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出意外了？」這晚我接到村上君的電話後，便立刻前往醫院。走上深切治療部的樓層，看到了佳奈和警察們。
「佳奈，發生了什麼事。」佳奈雙眼哭得腫了，像隻小豬一般。看到她這樣子，我的心也痛了起來。
「嗚……真冬……我……咳﹗」
「慢著，冷靜點，慢慢說。」我撫摸佳奈的背，好讓她能冷靜下來。
「龍也……在裡面。」
後來從佳奈的口中得知事情的始末，龍也為了保護佳奈而身受重傷。醫生說因龍也的頭部受到重擊而導致昏迷，暫時情況還不算樂觀。
「如果龍也有什麼事，我該怎麼辦……」佳奈用力的抓著我的手，似乎還是很擔心的樣子，但這種情況還是可以諒解的。
「……」
但她的問題我卻答不上。
一旦龍也有什麼意外的話，妳也無法做到什麼。
可是從佳奈的眼神中，我可以肯定的事只有一件。
就是……
「咦？水瀨妳來了嗎？」
村上回來了。
「嗯。」我點頭示意，然後村上又對佳奈說：
「佳奈，我從警察那裡辦好了手續，妳可以先回家休息了。」
「但是……」佳奈流露了一絲不情願的神色，嘆了一口氣。我看見這種尷尬的氣氛，便對佳奈說：
「有什麼事我立刻通知妳，妳現在先乖乖回家休息吧，妳也辛苦了，好嗎？」
「可是……」佳奈用水汪汪的眼睛盯著我。我也明白她的心情，但村上在這裡不好說話，於是我便小聲對佳奈道：
「裡面的那個人也不希望妳太累，他冒生命危險都是希望妳可以沒事，所以妳現在就乖乖聽話吧，好嗎？」
聽到我這樣說後，佳奈乖乖的點頭道：
「我知道了，那麼我先去洗手間整理一下。」
「嗯。」
這傢伙還真簡單易懂……
現在只剩下我和村上，氣氛變得有點尷尬……
「那個……還真危險呢。」我先開口了。
「是呢。」他冷冷地道。
「幸好佳奈也安全無事。」
「是呢……托他的福。」村上雙眼緊緊盯著深切治療部的大門，內裡包含著非常複雜的感情。
「……」
村上又緊接道：
「水瀨……妳知道一個人愛一個到什麼地步才可以為他付出生命嗎？」
「……」
我不懂回答，也不想回答。因為我知道只要我回答了這個問題，必定會影響他們三人的關係。
「如果是我的話，可以做到這個地步嗎？」
「……」
「我不清楚，但是我愛佳奈的心是真的。」
「是嗎……」
我大概只能說這種無意義的話吧，老實說，我很想立刻離開這裡。不過，從村上的語氣能聽得出，他的感情並不是虛假的。
佳奈啊……妳還真是個幸福的女人。
大約過了一個月，龍也還沒有醒過來。而佳奈過來看望龍也的時間則愈來愈少。
一星期三天，一星期一天，沒有來了，是村上的施壓嗎？但這種事情我倒是不方便過問太多。我過來看望睡著似的龍也彷彿成為了我的日常，我幾乎每二三天便來一次，要說原因的話……
唔……
我也不清楚……
為了佳奈嗎？為了龍也嗎？
我不想考慮太多，反正我並不討厭這樣做就是了。
而每晚致電給佳奈聊聊天，也成為了我的生活習慣。
「龍也還沒死去啊哈哈哈﹗」
「那傢伙的肌肉原來還挺紮實的﹗」
但是，我聽得出佳奈的反應愈來愈冷淡。
「是嗎？」
「嗯。」
很多時候我只能聽到這類回應。
「怎麼了？妳不關心龍也了嗎？妳的反應很奇怪耶？」很想這樣問，但我卻沒有這樣做。
因為我明白佳奈現在也有了自己的生活，我不應干預太多。
但是妳的心底還是很擔心嗎？妳在那天的眼淚，是騙不了人的。
「真冬，我和良太決定在下個月結婚了……」
我愣住了。
「妳說什麼？佳奈再說一遍。」
「我和良太決定在下個月結婚了……」
我稍為整理一下思緒，便問她：
「恭喜……但妳快樂嗎？」
「當然，所有女人都會期待這天吧。」不過我從佳奈的聲線中卻聽不出半點快樂，但我沒有把我的感覺說出口。
