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一个品红色的身影走在有些阴暗的林间。无力的右手紧紧抓着重剑剑柄,将利刃钉入泥土拖行着遥遥晃晃的步伐充分显示出她此刻的失意。但在落魄背后,似乎又有一丝其他的韵味。
对于一名佣兵来说,任务失败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无法赚取酬金不说,还有可能被同伴和雇主所瞧不起。如果是简单的任务,那么一次失败就意味着身败名裂。轻则只是少赚钱;重则有可能会被开除出行会——就如同大商店老板不需要没用的打工者一样。
当然,上述的情况只适用于正规行会的剑士。
格兰斯王国的法律明令禁止猎杀贩卖精灵,因此所有正规的行会都不可能会接受这样的任务。自然也就没有哪个人会傻呼呼地跑去正规行会发布——除非他活得太幸福了,想在监狱里养老。
既然正规行会不予受理,那么黑心的人们就只能通过另外两种方法猎取等同于一大袋金币的精灵:
其一是自己上阵。此方法并非不可行,只不过要有相当的能力才有希望收获。精灵居于密林,与自然融为一体,不易发现。就算知晓精灵所在,要顺利通过森林也是非正常人所能完成的。
第二种方法就是托人帮忙。正规的剑士魔法师行会不予受理,那么商人们就只能出大钱去请‘不正规’的佣兵来替自己卖命。相比较枫这样的杂牌自由兵丁而言,专门狩猎精灵的‘精灵狩猎者’不单经验丰富,而且守口如瓶,但相应的价钱也就没得商量了。
库斯娜·艾隆克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偏僻的朗姆村,便是为了带走精灵少女阿莉娅。光这一点就能说明不少问题。
违反法令对于库斯娜来说已是家常便饭。为了活下去,年仅十岁的小姑娘已经干了许多成年人都不一定敢做的事。从横刀打劫到挖人坟地,从偷鸡摸狗到杀人越货,她全部都做过。目的很简单,完成主人给予的任务,乞求有一顿没一顿的饭食。
有这样的成长经历,库斯娜对血腥早已麻木,对良知更是不闻不问。无论善恶与否,主人要杀的人,她绝不会留下一个活口。无论鲜美恶臭,主人给予的食物,她绝不会留下一滴汤汁。
作为主人忠实的宠物,库斯娜要做的就只有完成主人给予的命令。因为一旦没能完成命令,等待着库斯娜就只有饥饿和毒打。这些事听起来骇人听闻,但是库斯娜全部都成功忍受下来了。为了达成她深藏在心底的目的,她可以放弃秉性,可以出卖自己的灵魂。
最近她接到的任务是捕捉出没于朗姆村的精灵,将她带给主人。本来是个不困难的任务,但她万万没想到就在任务即将完成的时候,她会被一个人类阻止。任务失败了。对于库斯娜而言,这并不是第一次失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失败。
她没有任何犹豫,掉头就走。
她知道自己胜不过那个人类,因此不会多做无用的逗留;
她知道那个精灵是站在人类那边的,如果他们两个一起上,自己早就死亡了;
她也知道任务失败了,接下来几天自己又将挨饿,还会受到主人的处罚;
她更清楚,每一次的失败都会延缓她那个目的的达成时间。一次的失败必须用十次的成功才能弥补。
行走在路上的库斯娜低沉着脸,原本就无神的紫色双眸显得更加空洞,那是名为麻木的心理在作祟。肚子不辞辛劳地响着,库斯娜默默地伸出左手轻拂肚皮,已经有好一阵时间没吃过东西了。原本和主人约定好了的,这次完成任务,就可以吃到丰盛的一顿,但如今却只能在梦中见到香喷喷的鸡鱼了。
突然一只小鹿蹿进库斯娜的眼帘,无论是棕色的毛皮,还是其矫健的身影,都充分显示出这只鹿的健康状态。
库斯娜盯着鹿,鹿也注意到了她。只因二者之间相隔百来米,因此那只鹿并未太在意前方站着的人。重剑女孩不断在心中告诫自己,不是主人给予的东西不能要。但最终,求生的本能还是战胜了那本就寥寥无几的理智。
丧失理智的库斯娜右腕一抖,提起重剑,双脚用力蹬地,以疾风般的速度高高地蹿上树枝。闻听声响的小鹿惊恐地扭头,却并没有见到刚才那个人形少女。正要安心之际,它突然察觉到一股杀气从头顶上传来。受惊的鹿还未来得及逃开,重剑划出一道银光,漂亮地削断了小鹿的头颅。
