫女的意识,已经变成了一种负担。终究这个灵魂属于一个死者,尘土归于尘土,这里不是她应该在的世界。

这个身体,紫月巫女已经借用了太长时间,意识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

她看着自己的脚下。在她的下方,屋顶上的少女凌乱着,精灵昏迷着,地面上那个法国矮子正发出连楼顶都能听见的鼾声。虽然原因各异,但经过了这一夜,大家都躺着,做着现在应该做的事情。

这个时间本就该睡觉的。即便满月会让熊孩子们兴奋难安,他们终究还是有累的时候。而当孩子们闹腾够了,在母亲的身边,依偎在各自的地方听着安眠曲,进入梦境也便是早晚的事情。

而在她的耳边,现在依然回荡着狼族的“歌声”,此起彼伏的嘶嚎是它们彼此传递信息的方式。群狼作为一支完整的军队,它们通过这种方式联系自己的同伴,告知指挥官现在战场的情况。

然而,现在的这些声音单一又乏味,让人完全没有兴趣去听。即便全是好消息,那也同样没有一丝惊喜。

这样,就……行了……

当城市被划分为各个区域,而不同区域的狼群不断向中枢清除完毕的消息时,位于一切正中的紫月巫女这么想着。

在作战的时候,狼是一种冷静高效的生物。这些孩子从来不需要担心,只要对它们下达指令,基本上就不用担心执行的问题。而她所需要做的,只需要把一切都交给它们去处理,然后回到自己房间内休息即可。

紫月巫女不可能这么做。

无论这是否与她的意志有关,她是今晚的中心,不只是这一次,近几个月所有有关死灵法师海尔辛的袭击全部都围绕着她展开。因为她的存在,已经造成了大量的事件,牵扯了无法统计的无辜者,在方方面面扰乱了一切。她有责任与义务清醒着去见证着最后的结果。

何况,身为“母亲”,只有当所有的孩子都安静下来,才是她的休息时间。

这是她的意志,作为“紫月巫女”,作为“神”的意志。

但这世界总是在证明,大部分事情不是由意志决定的。正如同围绕着她的所有事件大部分都与她的意志无关。

比方说,在下一秒所发生的事情。

每个母亲都会对她的孩子说,不要站在危险的地方。这件事情,对于立在那种位置的她来说也是一样的。无论她原来是什么身份,现在她就是个幼女,是一个孩子。

仅仅是一瞬,黑暗遮蔽了她的眼睛,无论想法多么坚定,但这一瞬间总会到来。而就是这么一瞬间的失神,让之前的雨水在脚底滑过,脚尖的脱离让这种脆弱的平痕瞬间崩溃。幼女的身体,被重力所捕获。一个“神”,也就这么坠落了。

而对她来说,她并不能很好地掌握现在的状况。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体就浮在了空中。自由落体带来的失重感,给了她一种飞的错觉。

时间的流动变得凝滞,周围景物的上升是如此的缓慢。

她的眼睛看着天空,她看到了那轮紫色的月亮。那轮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会跟随着她,就像是被诅咒的一般。

她曾不止一次眺望过头顶的紫月,它是如此的美,而现在又是离她如此的近。她伸出自己的手,而她所看到的,是一双不属于她的稚嫩小手。这双手是这么的无力,即便伸到了极限也无法触碰到那似乎近在咫尺的东西。

幼女还在掉落,距离她触碰到屋顶上,仅仅只剩下了一些时间。

忽然,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些不正常的东西。

在她的视野正中,那轮紫月依旧在那里,但现在却显得有些残缺,因为有一个巨大的东西突然出现。随着那东西的张开,月亮便只剩下了一半,幼女的视野也被遮蔽了一半。

那是……翅膀吗?

应该是翅膀,但没有羽毛,看上去要比那个凶恶的多。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有着白羽的天使,那人背后所拥有的是骨骼和翼膜,属于兽类的可怕翅膀。一定要说的话,应该属于恶魔。

伸出去的手被紧紧地握住,小小的手心中传来温暖的感觉,而在自己的腰上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个柔软的支撑。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影接住了她,原本将要直接坠落的身体,现在被她人所掌握。

翅膀略微扇动了一下,和其他会飞的生物一样,在落地前有个小小的缓冲动作。经过这一小段的颠簸,原本自己应该坠落到地面的身体,现在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半空中。

尽管紫月巫女现在身处于一个幼小的身体里,但当她以这样的角度,感受着突然出现并依托起她的那个人时,却意外的发现对方的手也仅仅只比自己稍大一些。

是的,仅仅是稍大一些。尽管她应该是这屋子里除了镜子里的那位以外最年长的女性,但当她与屋子里的女主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就只能被当做妹妹。