「那麼龍也怎麼辦。」
「我和龍也的關係或許只是生命中的一場夢罷了。我想對龍也來說也是這樣。如果龍也醒了的話，就麻煩真冬替我告訴他吧……」
喂喂，竟然把這種事推給我，真有夠朋友﹗
如果這是佳奈自己決定的事，作為朋友的我，也無法說三道四。畢竟內心的感情，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是這樣嗎？那麼我也不好再說什麼。」
「嗯，謝謝妳，真冬。」
在掛線的一刻，我好像聽到她的哭泣。
這晚，龍也醒來了。醫生檢查了一遍後，認為龍也已經沒什麼大問題，很快便可以出院了。我立刻把這個喜訊告訴佳奈，佳奈回應說：「太好了﹗」，她的心裡一定是很高興吧。
佳奈……妳真的可以忘卻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感情嗎？
待龍也出院後一星期，我才把佳奈結婚的消息告於龍也。說實話，要把這件事告訴他，壓力還挺大的，感覺就像把什麼惡耗和盤托出一樣。但當我把這件事告訴了他之後，卻沒有想像中的強烈反應。
「你不傷心嗎？」我帶著點點好奇心去問。龍也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輕輕說了一句：
「妳，覺得我應該怎樣嗎？」
這個真是好問題，從幾年前，你就應該這樣問我，或者這樣自省才對吧。現在才這樣問會遲嗎？但我還是由衷地對龍也說：
「只要……不後悔就好了。」
龍也……你會怎樣做呢？
自那天起，我就沒有再和龍也聯絡過。我相信他需要一個清靜的環境去平伏心情，所以我便由他去。聽佳奈說，她禮貌上也有把請帖寄給龍也。那時候我還嘲笑她說：
「請殘忍啊﹗」
佳奈淡淡的笑說：
「沒辦法呢……」
是呢，一切都是沒有辦法。人總是沒有法子令任何事都順如人意，但如果人人都心想事成的話，就會天下大亂吧。
正如龍也和村上，兩者根本不能共存。
佳奈的心只能放下一人。
所以這是村上的勝利了嗎？
到了婚禮當天。
佳奈的婚禮是在華麗的空中花園裡舉行，大門口是以凱旋門式的設計，伴以七彩繽紛的鮮花，非常瑰麗奪目。地下放著長長的紅色地氈，彷如無盡紅蝶舖成的大道，大道的盡頭之處，就是婚禮的舞台。
過些時間，佳奈將會通過這條路，然後開始她人生的新階段。這天對女人來說，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到底佳奈會以怎樣的心情去迎接這一天呢？
漸漸，各方親戚好友已經順利進場，坐滿了整個花園。眾人都懷著興奮與祝福的心情，期待著新娘的進場。而村上則站在舞台上迎接新娘的來臨。
「請新娘進場﹗」當主持人說畢，眾人紛紛回首，見證著這一刻。當我看見穿著純白婚紗的佳奈時，我看得入神了。想不到看到好友著起婚紗，是多麼的震撼和激動。
佳奈此刻猶如天使一般，微風揚起如薄紗似的裙擺，隨風飄揚，如天使的羽翼一般純潔美麗。她掛著淡然的笑容，一邊向在場的人報以微笑，一邊挽著父親的手走向紅色大道的終點——她的丈夫村上那裡。
不知為什麼，我在這刻掉下了眼淚。
佳奈，這就是妳所追求的幸福嗎？村上站在台上，掛著滿足的笑容，牽著佳奈的手。
婚禮的儀式即將進行。
就在等待牧師即將開始說那些台詞的時候，佳奈竟然還在東張西望，不知在所尋誰的身影。
難道到了這一刻……妳還是在……放棄吧，他是不會出現的了。
「咦？在看什麼？」村上問道。
「呃……沒有，我是在看看場裡的環境而已，畢竟我想把每一刻都記在腦海裡。」
「啊，哈哈，我拜託了朋友拍下婚禮的過程，不用心急呢。」
「嗯……」
牧師清了一清喉嚨後，便開始對在場的人道：
