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尔,醒来吧……”
当诺尔再次拥有意识时,明晃晃的灯光从上方照在他的身上,并在他的脚下留下了一团阴影。
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他的面前是一面上了砖的墙,两边分别是一排小便池和一排隔间,不难看出是一间公厕。
诺尔双眼盛满了迷茫,他的记忆断在了男人高举酒瓶的手上和母亲泣涕不断的求饶声中。就如同正在投影的胶卷中间被剪下了一段,现在的他大脑一片空白……
可还没等诺尔从空白转化成惊慌,一只温暖的手就揉乱了他的头发,一道熟悉的声音把他的意识拉到了胶卷现在正在投放的位置。
“诺尔,厕所上好了吗?这么久都不出来。”
“明哥哥……”诺尔呆看着面前对他微笑的青年,下一刻眼眶就湿润了,男人高举酒瓶的画面再次占据他的大脑,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青年的衣服,“哥哥,救……救救妈妈!……救救我!”
被称为“明哥哥”的青年看着面前的孩子,瞳孔放大,像是有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半晌他才缓过神来,眼神有一丝闪躲。
“诺尔,那个,我问你……”说到一半,似是觉得不妥,青年换了个姿势蹲在了诺尔面前,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双目紧盯诺尔的神情,貌似想要确认什么。“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诺尔愣愣看着面前的明哥哥,回想起“上一秒”还在发生的事情,一道声音在他的记忆中变得清晰起来,他突然意识到了:他缺失了一段时间并且在这段时间里他还拥有“意识”。
在男人挥下酒瓶的瞬间,他没有感觉到疼痛,实际上在那个瞬间就是他最后的记忆了,那时有道和自己一样的声音似是来自心脏,清晰地告诉了他:
“别怕,你还有我。”
平稳,坚定,令人安心。
诺尔面前的青年,是他除父母外唯一的亲人,他在外独自一人上大学的表哥明凝远。
应该在大学的明凝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诺尔的迟疑被明凝远看在了眼里,他皱了皱眉眼里满是担忧。
“诺尔,明哥哥有件事要告诉你。”明凝远停顿了一下,再次组织语言开口道:“以后明哥哥会去你家和你一起生活,哥哥会照顾好你。还有,诺尔的妈妈……小姨她有事暂时不会回来了,她把你托付给我。”
“是吗……”诺尔垂下了双眼,眼里是抑不住的哀痛,十岁的他已经理解了明凝远话中之意。
没事的,即使妈妈走了……我还有明哥哥,还有那个声音!我还有他!
没有过多久,他便抬起头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好的,明哥哥!”
明凝远现在其实心里也很乱,他看着诺尔那勉强的笑容,陷入了沉思。按理来说,这些事诺尔已经知道了,不如说从两天前到现在表现得最淡定的就是诺尔。明凝远当时就很不安,因为那时的诺尔着实不像一个上小学的孩子。
不如说现在的诺尔更符合一个小学生,但却更坚强的小孩。
过度冷淡然后失忆,是悲伤过度的应激反应吗?
明凝远这样自我开导着,但他心中的不安却并没有因此减少太多。
“我们先回家,好吗?”明凝远在得到诺尔点头的回应后便站起身牵着他往外走。
诺尔一直被明哥哥牵着走出厕所才发现自己在医院,至于为什么会在这里,诺尔并不想多想,只是一直保持着沉默。
到达家门口,那是一栋在别墅区的两层楼独立别墅,诺尔的生父生前是一位高级饰品设计师,所以不缺钱,这栋房子是当时他父母结婚首款付全买下来的,从出生起诺尔就住在这个房子里。
诺尔的身体在看到门的时候就开始颤抖,男人一年来的家暴使诺尔产生了很大的生理性恐惧,导致他每次站在门前都会控制不住的颤抖。明明这个家里也有很多美好的回忆却总是被那些影阴笼罩……
感受到来自牵着的小手的颤抖,明凝远回头看向了诺尔,他的眼中满是歉意,在自己父母去世后,小姨一家就一直很照顾自己,他上一次来到诺尔家时还是他将上大学的那个夏天,那时是因为诺尔的生父去世。在那之后明凝远忙于上学和打工,3年来只知道小姨的再婚也没有见过诺尔的那个继父,要不是诺尔的那一通电话,他完全不知道诺尔家的变故。
明凝远蹲下身子,轻轻把诺尔拢进自己的怀抱之中,他在诺尔的耳边心疼又温和地说道:“别怕,诺尔,哥哥会陪着你的。”
听见明凝远的话,诺尔的脑中不受控地再次想起了那句“你还有我”的声音。他的内心开始变得平静,似乎一切都不再让人感到痛苦,他的身体逐渐不再颤抖。
“诺尔,我们进去吧,好吗?”