而在努依面前,这位唯一的女仆长也只能勉勉强强算个姐姐。

艾米单膝跪在地上,娇小柔弱的她将与身形差不多的努依以公主的姿态抱在怀里。直到确认幼女并没有什么大碍后,她才慢慢地站了起来。

没人知道这位已经失踪了一整夜的女仆到底是怎么来的这儿。所有人都倒下了,即便是最直观的幼女也只是看到了那双如同幻影一样的翅膀而已。然而,艾米那不符合时代的露背女仆装却是干净整齐的,没有任何凌乱的迹象。而当月光照在裸露的背上时,也只是映照出她美丽的背脊曲线而已。

落下的幼女无力地耷拉着自己的眼皮,实际上幼女并没有看到那对翅膀。真正的努依早已睡着,而看到的紫月巫女此刻又是虚弱不堪。等到她失去对这个身体的掌控后,就没有任何东西能说明刚才到底发生过什么。

慢慢地,幼女感觉到施加在身体上的压力开始变重。艾米开始慢慢用力,把这个幼小的身体揽进了自己的怀中。这适当的束缚保护着她,带给了她一种安心感。

幼女没有抵抗,躺在另一个女人的怀中,她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你已经很努力了。”

被对方把头按在那平坦但温暖的胸口,尖尖的兽耳边上吹进了些许暖风。说实话,这不是幼女第一次听见艾米说话,当时与精灵在一起的时候,努依曾经被她的话语吓得老实了一个下午。但现在,这是紫月巫女第一次听到这个三无女仆的声音。

头顶被艾米轻轻地抚摸,身体倚靠在对方的怀中。在别人的身体中感受着这一切,这对于紫月巫女来说是一种不可思议的体验。她略微挣扎了一下,显然对于一个以“母亲”自居的人来说这样的情况是很让人不适应的。但艾米没有给她逃走的机会,而是仅仅地把幼女搂在自己的怀中,继续着这种亲昵的接触。

“累的话,就不要勉强。”

艾米的声音并不大,所有的话语都是贴在耳旁的低语。周围的人难以听到她的声音,何况现在也只剩下这两个清醒的人。

“请相信它们,相信我们,相信你该相信的人,相信你想要相信的人。你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强,没有人有责任去抗下岁月中的一切。如果你需要休息,不会有人怪你。”

“……吾……我……好累……”

幼女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艾米也继续抚摸着幼女的头以示安慰。

“那就睡吧,睡去,然后明天再见。”

这句话,让紫月巫女彻底失去了坚持的意志,她进入了最后的时间。

也是在这种零距离下的不断对话下,幼女第一次觉察到,这个女仆话语中所透出的那令人感到窒息的魔力。

只要她一开口,她的话语就会变成魔言,其中蕴含的魔力会强制任何不坚定的生物执行她的指令。而这可能并非这个女仆有意为之,而是与现在天空中的紫月对于自己一样,如同诅咒伴随着她。

这一点,下午的时候某一位仁兄已经有所察觉了。但那个仅仅只活了十九年的英格兰精灵,并没有办法去判断艾米的真正身份。

但紫月的巫女所见过的世界,远远要比哈里多得多。

不需要去考虑她为什么不说话,语言只是一个用于传递信息的手段而已。如果说她的魔力储量真的已经多到哪怕是一点点的情感表达都会泄露魔力,那么,这世界上能做到这点的并不多。虽然都是可能,但它们的可能性远比她是一个吉卜赛人要高得多。

要么是天使。

抑或是恶魔。

要不然,就是……

“睡前你应该说什么?”

“……晚安。”

“晚安。”

……果然这种感觉很微妙。

尽管猜得到这个混迹在这里的女仆到底是什么身份,紫月巫女并不想这么做。她根本不需要揭露什么,这不是她的责任。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现在正抱着自己的,毫无疑问是个女性,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女性。

与自己……至少曾经与自己一模一样,拥有着同样身份的女性……

……

艾米静静地看着躺在自己怀中的幼女。嘟起的小嘴,一副天真无邪、毫无防备的睡颜,看上去就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除了那奇怪的耳朵与尾巴。在她的怀里这里躺着的是他们所熟悉的“努依”,只是个孩子而已。