失去脑袋的鹿倒在满是落叶的土地上,猩红的鲜血顿时沾透了体下的枯叶。
库斯娜随即丢开重剑,如饿虎扑羊般扑在鹿的尸体上,毫无犹豫地一口咬在鹿的脖颈上。借助犬牙的锐利,库斯娜撕下一块鲜肉。微微向上一抛,库斯娜突然伸头,狠狠地咬住整片肉,脂肪伴随着血液从女孩的嘴角喷洒出来。
下午时分,枫独自一人坐在村中心那棵只剩一半的大树下发呆,阿莉娅则回到自己的房间内,取出空弹壳,一颗一颗地重新填装。
查尔斯国王赠予的两把魔法左轮枪从分量上来说并不轻。如果是枫来使用,最长也只能坚持四到五分钟。当然如果用左手那自然就另当别论了。基于如此原因,阿莉娅使用魔法枪的时间虽然没有定死,但如果长时间维持瞄准姿势,那么她的双臂一定会酸到无法瞄准目标,也就会失去唯一的战斗能力。为了克服这个致命的缺点,阿莉娅每天都会特别提着两小桶水,而后伸直双臂来提高自身的耐力。
填充魔法弹会消耗相当的魔力,因此在回复魔力的时间内,阿莉娅就会用自订的方法锻炼耐力。即便说魔力和体力并不挂钩,但身体只有一个,疲劳度也会成倍增加。因此阿莉娅每填充两颗子弹,就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由于经历双重消耗,使得阿莉娅填充满十二颗魔法弹的时间大大地增加,但也正是由于这样的‘自我摧残’,才能令阿莉娅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就能拥有媲美业余弓手的精准度!
等完成了弹药的再填装,太阳已经西斜,微微有些温暖的气温又开始下坡。阿莉娅推门而出,站在山丘上俯瞰着小小的朗姆村,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在朗姆村生活的一个月算是阿莉娅记事以来最幸福的日子了。无论是目睹族人被狩猎者捕捉,还是独自一人风餐露宿,亦或是失手被擒都是充满了伤痛的回忆。直到住进了这个破旧却很温馨的朗姆村,阿莉娅才又一次体会到家的温暖。
正在默默感慨的阿莉娅瞥见三个陌生的身影出现在朗姆村村口。出于条件反射,阿莉娅迅速蹲下身,藏身于高矮不平的草丛后,紧张地看向山丘下的村口方向。
以一个青年为首,两个中年人安静地跟在后头,三人的衣着都很朴素,可以看出他们并非来自富贵人家。青年人金发碧眼,却因为那张久经风霜的脸庞而显得有些瘦弱。他身后的两个中年人都有着健壮的身体,即便是深秋,他们也只是在背心外面套一件单薄的长袖。
青年名为凡尔纳·琪尔斯,是琪尔斯镇的镇长之子,因为拗不过自己的父亲,就只能带着两个叔叔辈的人离开琪尔斯镇,踏上寻访‘自由骑士’的旅程。凡尔纳身后的两个中年人都并非镇长家族里面的人,而是琪尔斯镇的两个工匠,因被推举为民众代表而随同凡尔纳一起上路。
琪尔斯镇和朗姆村相隔很远,从一方走到另一地要跨越大半个格兰斯王国。
为了节省开支,三人一路步行至此,已经走了有近二十天了。
路途的辛劳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有感触,无论是溪边饮水还是露宿荒野,若不是经常受苦受累的人是无法适应这样摧残人性的生活的。而他们身上满是泥点的衣着恰到好处地说明了他们的悲惨旅途。
等三人到达朗姆村村口的时候,被孩子们叫来的村长已经等候在那里了。简单的问候一下,村长便将他们让进屋内,倒了三杯淡茶,请他们坐在床上。
“路途辛苦了,喝些粗茶吧。”老村长耶利贝特将三杯淡茶递给他们。
凡尔纳毫不客气地喝下,看那模样似乎已经有很多天没喝过水了。因为喝得过快,凡尔纳大声地咳嗽起来,一杯茶有半杯都被他喷了出来。
老村长赶忙说:“不急不急,茶还有,慢慢喝。”
凡尔纳咳嗽了好一阵才停下,一边拍着前胸,一边摆手说:“让村长看笑话了。”
老村长笑着说:“不碍事的,喝水太快了就容易呛,也是没有办法的。”
与凡尔纳相比,另外两个人则就沉稳得多,虽然并不懂得什么礼节。坐在凡尔纳左边的那个中年人深呼吸了两口,抬头对村长说:“不瞒您说,我们从琪尔斯镇来到这里,是为了找一个人。”
村长反问一句:“那个人是不是‘自由骑士’?”
