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ncock Fabrics，碧空市最有名的面料商店及服装定制门店，远晴有几件衣服就是在这定做的，据她说，做出来的衣服丝毫不逊色于我在香港尖沙咀定制的那套Zegna西服。
此刻，我就把车停在这家店门口的空地上。
没有马上进去的原因——远晴趴在后座上睡着了，她那件黑色羊绒大衣此刻正像被子般盖在身上。
昨天的事，远晴对自己的行为还算有些愧疚，所以贸然叫醒她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我还是选择不这么做。
因为面前停着的奔驰，好眼熟，不就是枫蓬兰那辆轿跑么……
根本不需要约定，两个人稀里糊涂来到一个地方，像是被什么牵引般，西方人管这个叫命运，而东方人更愿意称之为缘分……个屁咧，用膝盖想想都知道这一点也不浪漫，远晴和枫蓬兰都是朋友了，来一家店很正常，没准就是远晴推荐的。
我把车钥匙放到远晴身旁，拿上设计图和纸样，下车走进面料商店。
踏入门内的瞬间，我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各色蕾丝琳琅满目，针线皮尺一应俱全，两侧足有四米多高的架子上斜摆着一卷又一卷面料，牛仔布、粗花呢、铜氨丝……光是羊毛面料就摆满了右边一整个过道的架子，难怪这面料商店足有两层楼。
“先生您好，请问要选面料还是要做衣服？”
前台小姐甜美的声音把沉浸在面料海洋中的我拉回到现实。
“选面料。”
“好的先生，请问您要做什么衣服？”
“西服。”
“您想要进口面料还是……”
“意大利品牌的面料有吗？”
“有的。”
小姐在柜台下面翻弄片刻，取出本比词典还要厚上许多，轻轻一扔能砸死几个人的书送到我面前。
这并不是书，而是面料表，各种面料被裁成小块，贴在书页上，下面还有名字和介绍，供顾客挑选。
不愧是远晴喜欢的店，不但有Zegna、Loro Piana、Marzoni和Cerruti 1881这些奢侈品牌，还有VBC这类价格亲民的面料品牌，此外还有许多名不见经传的意大利本地小品牌。
西服的档次首先看面料，其次是剪裁，而品牌可以往后放，要不是那些奢侈品牌往往有着一流的面料和裁缝，鬼才会跑去香港买衣服。
考虑到家里的财力有限，还是买VBC的料子比较好，做一件上衣也就一米半的布，算下来顶多一千。
“先生如果想夏天穿的话，我推荐Zegna的Trofeo 600，这款面料是羊毛和真丝混纺，品质很高。”
是是，不但品质高，而且价格贵得离谱好吗？一米五千这价格你们是怎么标上去的？确定没多打一个零吗？我那套Cerruti的衣服才一万多诶！
“或者VBC的春季经典系列，面料很轻薄，有麻的质感，而且颜色丰富，非常适合做休闲西服。像先生您这么好的身材穿上肯定很性感。”
大概是看到我皱眉，小姐连忙推荐另一款面料，还帮我把书翻到春季经典系列。
我还是第一次被女人用性感这个词夸，感觉怪怪的。
“可以做出瀑布肩吗？”
“当然可以。”
那就这个了吧，但是量多少还得问一下店里的裁缝，毕竟我比常人高，身板也宽，按远晴的说法，简直是一堵墙，所以需要的面料也比较多。
“那个，刚才是不是有一位年轻的金发女士和棕发的来过？”
我仔细看了看一层，不见那一抹金色，看来枫蓬兰在楼上。
“诶？”
前台愣了一下，眼睛里满是疑惑。
“别误会，我是她同学。”
“哦，那位顾客在楼上，我带您去吧。”
“不必了。”
谢绝了前台的好意，我踏上台阶，才走到缓台，我的目光就和站在二楼楼梯口的单小姐的目光撞上了。
“啊，郎先……”
