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普通的房子单独坐落在龙落镇入口附近的一座光秃秃的小土丘上,这正是韩枫的家。此时,规律的打铁声不断从房内传来。
“父亲,我想去参加古兰学院的灵师考核。”
一个中年大汉正站在火炕边用那双粗壮的双手握着铁锤敲打着一件未完成的武器,灼热的武器上散发的红光把他的脸照得通亮。那是一张异常潇洒的脸庞,即便脸上布满了脏乱胡渣和土垢也依旧难以掩盖那眉宇间的英气。
韩天辸,一个普通的打铁匠,现在面临着儿子的请求时他甚至头都没转,没看儿子那充满期待的眼神,就淡淡地抛出一句“不许去”。
“为什么?”
“你没有驾驭灵力的才能。”
“......”
父亲的话额外刺人,在这狭窄的空间似乎久久没有散去。铿铿作响的打铁声依旧规律,韩枫突然觉得这平时略显嘈杂的声响和自己的心跳同步了,他一时语塞。
“可赵焱说……”
“我们的家族没有驭灵才能。”韩天辸没等韩枫把话说完就补充道。
韩枫愣住了。
那真是因为自己家族没有这方面的才能么?一幕幕自己继承父业后在这昏暗闷热的房间里敲敲打打的场景迅速在脑海中飞过。就这么妥协然后平平凡凡地过这一生?
此时的韩枫内心里想起了已逝的母亲,想起无论何时都会鼓励自己,支持自己所做的决定的温柔女人。相较于眼前冷漠的父亲,巨大的落差感带来的失落油然而生。
不会妥协!
男儿志在四方!留守在这片浩大灵域的一隅,成天对着父亲那张一成不变的脸,对着一堆冷冰冰的破铜烂铁,这样的生活绝不是韩枫想要的!韩枫更加坚定了自己闯出魔兽山脉的决心他要在更加辽阔的天空自由翱翔。
“那不过是你庸庸碌碌在这打铁度过你的余生的借口罢了!!!”韩枫愤愤然地甩下一句便从门口跑了出去。
哐当——被撞击的木门转动带来的声响在狭窄的房间里响起。
韩天辸怔怔了一小会儿,缓过来后继续低头打着铁,只是那敲击的频率明显提高了许多。
一个和韩天辸颇为相似之人突然无声无息出现在门口,只是脸上光洁得很,显得年轻许多。他双手交叉在胸前背靠着门扉,看着远去的韩枫,低头问道:
“这样放着不管真的好吗?”
“随他。”
“是么?”话语刚落,那人便已经消失在门口,留下韩天辸有些孤单的背影。他放下了手中的锤子,双眼盯着那已经接近成形的利刃出神。然后他叹了口气,瞄了一眼桌上的画像。画像上定格了一个家庭的幸福。其中牵着年幼韩枫的年轻女子脸上的温柔莞尔,在那一瞬间让韩天辸有回到从前的错觉。他苦笑了一声:
“果然你儿子和你很像呢。”
……
加纳魔兽山脉边界。
这是由镇里去外界的必经之路。加纳魔兽山脉常有各种魔兽出没,特别是中心地带的龙落谷,因此村民们很少与外界往来。需要出入加纳山脉的以商人,冒险家,采药师三类人居多,商人由于经商需要,基本都花得起钱雇佣一支实力不错的护卫队随他们前行。而他们护送的基本也是些奢侈品,毕竟亏本的买卖商人可不会做。而第二类人——冒险家,基本把加纳山脉视作一个宝库,凭借一身本事猎杀魔兽,获取稀有的魔兽晶石或皮毛等拿去典当换钱的居多。一般以组成佣兵团的形式增强整体实力之余减少队伍损失。至于药师,基本都精通炼药之术,低阶火属性灵技也驾轻就熟。而魔兽基本保留了动物畏火的本能,药师在魔兽山脉采药倒也不成问题。
天空撒下和煦的阳光,夏蝉趴在树上恣意地鸣叫着。遍地的绿草沐浴着清风摇曳着。草间夹杂着的许多不知道名字的小花儿,散发着淡淡的芬芳。
此时的韩枫兀自站在一个长满青草的小土丘前,低着头。小土丘上那一方矮矮的石碑上镌刻着“爱妻雪偌”四字。
韩枫对着石碑深深地鞠了个躬,而后便随地抄起一根野草,放在嘴边后躺在草地上。
每次有什么烦恼韩枫总会在母亲墓前一个人,静静地呆上好一会儿。微风习习,让韩枫不知不觉中合上了双眼。