凡尔纳和两个中年人一愣,随后说:“是的,为什么您会知道?”
村长哈哈一笑说:“其实会来这个朗姆村的人,几乎都是来找‘自由骑士’的。来的人多了,连我这个老头子都能明白。”
另一个脸上长满胡渣的中年人点了点头说:“原来是这样。那么能否请您帮帮忙?我们真的需要‘自由骑士’的帮助。”
村长略有所思地看了满不在乎的凡尔纳一眼,说:“这个我就不好插手了,毕竟老头子我不是‘自由骑士’,而且他也几乎不听我的话,所以我没法帮到你们。”稍微一顿,村长又说:“我能做的就是带你们去见他,至于你们的任务是否会被接受,那还得看他。”
长满胡渣的中年人有些惊奇地问:“‘自由骑士’不是说什么任务都会接么?怎么轮到我们就变了规矩了?”
村长说:“从一开始,这个‘自由骑士’就是那样,全凭自己的喜好做事。外面的谣言老头子我没听过,可能是被其他人胡乱吹捧的吧。”
这时候,凡尔纳双臂交叉在胸前,用一副无所谓的口气说:“我就说了吧?都是你们一定要来找什么‘自由骑士’,还累得我也要跑这么远的路!”
没有胡子的中年人扭头看了凡尔纳一眼,想要指责,却又愤愤地将话语咽下,甩过头去。
村长有些无奈地看着面前的三人,当下就站起身来,对他们说:“好吧,你们跟我来吧,希望他会接受你们的任务。”
一听村长这么说,两个工匠当即露出笑脸,唯独那个凡尔纳还是一脸的不高兴。
出了村长家的门,老村长就将他们带往村中心。
在那棵只剩一半的大树底下,正坐着一个发呆的黑发少年。这个年轻人他们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但是并没有太注意。在别人都忙碌着的时候,一个少年无所事事地坐在一边,除了偷懒之外,他们想不到别的词汇。但是现在村长将他们带向那个少年的方向,这就令三人露出了惊异的表情。
也许只是要经过村中心的那棵大树,也可能是村长想叫那个少年去干活。琪尔斯镇的三名访客在心中想着,现在的小孩子真是太不像话了,竟然光明正大地偷懒。
可是等村长走到那个身披棕色斗蓬的少年面前,对他说了话以后,凡尔纳三人才露出吃惊异常的面孔。
“枫,又有雇主来找你了。”村长对着发呆中的少年说道。
“嗯?”被村长一吵,游历千山万水的思绪突然蹿回枫的脑袋里。一阵激灵后,枫那无神的眼眸恢复了神采。“你刚才说什么?爷爷。”枫问着。
老村长伸出手敲了枫一下,略微有些生气,说:“别偷懒了,有雇主来找你了。”
枫伸手摸着脑袋,抬起头来扫视了一眼凡尔纳三人,有气无力地问:“嗯?你们想让我干什么?”
“你是谁啊?小孩子?大人做事小孩子一边去!”心情本就糟糕的凡尔纳看到个头矮小的枫以后,立即露出不快的神色,仿佛坐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惹人烦的小乞丐。
面对这样一个找茬的人,枫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虽然他的脸色从来就算不上好。用右手撑起下巴的枫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说:“快点给我回去,别在这里烦我。”
老村长翘了翘眉毛,心想:得,驴脾气碰上倔脾气,看来这桩单子是没戏了。
“什么?叫我回去?你以为你是谁?”凡尔纳仗着自己年长,用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说着。
枫有些不悦地呼出一口气,站起身对村长说:“爷爷,我先回去了。”说完也不等村长同意,自顾自就向村长家中走去。
村长本还想叫住枫,却并没喊出口,悬空的手臂稍微晃了晃就垂了下来。
满脸胡渣的中年人向村长问:“那个小孩是谁啊?”
