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物浦,某条小巷之中。
咔啷咔啷——
宛若金属锈蚀一般陈旧的声音,自空无一人的小巷深处传来。然后,就在下一刻,看似普通的一面墙壁陡然翻转,将一条通路展现了出来。
黑衣的青年,缓缓地从通路之中走了出来。冷静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看见之后,他这才对着打开的墙壁轻轻一推,再次将其恢复原状。
“……两点三十分。”
微眯双眼以适应突然的明暗变化,尤达掏出怀表,轻声地确认着。
“据事故发生还不到一个半小时,时间还充裕地很……虽然很想这样说啦,不过,这种大事可容不得我盲目乐观。”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应该足够那些人将整个市区内都搜查一遍了……不,考虑到他们基本都是一群乌合之众的因素,这个时间应该得延长到两个小时左右。”
“老师实验室的位置是非常隐秘的,而且没有正确的魔导钥匙绝对无法进入。所以说,那群人可以找到这个地方并成功的几率几乎为零。而在他们彻底搜查完成,开始意识到自己是找不到玛莉小姐的时候,他们就很有可能通过媒体的力量来进行寻找。而只要这样的情况一经发生……”
咬了咬嘴唇,他还是将那个最糟的结局给说了出来。
“……获知了这一情报的爱尔兰人,与不列颠人的矛盾会更加的激化。即便是无法让爱尔兰直接独立,也可以起到相当的推动作用。”
“如此,幕后黑手的计划便成功了。”
紧了紧身上的风衣,将领子高高地立了起来,再扣上大檐帽以遮掩面容,青年就这样向前迈进着。
并没有选择通过空中来提高移动效率,而是老老实实地混在人群当中行走。在现在的情况下,这种掩人耳目的行为,显然要更加地合适。
“……而我的目标,那就是尽可能抢先他们一步地,调查清楚事件的真相,并且将其公诸于众。”
“人们对于先一步公开的情报,往往会抱有更大的信赖度。马后炮式的回应,哪怕它是真实的,往往也会被人们嗤之以鼻。这是一场时间的竞赛,而我们在最开始便已经落后了一步。不过所幸,追查的目标还算是明确。”
压低了嗓门,以任何人都无法听见的低沉声音,他缓缓地念出了那个名字。
“——圣座。”
在不引起他人注意的前提之下,尤达四处环视着,当眼帘中捕捉到了一个哥特式的教堂尖顶时,他的视线顿时变得锐利无比。
——那是利物浦基督君王都主教座堂的尖顶,是整个市区内最大的天主教堂的尖顶。
……如果是这里的话,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在心中如此地下了定论,他悄无声息地从人群当中离开。低着头,双手合十,就如同一位虔诚的清教徒般,青年踏上了前往教堂的道路。
……只不过,应该说是天不遂人愿吧,很快地他便不得已地卸去了自己的伪装,改换成了一副严肃的神情。理由无他……
“……”
……在前往教堂的道路之上,青年与将近五十人的执行者,正面相撞了……
“……”
两方都没有吭声,只是站在原地,静默地对峙着。知道恶战难逃的尤达,只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即,开口大喊了一声。
“「大卫王」——”
“Yessir!”
一侧的屋顶之上,传来了机械似的回音。高大的金属人形,总算是不再隐藏,坚定地阻挡在了其主人的身前。
“……”
看着这样的一幕,执行者们依旧是一言不发地,纷纷拿出两柄精致的受难十字架,预备般地架在自己的身前。
金属人形汇聚着狂风,受难十字反照着圣光,低沉快速地咏唱声充斥全场……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是在强调着此时的气氛——
——战斗,一触即发。
然而……
“……住手。”
突兀的声音,在执行者之中响起。听到了这个声音之后,哪怕是尤达,都不由得意外地挑了挑眉毛。
“执行者的工作,以「净化序列」上的亵渎者为最优先。为了一位普通的魔法使而浪费时间与体力,并非我们信理部的作风。作为执行者的你们,务必要弄清楚这一点。”
“况且……”
“……这次的净化对象,实在是容不得我们有半分的疏忽啊……”
咔啷咔啷——
——咚!
