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疑问后，伊昙一滞，有些无言以对。
安布罗斯继续行走，但他却没有在这一层的任何一个教室前停下，而是一直走到了下一个上行的石梯口。
伊昙有些疑惑。
“安，我记得你说过，你已经五年级了吧？为什么要继续上行？难道，你的教室并不在这一层？”
安布罗斯气息沉寂了下去，片刻后他慢慢开口道：“确实不在这一层，我所晋升的五年级，跟普通学员的五年级有些不同。路程还很长，等到了你自然就明白了。”
听闻回答后，伊昙便不再询问，而是乖巧地跟在他身后继续前行。
四层。
五层。
不论任何落脚点，周围的环境都跟最初踏上二楼后一样，昏暗着，封闭着，甚至一层比一层犹有过之。
“感觉到很压抑？”安布罗斯忽然开口问道。
伊昙迟滞了片刻，才开口回答：
“稍微有一点……根据资料库的介绍，在上界到下界之间的流向空间中，也让人感到十分压抑。不过，从根源上推测，流向空间之所以压抑是因为危险与未知，而托尔斯泰则是残酷与竞争，这两者，还是稍微有些不同的。”
“……没想到，你会那么容易看透这一切。”
安布罗斯有些惊讶，但随即他便释然了，也难怪，毕竟伊昙并不算真正的人类，并没有用正常人类的情绪去看待这些，才马上跳跃到理论的层面上理解这一切。
毕竟，不算是真正的人类呢。
“这样说起来，我还有一点很奇怪，”伊昙再次开口，但她的表情有些僵硬，“如此密闭的空间，冗长的行廊，万一发生火灾等事故，岂不是根本来不及撤离？”
“火灾？”安布罗斯眼角跳动起来，“伊昙，对比起刚刚的见解，你现在这个问题，技术含量未免有些低了吧？”
他连忙咳嗽一声，忍住了自己的笑意。
“别忘了，我们学习的可是魔法啊！见习魔法师都能施展出诸如泡沫、水幕、水箭术等等一系列的法术，如果出现这种事故，学员完全可以自行解决。”
安布罗斯的语气重新回归严肃。
“当然，因为水系魔法是二年级开始的必修课，所以除了魔法修为尚浅的一二年级楼层，有几名教职工把守着以外，其他楼层不设任何帮助，简言之……如果连起火这点麻烦都解决不了，烧死——也无所谓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安布罗斯的语气轻松地令人胆寒。
两人继续以跋涉的程度爬上一层又一层，因为安布罗斯拄着拐杖，又背着一个沉重的行囊，步行速度本就不快，直到六层的二年级教室群时，他们已经走了将近半个小时。
伏在墙边的安布罗斯，此时有些气喘吁吁。
他苦笑一声道：“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要提早那么多时间敢来学院了吧？如果没有很好的体力，一年级的学生就算是跑着过来，基本也是要迟到的。而迟到，就意味着年终考核扣分，也就意味着你下一年还要跑比别人更远的路。”
两人又向上进发了一层，此时已经是最低年级的七层。
但安布罗斯仍然没有停下脚步。
四周的灯火愈发的冷暗，与其说是堡垒的高层，更让人觉得这里是地牢。
“经历了那么多层，你也应该看出来了，托尔斯泰的教学楼层，一层比一层的能见度更低，这一切都是为了营造出一种气氛，让所有沉浸在这种气氛中的学员都产生一个目标，一个充满了文学色彩的目标。”
稍微平缓呼吸，安布罗斯一字一顿地说道：
“——「为了接近光明，我们必须先深陷黑暗」。”
伊昙终于不再平静，而是微微皱眉着。
“这个目标本身就有些病态。”
“病态么？”安布罗斯呵呵一笑，“听到你这么回答我总算放心了，因为这也是我的想法。所以，比起那种沉重的修行过程，我选择了另一条接近光明的路线。”
走到该层的末尾时，一个与前几层完全不同的，狭窄的木质楼梯出现在伊昙眼前。
“在托尔斯泰，想要接近光明，是要付出代价的，普通学员付出的是在这残酷环境中体会压抑，而我付出的，则是成为与众不同的……异类。”
安布罗斯吃力的一步一拐，但脸上却显露着一种兴奋。
“虽然我曾一度质疑过自己的决定，就如同前天晚上，但每当我走过底下几层长廊时，都反而会庆幸这个决定。”
他爬上楼梯，楼梯的尽头是个小门。让伊昙感到有些惊讶的是，这扇门竟然是半开着的，也就是说里面已经有人了。
安布罗斯推开木门，入目处是一个比他家客厅大不了多少的房间。
而当他从漂浮在房间中的微尘缝隙间，木桌厚重的书堆与图纸后面，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时，安布罗斯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早上好，乔伯安教授。”
一顶风格浓烈的魔法帽从书堆后面探了起来，帽子下面是一张满是皱纹的沧桑脸庞。须发交白的老人看清来人后，脸上也浮现出慈祥的微笑。
“……今天还是一如既往的那么早啊，安布罗斯。”
伊昙从微笑着的安布罗斯侧脸看去，感到一阵不可思议。从第一眼看见安布罗斯开始，她从未见过主人的眼中露出过这种情绪，就算是在与醒来的她交谈时，是感动，与笃尔妮交谈时，是怜悯，但这种情绪，从未出现过。
舒心。
此时安布罗斯想起了什么，回身向伊昙作了个邀请的手势。
“请进，不要紧张，这位是我在学院唯一的导师，外院教学区教务主任，兼魔法理论课讲师——乔伯安·斯莱普利，导师总是在一有空时便到这个小屋中埋头进行理论研究。”
不论前言后语，他嘴中“唯一”二字都咬的异常清晰。
“而这里，是在托尔斯泰中，唯一一间能容纳下我的教室，也是在托尔斯泰另一条提前接近光明的道路。”
安布罗斯恢复回了进入学院前的开朗模样，灿烂地笑着。
“欢迎来到托尔斯泰魔法理论班——「天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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