村长叹了口气说:“他就是你们要找的‘自由骑士’啊。”
凡尔纳重重地哼了一声,说:“他怎么可能是‘自由骑士’?只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
没有胡子的中年人终于忍耐不住,一把摁在凡尔纳头上,生气地说:“你对我们来说也只不过是小孩子!要是那个小鬼真的是‘自由骑士’怎么办?”
凡尔纳不服地说:“不可能!‘自由骑士’那么有名,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小鬼头?”
老村长摇了摇头说:“孩子,我都是可以当你爷爷的人了,有必要骗你吗?”
凡尔纳挣脱中年人的大手,像个不服输的孩子一样躲到一旁,用力地将头甩向一边。看这架势就知道他没有认错的打算。
胡渣中年人看向村长,村长摆了摆手说:“前面我就说了,是否会接任务,这是‘自由骑士’,也就是枫说的算。老头子我能做的只有带你们来见他,别的也不好过问。现在看来,他是不会接受你们的任务了。你们也看到了,他不过就是一个孩子,小孩子闹起脾气来那是相当的凶啊。所以,如果你们的事很紧急,很重要的话,那还是去其他地方找其他人吧。继续呆在这里,很可能只是浪费时间的。”
胡渣中年人听到这里,恨不得去把凡尔纳拽过来揍一顿。但是想归想,还是没有必要真动手的。因为就算动手,那个小孩也不见得就会消气。
正在两个工匠苦恼着的时候,一个少女走到村长身旁,问了句:“爷爷,发生什么事了?”
银铃儿一般的声线瞬间钩住凡尔纳的心魂。金发青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妙龄少女不知何时来到这里。那少女眨着水灵的蓝色眼眸,金色的长发垂腰,瓜子脸蛋分外可爱。虽然身着粗布大衣,却也别有一番特色。洁白的手巾绕过下巴,在少女的头顶上打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更是令凡尔纳神魂颠倒。
没想到这个破烂不堪的小村子里还有这样一位美若女神的人物!
凡尔纳自打见了这个少女,就将方才发生的不愉快抛到了脑后。心脏越跳越快,血液逐渐沸腾,凡尔纳体内的雄性荷尔蒙激素正在发生着核反应。
“哦,阿莉娅。”村长看到来人是阿莉娅,本来还当心她的精灵身份曝光,却看到她十分聪明地用白巾遮住双耳,也就放松下正准备紧绷的神经。“你去看看枫吧,他又闹变扭呢。”
阿莉娅乖巧地点点头,又向老村长点了点头,这才看向村长家的方向。
眼看阿莉娅就要离去,凡尔纳脚下突然吹起一阵疾风,推动着凡尔纳闪到阿莉娅身前。凡尔纳伸出右手撑住自己的额头,摆自认为帅气十足的犹豫姿势。按照凡尔纳的设想,那位美丽的少女不说一见钟情于自己,也能够出于好奇而看上一眼,从而给出一个不错的第一印象。
面对突然跳到自己面前的凡尔纳,阿莉娅自然而然地瞧了一眼。确认不会撞到他后,阿莉娅立即正视前方,跑向村长的小屋。
看到凡尔纳的举止,村长只是觉得有趣,但也只是会心微笑,没有再多的表示了。村长在心中叹息着:如果枫能过个平凡的童年的话,估计现在也就在为了讨好女孩子而忙碌了吧,就像这个凡尔纳一样。
和村长相反,见到凡尔纳这般丢人模样,两位工匠都恨不得一头撞死。尽管说那个小姑娘真的很漂亮,但凡尔纳这种对正事不闻不问的态度还是令他们十分生气。
原本让凡尔纳当任出使就是镇长的一意孤行。为了防止这个天真少爷惹是生非,镇民们还特地选出了两个代表同行。两个代表没料到一路上乖乖听话的凡尔纳会在最后关头杀出一刀,将‘自由骑士’惹恼,以至于目的无法达成。而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只有年迈的村长了。两个中年人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向村长请求帮忙。
在村长看来,凡尔纳和枫之间的事实在是鸡毛蒜皮,但出于对枫的尊重,他并不打算干涉。如今面对两个低声下气的远方来客,老村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我今晚再和他说说。只是恐怕你们要将就一晚了,这里毕竟是乡村,没有旅店,而且家家户户也都没有剩余的床位。”
听到村长愿意帮忙,两位壮汉差点都跪下了,若是真的请不到‘自由骑士’,那他们也就没法给琪尔斯镇镇民一个交代了。
那边三个大人正商量着,这边的凡尔纳已经完全乐疯了。此时凡尔纳眼中只有那个不知名的美丽少女,再没有多余的空间让给其他事物了。看着少女进入木屋的背影,凡尔纳的心脏已经快要炸开。
那就是那个女孩子的家么?