金属制的大门,被重重地合上,就如同一柄重锤般,敲打在了少女的心中。
……到了最后,自己还是什么用场都派不上吗……
就仿佛是残忍地宣告了这样的事实……少女的心中如是想着,不由得露出了自嘲的一笑。
她细细地回忆起了来到这里一路上的历程。在皇家荣耀号上遭遇的危机,是依靠尤达和约翰的力量才得以迅速解决;在伯明翰贫民窟中遇到的危险,也是凭借他才能够脱身。再加上现在的这个事件……可以说,自始至终,她都是在依赖着其他人的行动。
……如果没有他们的话,自己恐怕都没有办法站在这里吧……然而,现在的自己却……
父王,对不起……原本是想要替您分摊一下压力,我才会来到这边的。不过,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反而是增加了不少压力吧……
约翰,伊迪亚特,你们也是……虽然平时看起来个性完全不同,不过到了现在,恐怕都正同样地焦虑着吧……
弗萝伦丝小姐,还有小依文洁琳……将你们所喜欢的人卷了进来,真的是非常抱歉……
最后……
“……尤达先生……”
轻声地念着这个名字,回忆起他走出房门时那毅然决然的背影,少女的心中就不由得一阵绞痛。
「没有关系,请尽管放心吧。我一定,会调查出这次事件的真相。」
年轻的魔法使,头也没回地,静静合上了房门,仅留下孤单一人的少女,与这样的一句话。她无数次地想要开口,请求他带着自己一起行动,可事与愿违,在大门关闭之前,少女都没能发出任何的声音。
咚——
那沉重地关门声,在狭小的室内敲出了无尽的回响。直到青年身影消失的那一刻,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啊……啊……
……这双手所犯下的罪行,居然要他人为此而承担责任……何其的肮脏啊,这样的自己……
摆在胸前的双手,以近乎能令指甲刺破皮肤的力度,用力地攥紧着。
是的,“这双手所犯下的罪行”。
作为日不落帝国公主,并且在将来还极有可能会成为长公主的少女,至少从所受到的教育上来说,她是理应不会为了这种事情而慌乱成这幅模样的。然而,在那个时候,她整个人却又如同断线木偶一般,其原因就在这里。
……并不是那位“目击者”在自己杀人之后栽赃于她,相反的,其实是她夺走了受害者手中的匕首,再亲手将他杀害。这样冲击性的事实,直接便将她的大脑清理成了一片空白,这才有了后面的那一幕。
的确,也并不排除这其实是圣座阴谋一部分的可能。用尤达的话来说,就是“在操纵人心的领域中,圣座的手法甚至比地狱中的魔鬼还要高明”。只不过,就算知道了这一点,少女却依然无法释怀,原因无他——
——在杀死那个人的瞬间,她的心态与动作实在是有些过于平静了。就仿佛是经历过了千锤百炼,使得“杀人”这一行为变得跟“见到长辈要打招呼”或“饭前要先做祷告”一般理所应当,成为了“常识”的一部分。如果将其当成心灵操控的手法的话,这实在是太自然,太高明,太不着痕迹了。
这样强大的手法,真的是圣座能够拥有的吗?也许吧。不过,按照效果来说,那至少是需要咏唱五小节以上咒文的强力信仰魔法,诸如“神之子的劝化”一类的。然而,在当时,自己却又没能够听到任何的咏唱声……
“……绝对有问题。”
紧盯着自己的手心,少女的表情稍稍认真了起来。
“尤达先生,对于这次事件的推测,的确是非常有道理。可以说,在现在的局势之下,这种推测的确是最有可能的情况。不过……”
“……仔细一想的话,虽然没有什么大的破绽。不过,一部分的漏洞,却是无论怎么想都填充不上……感觉就像是……”
轻轻地咬了咬嘴唇,她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最为直观的感受。
“……从最开始,推理的方向便产生了微妙的偏差一般。”
“……”
闭上双眼,更加用力地抱着自己的膝盖。许久之后,她用力地吸了一口气,迅速地从床上站了起来。
“去调查看看吧,现在可以修正这个偏差的,只有我一个人了。”
“……至少,这一点责任,我希望自己可以切身担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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