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没多久,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敲响,之前那个被洛伦佐骂出去的卫兵战战兢兢地走进房间。
“总督阁下,您要的图。”
“知道了,放这儿吧。”
洛伦佐的反应让卫兵有些诧异,毕竟刚刚看到他还是心情超差的样子,但才过了没几分钟就变成了另一张脸。
如果习惯了老板的暴脾气,突然对方转了性地和颜悦色起来,反而让人更加紧张。
“怎么了?还有别的事吗?”
“呃,没有。不!还有一样东西要交给您。”
放下图卷,卫兵没有立刻走。而是将夹带的一个白色信封,交到了洛伦佐的手里。
洛伦佐粗略的看了一下,封口处有火漆的痕迹,但已经被拆开。现在,这个信封只是用来存放某样东西的容器。而信封的正面,用他非常熟悉的笔迹写着一行字。
“请转交给我的哥哥。”
他转过头,用眼神询问这是什么。而他的手下只是摇了摇头。
“不知道,总督阁下。”
这是最正确的答案,如果这个时候这个可怜的家伙答出来了,这就证明他看过了里面的内容。甚至可以说,就是这个卫兵私自拆开了主人的信件。这个重罪的代价可不是人想去承受的。
与在座的大多数人不同,传递东西的人只是个武夫,没受过高等教育的杂鱼,自然在短时间内想不出这个道理。
看来这东西本来就是这样的。这么想着的洛伦佐,挥手让那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卫兵出去。
但比起总督本人,会议室中有另一个人更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信封的来历。
“那是什么?”
雅各布迫切地问道,但洛伦佐只是挥了挥手。
“别着急,老帕齐。看过了才知道。”
雅各布盯着一脸轻松坐在那里的洛伦佐,后者正不紧不慢地将卫兵递来的信封打开,将内部一张单面的纸展开查看。
看着这张纸,洛伦佐的脸色显得很平静,雅各布没有办法从上面读出些什么,这让他很不安。于是,离他上次提问没有过去十秒钟,他便再次开口了。
“现在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总督阁下,你手中的是什么?”
洛伦佐捏着信纸,他抬起头看了一下雅各布。先看了一会儿,就像是故意在吊人胃口,最后他缓缓地说了两个字。
“清单。”
“清单?”
“是的,关于这一次军事动员,各个派系,商会,家族的具体情况,倒也不是没什么可看的东西。”
说完,洛伦佐便把这张纸折好,自然地放进了自己的衣襟中……
“等等!”
雅各布大喝了一声,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包括他的侄子。
“叔叔!”
弗朗切斯科惊讶地看着他,在他的印象中,即便是在教训自己时,也从来没见过雅各布发出这么大的声音。而随着这突如其来的大喝,洛伦佐的动作停住了,他保持着把手伸进掀开衣襟的动作,看着在会议室内喧哗的人。
“怎么了?老帕齐。”
雅各布咽了口唾沫,他想洛伦佐伸出了自己的手。
“请让我看看那份清单,总督阁下。”
“很遗憾,容我拒绝。”
洛伦佐轻轻地笑了一下,没有理会雅各布的要求,然后他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我说过了,这是一份记录了这座城市里大大小小各个方面,在这次行动中所付出的人力,财务与军火资源的统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可以影射出这座城市中各个家族,也就是在座各位的真实力量。这是机密,能够翻阅这份清单的,暂时只有身为城市总督的美第奇。为了保护其他家族的利益,我不能在城市议会授权之前将这份清单交给你,我无权这么做。”
瞬间,会议室内骚动了起来。洛伦佐看着雅各布,对方没有说话,他语塞了。
“美帝奇先生,你不能这么做。”
“帕齐先生,请克制你自己的言行。”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会议室中的舆论导向已经完全吹向了总督那边,即便是反美第奇阵营,也开始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
雅各布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些人。平时当摇头草,一听到自己的利益将要受损,一个个都急急忙忙跳了出来。他再回头看着洛伦佐,对方的脸上却充满了自信。