啊!不对,那是村长的家。
女孩刚才叫老村长爷爷?也就是说她是村长的孙女了?
哎呀,刚才让爷爷看到我糟糕的一面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挽回啊!
一瞬间,各种想法冲击着凡尔纳脆弱的神经,少女动听悦耳的音色回荡在脑中,久久难以散去。
果然,还是要先讨爷爷的开心才行!
被幻想冲昏头脑的凡尔纳突然转过身去大声地对村长说:“对不起,村长爷爷。刚才是我太过冲动了,我愿意向那个小朋友道歉,并且请求他的原谅。”
这样一句话叫村长和两个工匠都吓了一跳。这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
头昏脑胀的凡尔纳刚说完话就迷糊了,不断地问自己,干嘛没头没脑地蹦出那么一句啊?要讨好村长说什么不是都可以嘛!但是话已出口,就无法再收回。这一点就算是凡尔纳也是明白的。
好吧,既然说都说了,那就照做就是了。凡尔纳在心中想着,反正只是随便道个歉,没准还能提高自己在那个女孩子心中的地位呢!
乐滋滋的凡尔纳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像是服从命令般听后村长的一切安排,甚至包括在村中心打地铺这一项。
夜幕降临,家家户户都燃起了火烛。两个中年汉子面对着篝火发呆,而凡尔纳激动的心情依然未能平静。
为了恢复自己的容貌,凡尔纳还特地跑到河流边,冒着被冻坏的危险洗去脸上的污垢。而后就一直躺在暖和的篝火边,仰望着有些惨淡的星空。
不知过了多久,老村长终于来到村中心,对凡尔纳三人说:“我已经和枫说了,你们现在再去和他商量一下吧。如果他还是不肯,那我也就没有办法了。”
两个中年工匠是千谢万谢,就差没把村长当亲生父亲伺候。凡尔纳自然也很兴奋,因为他知道那位美丽的少女并未离开过村长的家。现在对于凡尔纳而言,与其说是再次请求枫的帮忙,倒不如说是当着少女的面展现自己风采的一面。
跟着村长再次进入那间小木屋,凡尔纳就被屋内的香气迷倒了。无论是饭菜的清香还是少女独有的幽香,都将凡尔纳迷得神魂颠倒。貌美如花、性格暖人、又烧得一手好菜,这样的女孩子绝对是世间少有的!
凡尔纳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是剧烈跳动的心并没有丝毫平歇的意思。只要看着阿莉娅那张脸庞,凡尔纳就无法平静下来,一张脸永远红得跟泼了血一样。
实在难以容忍凡尔纳的失礼,满脸胡渣的中年人就抢先对端坐在床上,形如太岁的少年枫说:“我们需要你的帮助,请你帮助我们!”