我抬起食指贴到唇前，提醒单小姐不要说话，她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停止了礼貌的问好。
“好了，纸样改好了，144的门幅，只要四米就好了。”
“诶？只要四米就可以啦？”
“当然，合理剪裁是很省料子的，剩下的面料你还可以拿回家去，做做装饰什么的。”
在面料堆成的崇山峻岭中，我看到了宝贵的平原，那里摆了张红木长桌，枫蓬兰背对着我坐在桌前。旁边一位头发已经斑白的中年人正拿着划粉笔在一截提花蕾丝上画着什么。
踮着脚凑过去，我终于看清枫蓬兰在做什么。
“在修改纸样啊。”
“哇啊啊啊啊啊啊！”
我弯下腰，贴着枫蓬兰的耳朵说道，不料这竟招来了她丝毫不符身份的惨叫。不知道是因为她耳朵敏感，还是因为不想让我看到纸样。
“你，你怎么在这？”
像是在捍卫着什么珍宝，枫蓬兰手忙脚乱地将面前的几幅设计图和纸样笼在一起，然后把整个身子趴在桌上挡住，扭头望向我，她绯红的小脸一鼓一鼓，活像只吃多了的仓鼠。
她还真努力啊，一件衣服都要画这么多图，连纸样也画了三张不同的，相比之下只画了一张的我真是怠惰。
“我来看我兄弟有没有画出设计图，嗯，果然是印象派啊。”
枫蓬兰的设计是一件冷调渐变色的抹胸长裙，由数层欧根纱合并而成，似水波般起伏荡漾，在上半身还点缀了数朵象牙白小花，在青紫的底色上突得格外显眼。如果枫蓬兰把头发染成亚麻色再穿这件衣服，简直就是仙女下凡。
“谁是你兄弟？”
“唉呀，被抛弃了，心好痛，哪凉快我哪呆着去。”
说罢，我做出转身走开的动作，还没迈开腿，胳膊就枫蓬兰给抓住了。
“你来干什么？”
“和你一样，买面料啊。”
后退两步，我靠在桌上。枫蓬兰今天穿的和远晴差不多——黑色的针织衫，外面是件风衣。不过那件套衫很薄，而且还是修身设计，胸部的曲线被完美地展现出来，腰身看起来也更细了，使得她那本就绝妙的身材显得更加诱人。
“给我看看你的。”
枫蓬兰抽走我夹在腋下的设计图铺在桌上。
“诶？不就是件西服嘛。”
“贵精不贵奇，设计只要能让费马满意就好，否则就要被赶会原来的班级了。”
“啊？哦，难怪那天早上你带着高中部的袖扣。”
枫蓬兰眨巴着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是啊，所以说我必须成功，我可不想整天见不到兄弟啊。”
“切，嘴贫～”
虽然嘴上这么骂我，但她还是克制不住自己，嘴角微翘笑了出来。
“哦，对了，介绍一下……”
“不必了。”
枫蓬兰想为我介绍身旁的裁缝，不想话刚说出口，就被人打断了。
是远晴，那小家伙睡醒了啊。
“我想不会有第二个人比我更熟悉这家店，是吧？郝叔？”
皮鞋在地板上踏出清脆的响声，远晴踩着小碎步踏上楼梯，她今天挎了鲶鱼包（Celine的一款手袋，因为有两条长长的带子，像是鲶鱼的胡须，所以被叫做鲶鱼包），里面应该装着纸样和设计图。
“远晴来啦。”
裁缝推了推眼镜，放下笔转身去看楼梯口，我这才发现他脖子上还挂着条皮尺，它原本应该是白色的，但岁月在上面刻下了黄黑的颜色。
“远晴！早上好。”
“早上好，蓬兰。”
远晴脸上满是不由衷的笑容同枫蓬兰问好，只有我这个当哥的能看出来。
明明前天还咬牙切齿来着，现在就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笑脸相迎，远晴也真是长大了啊。
“给哥哥介绍一下，这位是郝叔，非常优秀的裁缝，我的很多衣服都是他亲手制作。”
远晴抬起右手朝向那位男人说道。
“你好。”
“你好，郎家和枫家的孩子果然都一表人才。”
郝叔笑侃道，转身继续画布料。
“郝叔，能先帮我扯一米半VBC的春季经典吗？”
“一米半不够，两米。”