刚才洛伦佐所说的是个无比正确的理由,或者说是相当冠冕堂皇的借口。
如果能知道一个国家在军事上投入多少军费,自然而然能推测出他的军事实力有多强。从另一种角度来看,只要任何人得到了这份清单,那么这座城市,佛罗伦萨中所有人就像是脱光了衣服的婴儿一般被摸清了底细。
在这种条件下,他不可能再向洛伦佐索要那张纸,因为这就意味着与其他势力为敌。
他无法反驳。
即便他知道,那张纸根本就不是什么清单。
他到底在想什么?雅各布看着洛伦佐,暗暗地咬牙切齿。这个老人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心中那种毛毛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因为无法预测对方到底作何打算而感到焦虑。
讽刺的是,这正是十几分钟前,洛伦佐对于雅各布的想法。
不行,不能再这么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必须主动出击。没有关系,现在的情势对自己依旧有利。我们这里还有两手没有使用,只要接下来的进程能由自己主导,那就不会输。
“总督阁下,虽然我不明白您现在所做的事情有何意义,但你我都很清楚,拖延时间并不能带来什么。所以,我希望你能够配合我们,早点把事情真相弄清楚。”
“没有这个必要。”
“嗯?”
洛伦佐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让雅各布不明所以,但总督与老帕齐也没有做过多的互动,只是独自点着头。然后他整理好之前被打断而被自己扯得有些乱糟糟的衣服,看上去十分自然。
然后,突然,洛伦佐的脸上出现了无奈的笑容。有一种更接近于自言自语的语气说了这么一句话。
“原来是这样。”
这加剧了雅各布内心中的不安。
“你在说什么?总督阁下。”
“不,只是发现了一些事情,不由得感叹了一下而已。这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但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就是我已经明白你想说的话了。总而言之,我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不能说明为什么我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应对这次死徒袭击的各种预案,是不是?”
虽然说得没有错,但必须要否认。即便这确实是自己的论断,但现在,剧本并没有照着老帕齐心中设想的走下去。
“不对,你说的太简单了,你的罪状……”
“但你刚才说的所有的一切都围绕着这一点吧。银弹的事情,召集军队的事情,避难的事情,还是别的什么,归根结底都是这个问题吧。”
没有给雅各布机会,洛伦佐决定把节奏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中。他身体前倾,以一种进攻性的谈判姿态,开始了他的反击。
“也就是说,如果我能把这个问题解释清楚,那我就不是造成死徒攻击的罪魁祸首。是这样吧,老帕齐。”
“……如您所言,总督阁下。”
“那么事情就好办了。我就在这里好好说明一下吧。”
洛伦佐坐在那里,看着有些无措的老帕齐。那双突然冒出自信的眼神中已经无法看穿这个年轻总督的真实想法了。
而就在雅各布在脑中急速地思考下一步的对策时,洛伦佐突然说了一句话。
“对不起,诸位。我其实是知道今天的事。”
先把话题扯远,然后途中抽换概念,让洛伦佐调入逻辑陷阱,自己承认……什么?!
刚刚形成的计划一瞬间被全部推翻,雅各布惊讶地看着洛伦佐。
不只是雅各布,所有人都对他刚才的宣言感到吃惊。有些人还故意用指甲掏了一下自己的耳朵,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结果只有一个人反应过来。
“看,这个天杀的自己承认了。”
弗朗切斯科兴奋地大喊并没有换来任何共鸣。而他的叔叔,这个时候也对他露出了鄙夷的眼神,也不制止,任凭他在那里丢人现眼。
“总督阁下,我可能误会了你的意思,你不可能是想说,你承认自己在此之前就知道今天会有死徒攻击,吗?”
“不,我就是这个意思。”
洛伦佐的反应,让雅各布一头雾水。
怎么回事?刚刚这个人不是还在拼死地证明自己是在今天才知道一切的吗?怎么现在做出了与之前完全相悖的举动?他到底在想什么?