一脸冰冷的枫缓缓抬起头,扫了那中年人一眼。
从那少年的目光中,满脸胡渣的中年人看到的是静,那是心如止水的平稳心态。
面前这个少年并没有因为再见凡尔纳而生气,也没有因为自己三人亲自登门道歉而欢喜。似乎对于他来说,无论今天是谁冲撞了他,现在向他道歉的是谁都无关紧要。那是如同死亡一般的静。
面对这样的眼神,胡渣大汉流下一滴冷汗。冰冷的汗液沿着他的背脊一直滑落至温暖的腰间。突然的机灵使得满脸胡渣的中年人站不稳脚跟,向后倒去,跌坐在地。
面前这个少年太可怕了!胡渣中年人瞪圆了双眼,鼻息颤抖着。
站在身旁的另一个中年人急忙蹲下身,抓住胡渣汉子的双肩摇晃着。被好友摇醒的胡渣汉子依然是那张惊恐不安的面孔,但身体已不再颤抖,显得平静了许多。
这个孩子究竟是什么人?没有胡子的工匠转过脸去,有些敬畏地看着那依然端坐在床上的黑发少年。
阿莉娅担忧地看着那个不明缘由吓倒在地的大叔。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只能静静地看着。
村长则走到桌旁,将餐盘收起,端到水池边放下。但老人的心里却在不断数落着以不洗碗为由,同意再见凡尔纳三人一面的枫的不是。
凡尔纳早已是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看美人脸。如今的他完全没有行动和语言能力,自然沉默不语。
正当屋内的气氛冰冷到极点的时候,枫的声音打破了僵局,“你们要我做什么?”
虽在意料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的一句话并没能结束这间小木屋内的冰河时期。相反,正因为这是枫说的话,才使得屋内的氛围更加的冰冷。
稍等了一会儿,见还是没人答话,枫烦躁地挠了挠头,抱怨着:“喂!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
两个中年人正要说话,却突然听到凡尔纳声情并茂地朗诵着:“啊!你的眼睛如同天上的星星一般明亮!啊!你的美貌如同春天里的柳树那样动人!啊!你的皮肤好像雪花那样洁白……”
凡尔纳一边朗诵着诗歌,一边向不明所以的阿莉娅单膝跪下。不单是阿莉娅,老村长、枫,还有那两个同行的中年人都愣在那里。这副怪异的情景弄得他们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但是凡尔纳并没有理会其他人,或者说他根本就忘了还有其他人塞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他继续吟诵着:“啊!你就是我心目中的女神!美丽的阿莉娅小姐!请允许你的骑士——凡尔纳·琪尔斯陪伴你的左右!”
枫歪着半边眉毛,右拳撑起下颚,口里有气无力地念着:“啊,你的声音好像老鼠在打洞。啊,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说完,枫指着凡尔纳,问向两个中年人,“喂,大叔,你们来这里的目的不会是来求婚的吧。”
两个中年人急忙摇头,同时连续说了好几个不字。
在这个偏僻的小村子里,居住着一个拥有响亮名号的少年剑士,以及一个不知名的可爱少女。被雷劈了都知道他们两个就算不是一对儿,也肯定有一定的关联。白天的时候就因为凡尔纳的狗眼看人低而惹恼了这个小孩,好不容易才得到第二次机会,没想到这混小子又来上这么一出。如果这次要是再惹恼了‘自由骑士’,那自己两人就真的没法跟镇民交代了!
一边想着,两个中年工匠一齐站起身,一人站在一旁,将凡尔纳拖拽到枫的面前摁住,深怕他又干出什么吓死人的事来。
满脸胡渣的中年人说:“我们是来请你帮忙的。”
枫叹了口气,用手撑起下巴无奈地说:“所以我不是问了吗?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
另一个中年人低下头恳求地说:“请你先答应我们吧,如果你听完我们的任务,然后不愿意接受,那我们就完了啊!”
枫依然还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连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就直接拒绝道:“既然是这样,就请你们回去吧。”
枫的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毫不留情地击碎琪尔斯镇的全部希望。
那个长满胡渣的工匠也终于忍耐不住,不再低声下气,直接站直身体,指着枫的鼻子骂道:“你这小鬼到底安的什么心!难道看别人向你低头就那么开心么?”
枫低沉着嗓音说:“我从来不认为人有高贵和低贱的分别。从你们进来后,算上这句,我只不过说了七八句话。告诉我,我到底什么时候让你们低头了?”
正在胡渣大汉愣神之际,枫又缓缓地说:“你们不愿和我明说任务内容的缘由,我能够理解。所以也请你们理解我,我也有自己的规则,我绝对不会接受任何违背规则的任务。”
犹豫了好一阵,没有胡子的中年人说:“我们……想请你帮忙去救人……”
“救人?怎么回事?被人贩子抓走了?还是说被猛兽叼走了?”
