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云?”一只素白的纤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昏黄的灯光下,女人一身洁白的中州长裙,巧笑嫣然,轻轻呼唤。
“师傅?”岳云伸出手,想去触摸眼前的人,却觉得自己沉入了一个深渊,越来越冷,她的身影,仿佛隔着水面,越来越模糊……
“噗!”岳云猛地喷出口鼻中的积水,紧接着是一阵咳嗽,视线渐渐清晰了起来,眼前站着一个高挑的蓝发身影,脚边有一个空了的木桶。
“你……”看清楚了来人,岳云愤怒地一声低吼,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两根二指粗的铁链栓住,整个人被悬吊在离地一米多的半空中,叮叮当当的铁链交错声随着他的挣扎不断传出!
“音后的传承果然厉害。”眼前之人正是迪亚欧斯的“湛蓝玫瑰”,莉安娜。此时的她依旧一身戎装,英姿飒爽,却并没有带佩剑,只在腰间插了一把短刀。
“你们杀了师傅,别想我会放过你们!”“我还需要你放过吗?”莉安娜冷冽的目光饱含着杀气,岳云尽管一阵心惊,却依旧死死瞪着她。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莉安娜冷哼一声,来到岳云面前,手已经握在了刀柄上。
岳云冷笑着嘲讽道:“你以为我会怕你的刀吗?”
莉安娜先是一愣,紧接噗嗤一笑,那娇憨的模样却让岳云心里一凉……
“你年纪不大,还挺能说,”莉安娜拔出腰间的短刀,寒芒倒映着她的眉角:“既然你是个硬骨头,那我就不用这个。”手指微动,短刀划过岳云的耳边,扎入了他身后的墙。
岳云正奇怪的时候,却见莉安娜双目一闭一睁,一抹血红染上她的双瞳,四周的空气都因为她的改变而变得凝重起来,一阵微微的气浪宛若轻风般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掀起一圈尘土。
武化也分浅层和完整两种,浅层武化的负担小,增加的力量也少,完整武化负担大,解开的力量也大,而且因为要在一瞬间爆发,还会在自己体外形成一阵罡风。
自己已经被制,就算她是要杀自己,犯得着这么浪费地使出完整武化吗?
完成武化后的莉安娜伸出一只手掐住岳云的脖子,让他与自己四目相对:“你不知道吧,我们还是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岳云瞳孔猛地一缩,却听莉安娜继续说:“撼刖冲岚,玄音八绝里面的‘四实诀’,具有切金断木,移山撼岳的能力。”莉安娜如数家珍地将岳云那少有人知的玄音奥术娓娓道来,在他的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看着岳云开始变化的神色,莉安娜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了,她嫣然一笑,手指轻抚岳云脖子上的皮肤,神色说不出的妩媚:“可怜的小子,被师傅当成了实验品,你可知道,玄音奥术最为强大的能力并不是那伤你肌体的‘四实诀’,而是掌握人心,乱你神志的‘四虚诀’……”岳云没有听完这一整句话,因为从她说出第一个字开始,莉安娜眼中的红芒越来越盛,与之相对应的,是岳云眼中渐渐黯淡下来的神光。
双手一合,用出玄音奥术特有的手诀,莉安娜红唇轻启,缓缓吐出一个字:“离。”这一声轻语仿佛点碎水面的一根手指,丝丝透明的波纹从她嘴角展开,岳云那双黝黑的瞳孔,在这一刻终究失去了焦距,神情也变得呆滞起来。
轻呼出胸口积压的一口浊气,点点香汗出现在她迷人的脸庞上,让她不由得苦笑:“就算是完整武化后,用出这招还是这么勉强吗,想不到我居然连一个小孩儿都不如。”
看着岳云低垂下来的无神目光,莉安娜秀眉微皱:“你的名字。”从奥术组建完毕的那一刻起,岳云的过去,就被她握在了手里。
“岳云。”声音很平静,再不带丝毫感情。“哪里人?”“中州,东周威海人。”
东周?听到这个中州列国中不算强大,却是唯一与迪亚欧斯接壤的王国的名字,莉安娜隐隐有些猜到了这个少年的来历。
“威海,五年前东周的威海舰队覆灭之地,你那时在威海?”“在,一直到威海港收复,我都在。”“那么,”莉安娜眼中精光一闪:“告诉我,自威海舰队覆灭,到你遇见音后之间发生的所有事。”……
五年前,东周威海。
岳云抓起一只被浪花掀翻在沙子上的小海龟,轻轻地把它推回了水中,夹杂着腥味的海风吹拂在那张白净的小脸上,卷起两腮殷红。
“玉儿姐,爹娘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从岳云开始记事起,他一年都难见父母几次,从小他就知道,他们是东周威海舰队的军人,在他们家门上,还有着一面装裱精致的匾额,上面四个烫金的大字“尚武忠国”在百米开外都清晰可见,“我儿天生就是要当军人的。”谈到自己的父母,岳云觉得自己倒不如叫他们长官更贴切,自幼的军仪与军用武术的训练中,他们都出人意料地严厉,偶尔放下训练,和自己度过的轻松时光又是那么短暂。
“应该快了吧,两位大人现在应该到了外海了吧。”现在岳云身后的女孩儿轻声道,一袭翠绿的长裙随海风飘摇。
“真的么?”岳云却低下了头,他早就感觉到了,父母这次的出海不同于以往,他们走得是那么匆忙,甚至于连给自己告别的时间都没有。
“今天是五月七号,爹娘已经离开了二十多天了,玉儿姐,爹娘的环海巡游还从来没有超过二十天的。”每一天的傍晚,他都会来到自家府邸后面的海滩上,望着天边,那倒映着火红的夕阳,水天相接的地方,期盼着熟悉的那一行黑点的出现,哪怕只是几只海鸥,都能让他惊喜一阵。
“少爷,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绿衣少女轻轻一叹,拍拍岳云的肩膀道。
岳云不舍地起身,在转身的一瞬间,习惯性地,最后一次将目光沿着海浪投向远方。
轰!一声沉闷的巨响突兀地从远方传来,岳云感觉到自己脚下的沙滩都在这一刻晃动了起来!