明凝远打开了家门,里面并非之前印象里的一片狼藉,客厅里的一堆空酒瓶已经不见了,地板也似乎不久前被人拖过。
“前天,警察们有清理过客厅,不过别的地方没有打扫过,这两天我们都住在旅馆,二楼和其他地方应该积了不少灰。”
进屋后诺尔有点迷迷糊糊的,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从前一家人是那么幸福,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这里。
想到这诺尔又开始想哭了,他吸了吸鼻子忍住了要掉眼泪的冲动。
“不要伤心,我还在,我还在呢……”
诺尔在听到这道微弱的声音时瞪大了眼睛,他条件反射地四处张望了一下,除了明凝远一脸好奇地看着他的举动外,周围再无别人。
“怎么了,诺尔?”明凝远停下了手上的打扫斜着头看着诺尔。
“没什么,明哥哥。”诺尔定了定神,接着说道:“我……我去楼上看一下自己的房间!”说完也不等回复头也不回地往二楼跑去了。
是他!那个声音在脑海里响起的,他在我身体里!
诺尔整个人都激动不已,他在心里一遍遍唤着那个声音。
“你是谁!是你帮了我吗?!”
“我是你啊,另一个你,我一直在你的身体里。”
刚进了自己的房间里,诺尔就听到了那个声音的回应,这不禁让他开心了起来。
“原来是真的,你真的存在!”
“嗯,不过我只有在你情绪接近某一端点时才能和你说话,但我以前一直都不敢和你说话,因为害怕你讨厌我。”那个声音很明显比上一句话小了很多。
诺尔着急了,现在他一门心思地想要留住那个声音,他着急地问道:“别走!你不是可以附身吗?要不你先附在我身上?”
“占据身体只有在你没有意识的时候,而且只有十几分钟而已……”那个声音比之前大了点,这让诺尔放了点心。
“那你之前不是占据了两天多吗?为什么现在不行了?”
“当时你处在极度崩溃的恐惧状态,我能占据的时间就变长了,而且不能看着你那样,也就顾不上让你发现了。”声音又小了很多,诺尔知道是因为自己情绪变平静了。
诺尔扫视了一眼房间,走到了桌前拿起桌上的一只铅笔,咬了咬牙往左手背恨恨刺去,他不知道疼痛能不能让情绪波动变大点,只是执着地想留住另一个自己。
“你干什么!不要这样!”那个声音变得激动了起来,同时也清晰可闻。
太好了,有效果!现在的诺尔笑得很开心,即使眼泪在忍不住地往外冒,手也痛得要命……
“你能感受到痛吗?”
“不能……我只能感受到你的情绪和看见听见你所经历的事情。只有占据身体的时候才会有触觉。”声音在诺尔的脑中变得很稳定,同时能听出不是很开心。
不仅过大情绪波动可以留住他,过大的感受也可以。
“你在担心我吗?”诺尔用另一只手扶了扶受伤的左手捧在嘴边吹了吹被戳紫了的地方。
“我除了担心你就没谁可以担心了。”虽然语气不咋好,但诺尔能听出里面的关心。“真是个大笨蛋……”这句话里似乎还有点高兴。
“是,我是想留住你的大笨蛋。你不也一直很想和我说话吗?”诺尔坐在了床上继续吹着手,“趁现在手还痛着,我们来说会话吧,好不好?”
“……下次不准自残,你把话写在本子上,你睡觉后我晚上会写好你第二天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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