“不……”中年人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说:“不是,所有丢失的人都是被那个人抓走的!但是……我们却无法和他理论……所以……请你帮帮我们……”
“我知道了。”枫说着,站了起来,走到那个中年人面前,对他说:“你们的任务我接受了。”
“诶?”还打算继续请求的中年人突然听到一句期盼已久的话语,令他好久没回过神来。
“嗯?”枫皱了皱眉说:“什么啊,原来不是为了这件事来找我的啊……”
“啊……不是……但是……为什么?”胡渣中年人有些口吃地问着。
“什么为什么?你们说明了任务的内容,而且我判定不与我的规则有任何冲突,所以我就接受你们的任务。”枫理所当然地说着,末了还补充一句:“哦,对了。如果你们不愿意的话,我也可以不接的。”
“啊……没有的事!没有的事!非常感谢!”两个中年人赶紧抢过话题,并将其早早结束,深怕又出现什么篓子。
在琪尔斯镇外数公里远的山包顶上矗立着一栋规模宏大的建筑。
虽然夜色浓郁,时间早已过了午夜,但那片建筑物里仍旧是灯火通明,不少石窗都透射出屋内的亮光。站在在琪尔斯镇的大路上,抬头仰望,就能很轻易地看到那如同故事中鬼屋一样的巨大碉堡。
就在枫决定接受任务的时候,这座奢华极致的豪宅地下,空洞的地下通道里正回荡着长鞭的怒叱。
“呼——啪!”在一间没有窗子的地牢中,一条带着斑驳血迹的长皮黑鞭毫不留情地抽打在一名小女孩身上。
女孩低着头,紫红色的刘海遮挡住她的双眼,令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一条麻绳捆绑住女孩的双腕,将她悬吊在半空中。双脚踝也同样被捆绑着结结实实,使她无法动弹分毫,即便说她本人并没有反抗的意图。
女孩的衣服已经被人拔去,暴露在外的幼小身体却令人阵阵作呕。那根本不是一个小孩、不是一个人的该有的身体!浑身上下都是血痕,一条拇指粗的伤疤自右肩起一直连到左大腿的外侧,同时还有不少用铁棍烫伤的灼痕!本该白皙美丽的肌肤如今却变得千疮百孔!无论是未结巴的旧伤,还是在今夜产生的新痛都令人心惊胆寒!这些骇人听闻的伤痕出现在一个成年人身上都会叫人觉得一阵揪心剧痛,更何况还是个十岁的女童!
但是女孩并没有任何反应,无论是大声哭泣、求饶,亦或是咬紧牙关忍痛,都不曾出现在女孩毫无血色的面孔上。似乎被抽打的身体并不是她的一样。
拷打女孩的是一个光着膀子的壮汉。在壮汉的身后端坐着一名衣着鲜亮的消瘦男子。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销售男子伸出戴满漂亮戒指的右手托起一只盛有红酒的高脚杯,端至鼻下轻轻地闻了闻,随后浅浅地尝了一口。男子一边轻轻摇晃着酒杯,一边等候着女孩的回话。
“对……对不起……”女孩依旧低着头,颤抖的声音充满了对面前这个男人的敬畏。
“给我打!”消瘦男子一声令下,光膀子的壮汉再度扬起长长的皮鞭,抽向那个女孩。
眼中飘来鞭影,女孩便闭上了自己的双唇,任由那条黑蛇撕咬自己的身体。
“呼——啪!”
如此又抽了几鞭,壮汉又一次松下了胳膊。
“你在干什么?谁让你停下的?”见到壮汉的怠慢,消瘦男子小眼睛一瞪,仿佛要吃人一般。
见到房子主人的愤怒,就算是内心充满愧疚的壮汉,也不得不再度抬起已经有些颤抖的手臂,抡起长鞭,挥舞出去。
又打了一段时间,消瘦男子才挥手对壮汉说:“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
那个壮汉听到主人的命令,转过身,重重地点了点头,将沾血的皮鞭小心地卷好挂在墙上,而后推开铁门离开了这冰冷的牢房。
从壮汉出去起,牢房里就陷入了完全的沉寂。等到壮汉离去的脚步声逐渐消失,消瘦男子才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女孩身前,一把托起那圆滑的下巴,将女孩的双眸从头发的遮掩下暴露出来。
“我给你的任务是什么?”消瘦男子低沉着嗓音问。
“去朗姆村……捕捉精灵……”女孩回答着,声带已经无法发出正常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沙哑。
“是的,我给你的任务是带一只精灵回来。但是为什么你回来了,精灵却没看到呢?”