郝叔头也不抬，他只是斜下眼睛瞄了眼设计图，就斩钉截铁地说道。
“诶？为啥？”
“不为啥，肯定要一米半往上，做剩下的料子，你还可以拿回家做腋下吸汗补丁。”
吸汗补丁？还有这种说道啊，我果然有太多需要学的了……
“我就不明白了，你们还没学会打板画样呢，这么为难你们干嘛。”
说着，郝叔用剪刀沿着粉笔线裁下一截提花蕾丝。
“怎么样？要不我来缝？”
“不必了，家里有缝纫机，我也要锻炼锻炼。”
蓬兰笑道，把裁好的面料叠好装进印着Hancock Fabrics蓝色大字的纸袋中。
“好了，小伙子要春季经典，远晴你要什么？”
郝叔转身面向我和远晴问道。
“缎面底布雪纺面料有吗？”
“有，但是不多，都是压底的货。”
“我去看看，哥哥先你去楼下买线、缝纫机针和装饰品，这是单子。”
远晴拉开鲶鱼包，把一打A4纸递到我手中，纸上印了许多蕾丝和纽扣、饰品的图片，有一些还是画出来的，话说这画出来的饰品都是远晴自己设计的吧，能买到吗？
“我陪你去吧。”
拿起纸袋，枫蓬兰拽拽我的袖口。
“好啊，不如你以后就做我的版型师好了。”
“切，给你做版型师？那我的设计天赋都白瞎了，倒是你，三年学下来也算是科班出身，来我公司如何？”
枫蓬兰抱住胳膊，牛气哄哄地说道。
“你有公司吗？”
“那个，以后会有的。”
这种自信真是令人佩服不已……话说她这算找我当合伙人吗？
“请我做经理，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好啊，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这孩子果然掉进让我当总经理的前提里了。
什么都能给我？如果我想要你呢？
当然，我不会把这话说出来，不管怎么说现在的形势不准许我和她有在进一步的关系，只做朋友就好了。
和枫蓬兰下了楼，我突然感觉不太对劲。
缎面底布？远晴昨天晚上说她设计了薄纱连衣裙啊，怎么用得上那玩意？要用也是用枫蓬兰的欧根纱……她撒这个慌就为了戏弄我吗？
“唔，远晴的品味真是奇特啊……这个条纹不会像纸片吗？这种料子怎么会有啊……”
枫蓬兰不解地翻看着纸张，嘴里嘟囔起鉴赏性的话语。我一直没看到远晴的设计图，至于纸片般的感觉也是无法想象，希望她别做出来个后现代气息的艺术品。我反正是不能理解那些抽象的东西。
在缝纫用品的货架上，我找到了缝纫机针，不过，为什么针盒上面会有9、11、14之类的标号？究竟买哪个啊？
“咯，这是针号卡，我建议你把这些针全买下来，因为以后设计的衣服会很多，各种材质都有。”
枫蓬兰递来一张明信片大小的卡片，上面写着针号和适合缝纫的材料、衣服。
“那就只好，全买了。”
“线在这里，啊，软尺和划粉笔也要买吧。”
枫蓬兰从旁边的货架取来两米五的皮尺和两盒划粉笔，从透明的包装能看到其中一个里面放着各种颜色被做成三角形的片状粉笔，另一个则和普通的铅笔没什么区别。
这小家伙还挺可靠的嘛。
“嗯嗯，谢谢你啊。”
“咯，来吧，表扬我吧。”
听到我的道谢，枫蓬兰骄傲地抱起肩膀，小脑袋昂得老高，简直像个考了一百分的小孩子站在父亲面前等待夸奖。
“好好好，乖孩子。”
不过，再怎么昂头也改变不了比我矮的事实，我抬手摸上了她的头，头发很顺滑，没有一丝杂毛，摸起来手感超赞，还有淡淡的香味散发出来。
“喂！别把我当小孩子！”
这样的关系，还能保持多久呢？当一切都败露的时候，如果我是枫蓬兰，当然会认为面前这个男人就是为了钱才接近自己啊。
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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