突如其来的变故给他到来的疑虑,已经全部写在了这张原本老谋深算的脸上。与各种势力打交道的经历,让洛伦佐有着察言观色的能力。面对那明显地质疑,他只是摊开手,摆出一副就算承认也不会给自己带来坏处的架势。
“啊,前言撤回。确切的说,我知道会发生死徒攻击,但明确发生在今天,确确实实是在收到夏洛特商会的信件之后。”
“从何时开始知道的?总督阁下。”
“一个星期以前,老帕齐。我一个星期前就知道这事,所以说制作银弹,确实是我的主意。所以……对于刚才向大家隐瞒这件事情,我感到十分抱歉。我乞求各位的原谅。”
这位说着,总督向后退开椅子,缓缓地站起。面带笑意,对着会议室中的所有人,低下了他的头。
而这一举动,只是让雅各布的头脑更加的混乱。
即便他是一个配得上老奸巨猾这一形容词的人,但终究他已经老了。即便思维上保养得再好,面对现在如此复杂庞大的信息量,也只会让头脑陷入当机状态。
现在到底唱着哪一出,他已经不知道了,但他知道一件事。
“总督阁下,我想请你说明一下。”
当雅各布说出这句话时,他就很清楚,自己已经在跟着洛伦佐的节奏行动,自己已经无法再掌握接下来的话题走向了。
而觉察到自己优势的洛伦佐,缓缓地抬起头。
“不用多说,我自会这么做。不过,在我做出说明之前,我希望在座的各位能回想起一个人。”
重新坐下,洛伦佐又一次把他的右手手指伸进了嘴里。无论看几遍,这个坏习惯都非常的不雅。但现在,已经没人能阻止他这么做了。
“大家还记得索罗斯特先生吗?在一个星期前破产的,陈·索罗斯特先生。”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这个名字?”
“不要着急,老帕齐。你不是想要听我的解释吗?我现在就告诉你,告诉在座的所有人这几天发生的真相。请耐心的听到最后。”
雅各布没有再说话,洛伦佐用手撑着桌面站了起来,绕着桌子走到了雅各布的身旁。
与雅各布并排,却与他反向站着,他的目光投射到了雅各布身后的其他家族代表。
“正如各位所知道的,因为投资失败,半个月前,索罗斯特商会破产。由此带来的一系列坏账,令城市中的大多数银行陷入了一系列的麻烦之中。作为地中海地区的大商会,这位巨人的破产,一定让各位印象深刻吧……是不是呢?老帕齐。”
发现洛伦佐突然把脸转向自己,阴阳怪气地向自己征询意见,雅各布只是侧眼看着他,微微地点了点头。
“如您所说,总督阁下。”
姑且不论帕齐家族的意见,洛伦佐刚才的话得到了很多人的应和。资本运作,本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受到索罗斯特破产的牵连,这座城市的银行业经历了痛苦的半个月,而对于某些人来说,这份痛苦现在仍在持续。
如果,只是说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告诉他们,索罗斯特是被卡尔的夏洛特商会阴谋搞垮的,那一定会有一出好戏可以看。
但这并不是洛伦佐说这些话的目的。
“然而,各位。我在这里必须说。为了神圣的信仰,索罗斯特商会必须被毁灭!因为那个商会的会长,万恶的陈·索罗斯特,就是这一次死徒攻击的元凶。”
于是,从佛罗伦萨的总督嘴里,所有人都听到了“真相”。
哗然。
“你在说什么?!总督阁下!”