……
“枫儿,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呀?”女人露出温柔的笑容轻声问道。一身洁白的连衣裙随着轻风缓缓摇曳着。
“我想...我想保护母亲。”韩枫挥动着他的小手。
“那你可要努力哦。”女人的脸上甜蜜的笑意更浓了。
“嗯。我保证,拉钩。”韩枫用力地点了点头,伸出了他的小拇指。
而女人的身影却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视野尽头。
……
躺在地上的韩枫从梦中醒来,眼角里似乎还泛着一丝泪光,他咀嚼了下还在嘴边的青草,任由其中苦涩在口中蔓延。
他看着胸前那个雪花状的玉石,回想起刚刚做的梦。
他梦见了很久之前的一个场景,梦见了小时候和母亲的承诺,记起他只想守护母亲的誓言。只可惜还没等他长大,母亲却于十年前的一场大病永久地离开了他。当时他从父亲那听到母亲离世的消息时,起初不相信,反反复复确认过后,情绪彻底失控,哭了不知多久,到后来眼睛似乎干涸了。自那以后他无论怎样的挫折他都不再落泪。眼泪是没用的,唤不回已逝的母亲。只有每次到了这里,他才想把他平时的委屈悉数诉说给母亲听。
沉浸在刚刚的梦中,韩枫并没有发现身边的异常。
暮色降临,以往的这个时候进入魔兽山谷的冒险家们基本都会在这附近集合,清点收拾着诸如兽角、晶石之类的战利品,然后欢声笑语,回到镇里晚上痛饮一场。然而此刻四周却死一般地寂静。
韩枫站了起来,向着母亲的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
转身离开时,草地的四面八方传来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隐秘的草地间突然跃起一条约莫三寸长的小青蛇,青蛇直接出现在韩枫的视野前,张开着那对锋利的獠牙向着韩枫飞扑过来。韩枫下意识地用右手挡了下,青蛇的獠牙狠狠地在韩枫手臂上开了两个洞,鲜血流了出来。
一般只有龙落谷地带才会出现的二阶魔兽噬魔青蛇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韩枫几乎顾不上手中的伤势,各个方向窸窸窣窣的声音持续在靠近,这种八面受敌的境地让韩枫很是绝望。要是他像赵焱一样会火系灵技的话就可以把这块麻烦的草地烧尽,至少看清楚隐匿于此的青蛇的行动轨迹。现在的他手无寸铁,要防御下这四面八方袭来的青蛇是不可能的。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韩枫不断地念叨做着心理暗示。环顾了下四周,要尽量减少被攻击面就必须找到障碍物,最近的树木离自己还有十来米,一口气冲过去基本会被撕咬得体无完肤。
“怎么办?怎么办?”
韩枫额头不断冒出冷汗。
他咬了咬牙,一个翻滚来到了母亲的石碑旁。
四五条青蛇突然跃起,朝着韩枫猛扑过去,韩枫下蹲躲在石碑后,见准青蛇飞过碑上方时伸手一抓,正中青蛇头部靠后位置。他紧紧地握着青蛇,一边要用蛮力制衡着手中挣扎的青蛇,一边要把青蛇视作武器抵御其他青蛇的袭击。
空中不断传来蛇身相撞的声音。
似乎是攻击迟迟没有奏效的缘故,青蛇的攻势稍微缓了下来。但此时韩枫并没有松懈,神经高度紧绷着,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每次竭尽全力的挥打将青蛇击落,落地后的噬魔青蛇都诡异得化作了一滩血水,让韩枫不寒而栗。
青蛇数量实在太多,调整后又会有新的攻击袭来。
这是场注定赢不了的战斗,但在他最亲近的母亲面前,韩枫不能后退!!!