之后,她看向了今夜中正在发生的另一个中心舞台。

当紫月出现在夜空之中后,视野变得格外良好,晴朗的天气让视线无线延伸。就像是菲耶索莱能够远眺佛罗伦萨全景,艾米也能很轻易地看到远处那块悬崖上的几个……人影。

不过比起那些细小的人影,几乎所有看向那个方向的人,都会被那怪异的景象吓到。

悬崖之下的树木几乎被一扫而空,只剩下了一棵棵焦黑的树根。山林中那只有被炮弹密集轰炸过才会出现的空地,绝对是这座城市周边最为扎眼的存在。

也许是发生了一场森林大火,但范围未免也太小了。又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但谁知道呢?也许等到次日,所有这座城市里的人都会注意到那里肯定发生过不同寻常的事情。但那也是明天的事情,因为他们不可能亲眼见过。在这个时间,那些人不是在大教堂,就是在市政厅,亦或是成为死徒已经被那些狼群清理掉了。

没人看见,就等于没发生过。

只要看见的人不说,那就是没人看见。

而在艾米的眼睛中还是那种如爬行类的线状瞳孔,也很难说这里有看见的……人。

看着那个地方,即便眼睛呈现异状,艾米的脸依旧板着,那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样子。和往常一样,她没有任何的表情,但在她的脸上,不知为什么看上去有些悲伤。

突然,她开口了。

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动了动嘴唇,用唇语说了一句很简短的话。

没人知道到底说了什么,同样的口型有着不同的解读,甚至都可能不是人类的语言。这句唇语,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说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说了什么。

“呜呜呜……”

就在她说完那句无声的话语后,一个怪异的声音从艾米的脚边传来。她低下头,在眨眼的一瞬间恢复成普通形状的眼睛,注视着地上那一团被毛皮覆盖的蠕动物体。

不知为什么,在那没有任何表情的童颜上似乎又写上了“麻烦”这两个字。

“艾米……人家嫁不出去了呜呜呜呜呜……”

“撒娇请换个场合,索菲小姐。”

因为手中没有纸笔,所以女仆对着空气书写着,算是对少女梦话的回应。

只是不管怎么说,不能让屋子的女主人继续躺在这里。即便这里的下人各种自我中心。但不管怎么样,主人终究是主人。天气已经凉了,继续让索菲小姐这么衣不蔽体的停留在屋顶上,万一着凉了,看护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看着地上的索菲亚,艾米考虑了三秒钟。她换了一下手,将努依单手托住,而腾出来的那只手搂着索菲亚的腰。虽说女主人并不算胖,但这依旧不能说明为什么这个比路易斯还矮一截的合法萝莉,就这么像是举起一个小物件一样将少女扛到了自己的肩上。

左右两边各一个人,依旧是无口无心无表情,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一样,悠闲地向着楼梯的方向走去。次日,当努依与索菲亚从睡梦中醒来时,已经是在各自的床上了。

……

到底发生了什么?

朱利亚诺已经完全无法掌握现在的情况。

为了抓捕海尔辛,他们在卡尔的指引下来到了这里。在这里,他们看到了一具被推测为海尔辛的干尸。然后,他们遭遇了一次巨大的爆炸。之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如同山一样巨大的龙。

一连串无法预料的展开,都仅仅发生在几分钟前。

是的,那已经是几分钟前的事情了。

对于朱利亚诺来说,现在天空中所悬挂的紫月并不是什么稀奇罕见的事情。因为在紫月升起的那一刻,有一件更加让他混乱的事件发生了。

在他的面前,已经没有龙了。

之前那道撕开云层的光柱,它的降落地点就在那巨龙所在的位置。仅仅是一瞬,龙就这么在朱利亚诺的面前被光柱吞噬,被那可怕的能量撕扯成了碎片,燃烧殆尽。

巴哈姆特,龙王之王,即使只是一具尸体,也在这么一击之下毁灭了。

而在一行人的前方,突出岩石下方的山林上只剩下焦炭与荒芜,刚才光柱所带来的毁灭以这种方式印刻在了这座城市的郊区,如同伤疤一样告诉人们这里曾经发生过他们所不知道的事情。

与远处的女仆不同,他是静距离,用最直接的方式目睹了这道“伤疤”是如何被刻下。

“意外地很简单啊,十三位的。”

而让朱利亚诺更加不可理解的,是为什么除他之外的另外三人,竟一点动摇都没有。

“这是当然的喽,不管怎么说,我们‘犹大’原本就是靠‘屠龙’出名的。”

“哼,连站都站不稳,你还能称它为‘龙’吗?虽然我没见过巴哈姆特,但它活着的时候绝对不会是刚才的样子。”

“但那不也一样嘛,如果那玩意儿只是个大号死徒的话,那简单才是正常的好伐。”