「今天我們聚集，在上帝和來賓的面前，是為了村上良太先生，和安藤佳奈小姐這對新人的神聖婚禮儀式……」
在場的氣氛突然變得神聖莊嚴，我也不禁緊張了起來，心卜卜的跳動。
牧師轉向村上，對他說：
「村上良太先生，你願意娶安藤佳奈小姐為妻嗎？」
「嗯﹗我願意。」他不假思索地道。
「無論她將來是富有還是貧苦，或無論她將來有疾病，還是任何缺憾，都願意愛她，照顧她，尊重他，接納他，永遠對她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我願意。」
牧師轉身面向佳奈。
「安藤佳奈小姐，妳願意嫁給村上良太先生嗎？」
此際的時光，宛如永恆，是多麼漫長，又多麼短暫。
「我……」
佳奈的身體在顫抖。
「佳奈﹗﹗﹗﹗﹗﹗」
大門處傳來了誰的叫喊聲。這一聲令全場人都肅靜了起來，把視線投向大門口。
是龍也……
他穿著不甚整齊的西裝，頭髮再沒有任何金黃色，而是一片純黑，連我也差點認不出他。
佳奈雙手掩著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飛奔而至的龍也。
「佳奈……我呢……一直都不懂得如何說話，也不懂得表達自己內心的感情。但是，原來有一些東西，是到失去了的一刻，才知道她的美好。」
眼淚從佳奈的臉龐劃過，彷如閃亮的流星。
「雖然我知道在妳結婚的當天才冒昧跑過來自說自話，好像有點不太對，但……我……不想後悔。對了﹗我剛剛升職了，老闆說我工作很勤奮，說會很器重我，薪水雖然不是很多，但我想應該還是足夠生活的……還有，我已經決定腳踏實地做人，不會再去招惹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龍也……」
「我不能奢求什麼，現在我只想對妳說……佳奈，我喜歡妳，我一直一直都喜歡妳﹗以往的我一直都害怕著接近妳，因為我根本沒有資格接近妳……就算妳對我說什麼，我也只是選擇逃避。前陣子我昏迷了的期間，我在夢中看見了妳的笑臉，牽起了妳溫暖的雙手，我才知道我所渴望的是什麼……」
全場沒有人說話，只是默默聽著這位來訪者的內心剖白。縱然面對著這種突如其來的荒唐事情，仍然沒有一人出來阻止。
龍也，這就是你的答案嗎？
「佳奈，我知道我現在說這種話或者不是時候，但……縱然生活不如現在，也願意跟我一起嗎？」龍也伸出雙手，以堅定的眼神看著哭成淚人的佳奈。
「我……」佳奈的聲音變得沙啞起來。她猶豫的看著站在身旁的村上。村上嘆了一口氣，輕輕的推了佳奈一把，無奈地道：
「想去就去吧。」
「謝謝你……抱歉……」
佳奈帶著燦爛的笑容，撲進了龍也的懷裡。純白的婚紗此刻看起來，比剛才更添光采，悠揚的，在風中飛舞。
「一直，我一直都……等待著你……」
大概，這就是佳奈期待已久的幸福。
「這樣子好嗎？」我對面如死灰的村上說。村上輕笑了一聲，然後轉身背對著我，道：
「沒什麼好不好，妳見到嗎？當佳奈看到井上龍也出現時候的表情嗎？這是我從來沒見過的，如此開懷的表情。」
村上良太在哭。
「嗯，我見到。」
這傢伙的心底裡大概真的也愛著佳奈吧。
「還有，在上次意外的時候，佳奈被救後第一時間，就是跑去那傢伙身邊，抱著他倒下的身子。而她，沒有一眼是看著我，其實那時候，我什麼都明白。」
「嗯。」
教堂幸福的鐘聲徐徐響起。
佳奈……願意跟我走嗎？
我願意……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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