“对不起……”少女虚弱地说着:“任务……失败了……”
“任务失败?”消瘦男子厌恶地瞥了一眼女孩,突然一把扣住她的喉咙,用力向上提起,“你一句任务失败就能摆脱的责任全部要由我来承担,你知不知道!”
少女的呼吸原本就很微弱,如今气管更是被那个消瘦男子死死捏住,无论是进去的气还是出来的气,全部都被堵塞在咽喉附近,进出不得。
“哼!”消瘦男子怒哼一声,松开右手,转过身去。
还未等女孩喘息,消瘦男子就从衣兜中掏出一柄匕首,漫不经心地向后一甩。看似乱丢出去的匕首竟然旋转着利刃,切断捆绑住女孩脚踝的麻绳。轻击在石壁上的匕首发出一声脆响,而后软绵绵地向上抛飞,滑过吊住女孩手腕的麻绳,最后落回男子手中。
消瘦男子收起匕首,走到方桌边端起烛火,而后大步离去。就在这个人关上铁门的一刹那,被切开半截的麻绳终于支撑不住女孩的重量,断裂开来。
失去悬吊的女孩掉落在冰冷的石板地面上,无力地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
结束了。女孩在心里轻轻地对自己说着,主人已经狠狠地抽打了自己,就不会为难弟弟妹妹了……
这么想着的女孩虚弱地闭上眼睛,带着一丝痛苦的微笑昏睡了过去。
怒气冲冲的消瘦男子疾步走在通向会客厅的红地毯上,诺大的房子里却看不见有多少佣人活动,只有少量的卫兵身披盔甲在走道中来回巡逻。
来到一扇大门前,消瘦男子毫无停顿,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和高贵典雅的房屋相映衬,男人进入的房间足以令奢华这个词语相形见绌。从镶以金边的大理石窗户到纯银打造的墙角边饰,从镂空雕刻的龙鳞方椅到挂在墙壁上不知物种名称的头颅标本,无一不令人发指。
作为会客厅,这个房间里的摆设已经超过了格兰斯王国的最高标准,就算是国王的王宫也不会浪费钱到这个地步。
他刚一步入房间,脚步就不由得顿了顿,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大胖子,科瓦利亚·塞尔斯正坐在自己的沙发上享用着自己家的高档红茶!
“你来干什么?”见到塞尔斯,消瘦男子原本就闷闷不乐的脸庞变得更加阴沉,当下用不怀好意的声音质问着。
塞尔斯轻轻地放下那不知价值的陶瓷茶杯,微笑地对消瘦男子说:“克吉姆·拉尔斯阁下,那位大人派我来询问你关于精灵狩猎任务的完成情况。”
“哼!我完成了自然会向大人汇报,用不着通过你!”克吉姆冷冰冰地说着。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科瓦利亚站起身,歪曲着满是脂肪的腰部,艰难地鞠了一躬,半开玩笑地说:“那就静候佳音了。按照那位大人的意思,我已经把我能搜集到的资料都交给你了,希望能对你有用。”
克吉姆转过身去,面向漆黑的窗子,说:“哼!多此一举!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可以离开了。”
“当然!”科瓦利亚并没有露出一丝不喜的情绪,反而直接向房门走去。
就在科瓦利亚打开房门的时候,他停下了动作,背对着克吉姆说:“对了,镇上的人跑去找自由骑士来对付你了,注意别死了哟。”
“哼!我的事不用你担心!”
“放心,我没打算担心你。只是,你派去的那只猫咪就应该是败在他手上的,小心哟。”
说完,科瓦利亚走出房间,轻轻地阖上房门。自打他关上房门起,和蔼的表情在科瓦利亚的脸上猝然消失,留下的只有一副狰狞的面孔。“给我早点去死吧!大人的身边只要有我科瓦利亚·塞尔斯一个人就足够了!”
带着沉重的足音,塞尔斯顺着空无一人的回廊,一步三摇地走向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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