听了卡尔的话,阿德勒发出了轻蔑的笑声。即使针对少年的嘲笑,也是对刚才那条巨龙所表现出的丑态而感到不满。

因为“巴哈姆特”,或者说这具叫做巴哈姆特的尸体,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威胁。

当巨龙突然出现的时候,他确实带给现场的人极大的震撼。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仅仅过了几秒钟,原本站立着的巨龙就突然向着一侧倾斜。随后在这数分钟内,它就一直像是个喝醉酒的醉汉,连保持身体的平衡都做不到。

在场的人里没有精通魔法的人,但实际上,这非常好解释。

说穿了,还是魔力不足。

海尔辛是被一千七百多个死徒榨干而死。而这一千七百个死徒堆在一起,也没有这头巨龙来得庞大。

在龙王之王面前,任何人都是渣滓,而一个渣滓中的渣滓居然妄想役使这个传说级的灾厄化身,是何等的傲慢与不自量力。

即便是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祭给了恶魔,把灵魂全部换成了魔力,现在进入巴哈姆特体内的海尔辛,对于这具身体而说,这不过就是从一望无际的大海里舀出一瓢水。

其结果,别说移动与进攻,连保持不像一个尸体一样躺倒,都竭尽全力。

“你猜猜它刚才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懂什么魔法。但不管怎么说,就他那副德行绝对撑不了多久。如果就这么放着让它那山一样大的身体倒下,十之八九要砸到小动物的,就算没造成砸到小动物砸坏一些花花草草也不好。”

“我觉得这一炮下来已经砸死了不少小动物了。”

“别问我啊,炮不是我打的,花也不是我踩的。把它连带那些一点点地面蒸发掉,比起它倒下已经算是很轻的破坏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德勒还想接着回他两句,但第三个声音打断了他与卡尔的对话。公爵与少年一起转过头,看向了那个站在远处,此刻一脸惊讶的朱利亚诺。

“什么怎么回事?”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

朱利亚诺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是没办法的事。如果说拿到撕破天空的光足以震撼整个城市,那么当那道光柱就落在朱利亚诺的眼前,将那条原本是他惊愕根源的巨龙,一瞬间轰成了灰烬。

这种现实就像是一个超重量级的拳手,给了一记正中面门的重拳,又在下一拳将对方打飞了四五米。这是能够摧毁理性的打击。被击倒的人除了怀疑自己的人生观以外,没有别的选择。

“到底是什么时候,把如此巨大的一条龙摧毁的不剩一块残片,变成了一件能如此轻松说出来的事情?”

“这是肯定的,第九位的。我们是教会的十三骑士。”

阿德勒向前一步,他用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看着朱利亚诺,对于一个商人来说,他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这个公爵能这么理所当然。

“圣母带来希望,圣子指引方向,圣父位于天上,天主赐福梵蒂冈。十三支敕命骑士,我们是教会的私兵,我们是教义的维护者。我们忠诚于主,不惧任何邪灵异教。我们无所畏惧,誓死捍卫真理。无论何人,若他们胆敢挑战神的权威,我等都将之彻底驱逐……”

“……我说第三位的,你不会要在这里这又臭又长的誓词背一遍吧。”

“我们都应该在教宗大人面前宣过这样的誓。我只是看第九位的似乎有些忘了,再说一遍有什么不妥吗?”

“话是这么说,但忘了的那位貌似是你吧。我们都知道总督弟弟他从来没有去过总会啊,其中就包括包括十三骑士团的结成仪式。他的誓言还是你最讨厌的那个波兰人替他读的。”

“……”

阿德勒的口中啧了一下,他转过头,不再看另外的人。而卡尔也只是无奈的耸了耸肩,随即看向了发懵的朱利亚诺。

“概括一下,你之所以会感到惊讶,只是因为你习惯了待在你自己的办公室里看底下人的报告,而不是亲临现场。十三骑士团就是做这种工作的,对我们来说,这条命早就被卖给教会了,只要上面发话了,对手是谁都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也就是说,不管是龙还是死灵法师,处理方法并没有改变,既然同样是驱逐,那便无所谓驱逐对象是谁,反正不过是工作的一部分,顶多算是一个小插曲。

“工作总要完成的,问题总要解决的。既然都已结束了,有什么好纠结的。”

这并不能打消朱利亚诺心中的困惑,因为他所纠结的并不是敕命骑士的宗旨,而是更加直观的东西。

“龙”到底是怎么毁灭的。

“那么,刚才的那道光……”

“你什么也没有看到,总督弟弟。”

朱利亚诺被打断了,他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肩膀上传来了压力,少年摆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拍着自己的肩膀。

“什么都别问,总督弟弟。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之前跟你说过吧,我可以告知你我知道的一切,但我没有义务把知道的手段也一并告诉你们。在这种时候你只需要知道那条龙已经不在了就行,至于是怎么不在的,你不用去试着明白。”

“那你们知道些什么?”