“那是什么?”远处,自地平线起,出现了一道白光,那光芒的耀眼甚至掩盖了渐渐低垂的夕阳,但是白光持续的时间很短,仅仅就一瞬间,下一秒,地平线尽皆变成了乳白色,而且越来越粗,海水轰隆的翻涌声越来越大!
“海啸!”女孩一声惊叫,那条迅速变粗的地平线在两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面高达十多米的蔚蓝色水墙,大海深邃的巨口就要将两人吞没!
一只尚且幼嫩的小手环住了女孩的细腰,年仅八岁的岳云带着比他高出两个头的女孩在沙滩上极速奔跑,猩红的瞳孔透着不甘与绝望。
“少爷……”在死亡的恐惧下,女孩却意外地平静,只是两行晶莹的泪花盈出眼眶,拍打在岳云的眉角。
“爹爹,你和娘亲为什么要参军呢?”“讲大的是为国为民,说真的话,就是为了保护身边人啊。”强行武化的岳云极力保持着极速衰减的神志,脑中父亲铿锵有力的声音嗡嗡作响,他年纪不大,想不了那么多,但爹爹都说了,那这就是对的!
海浪的速度快如闪电,岳云拼命的狂奔不过换来了半分钟的宝贵时光,看着他背后那面即将砸落的庞大水墙,女孩闭上了双眼,抱紧了岳云。
一口鲜血喷在女孩的绿衣上,在万钧之力临身前的一刹那,他抱着女孩滚到了一块巨石后面,稚嫩的后背留给了海浪,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仿佛听到一丝悠悠的琴音,只是下一秒,就只剩下哗啦的水花声了……
“你还真是命大,能在碧波龙啸的余浪中活下来。”岳云不知道,莉安娜可是清楚那天在威海外海发生了什么,一百五十名以撒奥法军团的精英操纵着帝国新开发的猎天式战略奥术,碧海龙啸,在顷刻间就覆灭了东周整个威海舰队,奥术引起的余波甚至直达威海,席卷了整个威海城,事后经东周东海总督府统计,至少二十万人直接死在了这场浩劫中,在那之后的一年里,整片威海都漂浮着死尸,腥臭味甚至飘到了远在百里之外的东周皇城,镐京,一个东周诗人为此还专门写了一首诗,其中一句:“千帆白浪滔天荡,万里枯骨举国殇。”更是让整个中州的人对他们迪亚欧斯冠以“白浪”的蔑称。不过更让莉安娜注意的,却是岳云最后听到的琴声,尽管她隐隐感觉到此事或许跟音后有关,但在那滔天巨浪中,仅凭音后一人之力,怎么可能在救出岳云之后还活得下来,要知道,整个威海城在那之后活下来的人还不到十分之一,那还是因为这些人离海较远的缘故。
“那之后呢,你就遇到了音后?”“不,好不容易活下来的我,只是进错了地狱的门而已。”
……
啪!岳云左手成掌劈在眼前袭来的少年的左手腕上,一把锋利的匕首擦着他额前杂乱的碎发横飞而出,另一只带着斑斑血迹的右手顺势重击在他的腋下,少年顿时全身一麻,毫不设防的颈部即刻迎来了一记沉重的手刀,交手仅仅一秒多,手持匕首,年纪几乎比岳云大上一倍的少年就倒在了岳云的手上。
“那个年纪大的还是预备营里有名的左撇子好手呢。”一个在一边观察着两人的高个军官冷笑道,一条蜈蚣般的长长刀疤从他的额前一直划到脖子上,阴沉的目光仿佛毒蛇一般。
“那就决定是他了,墨字王刀!”另一个人的身影隐藏在黑暗中,身形面貌都看不清,只是声音雄浑有力,隐约间透着无上的威严。“每天的‘苦菩提花’都喂他服用了吗?”黑影又问。
“放心,那小子已经离不开它了。”军官看着岳云那苍白的脸色以及毫无生气的目光,肯定地道。
“喂!”军官朝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岳云大喊,后者回过头来的一瞬间,军官扔出了手中的那一支月白色的花朵,岳云伸手接过,没有丝毫迟疑,直接塞进了口中,连花枝都没有放过,全部吞进了肚子。
“岳宏志和齐舞没有守下寡人的疆土,现在,让他们儿子还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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