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
齐影疏从病房中走出，顺丢带上门之后，才望向门的一旁：“你果然还在啊。”她的语气里有些无奈。
“是啊，”张桂铭背靠墙壁，出神地盯着屏幕漆黑的手机，“以他的欠揍程度，指不定在看守所里惹了什么人呢，在联系上老叶之前就先帮他看个门吧。”
“叶哥啊……”齐影疏似乎回忆起了过去，“好久没见到他了呢。”
“是啊，你们家网吧关门之后他就没有固定出没的地点了。”张桂铭絮絮叨叨，“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是——”
他忽然止住不说了。
……
——『要问为什么……就是“喜欢”吧。』
……
这句话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像一根钢钉插在他的颅腔，如一具枷锁扣在他的心上……张桂铭大口呼吸，试图平静下来，但是做不到，奔涌的思绪好似一只鲨鱼①，一旦停滞，便是永恒。
“——喂，喂！桂铭！没事吧！”
张桂铭猛然惊醒。
“没、没事。”他冲齐影疏摆摆手，“我没事。”
“你怎么了？”齐影疏看出了不对，“今天发生什么了？平时你就算偶尔提到焕生也不会——”“——闭嘴！！”
张桂铭条件反射般，以毋庸置疑地语气低吼：“别提那个名字。”
“——！？”
齐影疏被那句咆哮似的“闭嘴”吓呆了，直愣在原地，直到听见动静的医护人员赶到，她才如梦方醒，代张桂铭点头陪笑道歉才把他们送走。
“唉……”她长叹一声，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你今天是怎么了？能说说么？”
“……”张桂铭沉默。
就在这时，病房的大门在他们面前打开了。
“桂铭，进来说吧。”
肖尼西扶着墙，仍然微笑着对张桂铭说道。
…………
“明明才刚告诉过你不要乱动，你怎么就死不听啊？”
齐影疏相当焦急地把肖尼西拖回了病床上。
“但是啊~佳铬他都吼成那样看欸？”肖尼西双手抱怀，“你说是不是，桂铬君？”
“我的名字有那么好玩么……”
张桂铭叹道，在病房中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左右看了看，和所有的医院一样，这里的配色不是苍蓝就是惨白，一种忧郁脆弱的气息同福尔马林的味道一并弥漫其间。
“那么，神经衰弱的硅铬君，”肖尼西被齐影疏强制性地用病床两边自带的束缚带捆上了，但他仍然浑然不觉般说着，“我们聊聊吧？”
“…………哈。”
数月以来第一次，张桂铭笑了，虽然只是苦笑而已。
随后，他便把今日遇到刘谷冰妍一事给说了。
在诉说之时，他抬头望向吸顶的白炽灯，白晃晃的，恰似冬日的骄阳——就和遇见他的那天一样，一样平和，一样安详。
——就和他离开的那天一样，一样寂静，一如死亡。
——那个曾经在绝望中寻找希望的少年，现在在哪里？
——那份曾以为永恒的信仰，现在在哪里？
——看不见，看不见希望，如同行走在没有尽头的灰色沙漠上，四面八方都一样。因为这是盒子中的沙漠，盒盖遮蔽了阳光，现实的封条封锁在外边，隔绝了信仰、理想与希望。
直到……
直到那一天……
……
“要问为什么……就是‘喜欢’吧？”
……
那一天，盒盖被打开了，色彩和阳光涌了进来。
但是……
但是如今却……
…………
“哦~这样啊，明白了明白了。”虽然全身都被固定住，但肖尼西仍然不住地点头，“简单来说，就是你张佳铬对一个合法萝莉感到ドキドキ了呗……你要干什么？等等喂喂喂喂我可是伤患啊！影疏救我！啊！”
“不，你这个……”齐影疏有些尴尬地扶了扶眼镜，言下之意就是这是你自己作我真的救不了。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张桂铭回到座位，总结一般地说道，虽然很不愿意谈及会触及到那些回忆的事，但都说出来之后反而感觉好多了，“你们想说什么？——算了，你闭嘴，影疏想说什么？”
“啊……哈哈……”齐影疏笑得更尴尬了，只好捶了又要说什么的肖尼西几下，“我想说什么啊……”
思考良久。
“……我希望你能回来。”
“？”
张桂铭微微抬头，他似乎没有听懂。
“桂铭，”齐影疏说这话的时候看向了窗外的夜空，那是罕有雾霾的夏夜，星辰寥落，“已经半年了，这半年来你活得完全不像你，这一点我、尼西还有叶哥都看得出来。”她轻声说，“可是你总该走出来的，就像你对……焕生说的那样，‘别人越是否定你，你就越是要笑给别人看’……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忘了吗？
“斯人已去，但你还在；你的梦想被粉碎了，但你的信仰应该还在吧？既然如此，就借着这个机会重新来过吧？桂铭。”
“……”
沉默，张桂铭似乎在思考。
“……呵，好嘛……”他自言自语，“好像是啊……居然被那俩神经病吓了大半年……真他娘的丢人哈……呵呵呵呵……”
他笑了，笑得还挺渗人的。
“谢谢，”他说，“我会去试着回来的。”
——试着再次将盒盖打开。
——而且这次不是为了让光彩流入，而是为了……
他奋然起身，在齐影疏欣慰地目光和肖尼西看中二病的目光中，挂着狂气的微笑，转身，跨出房门。
那狂气的微笑就和视频里的如出一辙。
紧接着，他拨通了“老叶”的电话。
叶程烽，张桂铭和肖尼西的另一位大学同学。
从法律上来说，他是个无业游民、社会闲散人士，用江湖一点的话说，他是个情报贩子，以现实的角度看来，他是个黑客。
“喂，老叶，总算开机了啊，今天找你有两件事……”
…………
『①：鲨鱼是一种神奇的生物，必须不停地游动，否则明明是条鱼的它却会淹死。是的，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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