又是一条青蛇从刁钻的角度袭来,他正准备迎击时,右手突然一软,手中垂死的青蛇化作一滩血水,腹部被青蛇狠狠地一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这噬魔青蛇并非实体?
侵入体内的蛇毒开始起了效果,自己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但他内心的不甘让他一直站着现在。他双脚忽然瘫软不听使唤,双膝着地跪在了母亲墓碑前。
我要死在这里了么?
韩枫的视野已经有点模糊了,身边的青蛇吐着信子,正准备享用这丰盛的晚餐。
母亲,果然我还是个窝囊废。我好不甘心!!!
现在的韩枫就连双手捶地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看着胸前的莲花玉石,想起自己还有许多想做的事。他想闯出加纳魔兽山脉去看看母亲常常挂在口中的外面的世界,走出龙落镇去完成母亲的意愿。
……
“外面会有丰饶富美的水乡泽国,会有雄辉壮阔的大漠孤烟,会有皑皑白雪银装素裹的大地,说不定,还会有你最爱的人在世界的某个地方等着你。”
“母亲,你那么喜欢外面为什么最后选择了这个村子住了下来。”
“那是因为啊”母亲微笑着顿了顿,“因为我有了你啊。”
记忆中的画面不断浮现着。
“等我长大以后一定再带妈妈出去再看一次!”
“嗯,妈妈等你长大噢。”
……
韩枫此刻奄奄一息地趴在草地上,他感觉到体内的力量不断在消失。他终于在这一刻感觉到了这种微弱的灵力的存在,但已经太晚了,他甚至感觉到体内那一丝一缕的灵力正在蛇毒的侵蚀下不断地蒸发。他很疲倦了,他想就这样睡在在母亲的墓旁。
“韩枫!!!睡了就再也起不来了!!!”
韩枫在迷迷糊糊间发现前方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老爸么?韩枫用尽力气睁着眼睛,眼前的男人正穿着整洁的装束,身型比起父亲要消瘦一些。韩枫略有失望。
“叔...叔”。
“安静的躺着。”语罢男子居然闭上了眼睛。
以男子为中心,突然刮起一阵大风,身边的草开始倒伏,男子的灰黑色披风有如风中扬起的旗帜不断发出响声。风越来越大,韩枫不由得眯着眼睛,身边的青蛇似乎也被突如其来的巨风震慑住了,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男子突然张开了双眼,身边的风不再躁动而是大部分凝聚在一起形成一把透明的利刃,只感觉那段利刃轮廓内所能看到的都被风压扭曲了,而还有一小部分的风依旧不断从男子的体内散发出来。
那十来条青蛇见风势减弱,在草地窸窸窣窣蠢蠢欲动。在片刻过后,一条青蛇跃起,而后青蛇前仆后继一般不断从草丛的各个方向涌出。
面对着这骇人的场景,男子不慌不乱。
偏头,提腿,翻滚...
一系列娴熟连贯的动作让青蛇扑了个空,仿佛每条蛇从哪个方向进攻他都了若指掌一般。疾风利刃在空中不断挥动,相应地,蛇身被横空割断的画面不断出现,鲜血在空中飞舞着,但似乎受到风压的影响,男子身上始终滴血未沾。被割断蛇身、蛇头散落一地。
韩枫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倍感不解。
叔叔韩厉辸在自己的印象中就只有那个整洁的面容和装束,从小到大见过的面也不超过三次,为何现在会出现在这里?如果正如父亲所说的他们韩家没驾驭灵力的天分,那为何叔叔把风属性的灵力运用地这么淋漓尽致?
他正欲启齿相问,但突然脑袋一阵眩晕。他依稀看到叔叔转身走向自己,而后便昏厥过去。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看来今日进入魔兽山脉的冒险家是凶多吉少了。”说着,韩厉辸单手抱住了韩枫,迅速离开了加纳山脉边界。
夕阳的余晖下,草上泛着一层油腻腻的金黄。遍地的青蛇尸体就在他们叔侄二人离开之际化作一滩血水,渗入松软的土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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