“我们?我和第三位的吗?”

说着,卡尔回过头,他看了看阿德勒公爵,那位戴着眼罩的战士已经在整理自己扯开的衣袖,一点点地把那件对他来说太紧的衣物重新穿戴整齐。

感觉到少年的视线,公爵抬起头,用他仅剩下的那只眼睛盯着远处的那两个商人。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让卡尔错开了自己的眼睛。尽管公爵看着的并不是他,而是朱利亚诺。

“知道?知道什么?我没有看见龙,因为我今天晚上住在我自己的旅店里,并没有来到这座城市。我没有见过你,没有见过十三位。我也不知道第九位的‘马太’到底是谁,那人从来没有去过总会。如果有人知道,请务必告诉我。”

“要我告诉你吗?”

“哼,区区‘犹大’和我套什么近乎,我和你很熟吗?”

“啊啊,翻脸比翻书还快。”

卡尔对着后方苦笑着摇摇头,而在他对面的朱利亚诺可没这么放松,自己到底要做些什么,他根本就不知道。

回顾一下今夜的过程,死徒、暴雨、歌声、干尸、巨龙、光柱、紫月,和现在的狼嚎。这些原本毫不相干的事情却在今天这个不眠夜中集体发生。各种错综复杂的事情,包括自然的选择,超自然的干扰,人与人之间的博弈轮番上演,从各方面都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终究,朱利亚诺只是个商人罢了。

作为一个普通的商人,也许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想,才是最好的做法。

“嘛,事情也就是这个样子。海尔辛的事情就这么到此为止了,我们在这里已经什么也做不了。”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十三位的。”

“接下……来?是啊,接下来该做什么呢……海尔辛现在已经带不回去了,我的任务也泡汤了。这几天的布局大部分也都白费了,还偏偏跑到这里和一条巨龙搞不清楚。真是……这几天真是诸事不顺啊。”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头,用扣破头皮的势头狠命地挠着。在这么发泄了一会儿,少年“刷”地把手放下来,看着天空中那轮紫色的月亮,定了一会儿,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算了,我不玩了,回家吧。”

“……”

阿德勒无言地看着卡尔。少年刚才的发言就像是这个孩子在耍小性子。这虽然很像他这个年纪会做出的事情,但如果把卡尔归类为一个普通的十七岁孩子,只有蠢材才会这么做。

“你在想什么,你不可能这么简单放弃,不然你怎么向那群红衣服的家伙解释你到底有没有抓到海尔辛。”

“我已经不管了,第三位的。”

少年撇了一下头,用余光扫了一下身后的公爵。扔下这一句,便从已经处于后方的朱利亚诺身边走过,走向了他们上来的那条兽道。

“一头巨龙出现在了离罗马这么近的佛罗伦萨,造成了如此大的影响,被全城一万多人所察觉,你觉得那些大佬是有多主次不分,还会在意一个死灵法师是死是活吗?如果他们真的想在这种节骨眼上还在这种小细节上纠缠不清的话,就让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吧,我是无所谓,奉陪到底就行。”

反正这条龙也是死徒攻击的一部分。只是现在看起来,死灵法师复活的这条龙远远比这几个月里发生的所有死灵术攻击事件重要的多,甚至能让海尔辛成为这条龙的附属品。

“连龙我都干掉了,何况一个海尔辛呢?见招拆招吧。”

“最后一个问题,‘夏洛特’。”

卡尔被叫住了,他转过身,看样子有些无奈,摇头晃手,用着戏谑的口吻回应着朱利亚诺。

“总督弟弟,这是你今天第几个‘最后一个问题’了……”

“你觉得月亮应该是什么颜色的?”

“……”

卡尔沉默了一会,他看着身后的朱利亚诺与阿德勒公爵。而在他的头顶,紫月的光芒映照在少年的脸上。眯起的眼睛,浮夸的笑容,在这诡异的光线下更让所有人感到不舒服。

“这有什么好回答的。无论月亮是什么颜色的,黑的白的红的紫的蓝的,月亮终究是月亮。只要它没落到地上,管它干什么。我只是来这里抓死灵法师的,其余的事情谁爱管谁管去,反正不归我管……瓦尔特,搭把手。”

“是的,少爷。”

最后,卡尔把身体靠在了瓦尔特的背上,就和他来的时候一样,用这种极为难看的方式被他的管家背下了山。

而这场“佛罗伦萨不眠夜”的戏剧,也伴随着几个小时后太阳的升起,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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