“你不是想要事实吗?我就给你事实。”
雅各布大声地质问洛伦佐,但这个时候,底气十足的年轻总督强硬地顶了回去。然后,无视了这位老人的胡搅蛮缠,洛伦佐继续他的“真相”。
“索罗斯特破产,作为政府,半个月前,佛罗伦萨市政厅对于索罗斯特商会及其本人在城市内所有的房产进行了清算。原本是为了能够更好偿还债务,弥补各位的损失,但没想到却有了意外的发现。
在陈·索罗斯特的私人住宅中,我们发现了一个隐秘的地下室。相信我,先生们,你们不会想知道这个地下室里有什么。因为当我们的人进入这个地下室的时候,就如同进入了地狱一般。
我们发现,陈·索罗斯特是一个信仰撒旦的邪教徒。在他的地下室中,充满了腐肉与尸体,还有大量与死灵术相关的仪式道具。
而在地下室的祭坛上,我们发现了一张字条。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陈·索罗斯特与恶魔相勾结,欲对这座城市发动一场攻击!”
“荒谬,你所说的这些毫无证据,我要求现在就看看那张字条,总督阁下。”
“肃静!听我说,老帕齐,如果你想要见到那张字条,你可以现在就前往陈·索罗斯特的住宅,在西边的衣柜处你可以找到那扇暗门,但你将会面对地狱,因为我们至今没有对那里进行清理。”
“无稽之谈,将恶魔迎进城市的分明是你。”
“那就请你拿出证据来,我需要证!据!”
此言一出,就像是在滚烫的油锅中浇上一碗水,会议室中发生了激烈的争论,每个人都开始面红耳赤,谁要听不到除了自己身边以外的人的声音。
尽管他们都是局外人,但刚才洛伦佐的宣言,对于所有人来说,都太震撼了。
如同所有人都是侦探,尽管没有任何实际性的东西,但每个人都想要弄明白,到底是帕齐宣称的美第奇元凶论正确,还是刚刚揭露出来的索罗斯特元凶论是事实。
无论如何,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现场已经完全失控了。
雅各布无助地看着周围混乱的场面,就连他的侄子,弗朗切斯科,都已经不受他控制得跑去和人掐架了。
现场已经难以凝聚起足够的反对势力了,没有利益,没有党争,每个人都只想证明自己是聪明人,仅此而已。
“这便是你的目的吗?”
老人怒视着洛伦佐。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只是说出了你想要的‘真相’。”
“胡扯,陈·索罗斯特与这次的事情毫无关系,他只不过是你的替死鬼。”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认定索罗斯特不是元凶,除非你知道真正的元凶是谁,否则不会这么激动。”
八月的蝉褪去旧壳,当这群吵闹的昆虫飞走后,只留下蝉蜕依旧挂在树枝上。
而雅各布的心情,就像是已经准备好了捕蝉工具,却被那只蝉当着自己的面金蝉脱壳一般气急败坏。
索罗斯特,其实当这个名字第一次从洛伦佐嘴里迸出来后,雅各布便隐约觉察到了他想要做什么。但直到刚才,老人却只是看着它发生。
比起蝉,老人其实更恨自己。
“别得意,总督阁下。也许你不知道,你刚才的说法,是不会得到认同的。”
“你指的是教堂那边吗?”
“哼,你已经知道了吗。”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也许你自认为利用了对方,但对方也同样利用了你。”
“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谁利用谁并不重要。”
听到雅各布这句话,洛伦佐笑了笑,他用手拍了拍雅各布的肩膀,像是在嘲笑他。
“喂,老帕齐,我说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已经忘记了吗?”
“什么?”
“谁利用谁,取决于谁先舍弃谁。”
什么东西!雅阁布刚想回几句,突然间,有一个不速之客闯入了会议室。
“帕齐先生!”
那人穿着普通的衣服,没有穿着铠甲,应该是个外人。身上全是水,也分不清那到底是外面的雨水还是运动后的汗水。
老帕齐认得他,因为那是他的手下。
“怎么了?”
听到主人的询问,帕齐的人擦了一下自己的头,焦急地跑到雅阁布身边,然后贴着这个老人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瞬间,雅各布的脸色便如同死人一样苍白了。
“计划有变,择日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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