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莉丝跟着妮娜走进了由高大的木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头发灰白的老约翰正坐在小院里抽着根草纸卷的旱烟。
他见到克洛莉丝来了，也不理妮娜，便把烟丢在地上踩灭了。
“早上好哈，牧师小姐。”
“早上好，村长。”克洛莉丝忍着呛人的劣质烟草味问道：“对方目前怎么样？”
老约翰愁眉不展：“后半夜时里德他还能嘟囔几句，现在已经说不出话了，估摸着快了。”
“他信仰冬之主吗？”
“啊？是、是的，您……”
老约翰被这个问题搞得措手不及，他害怕克洛莉丝不会为异教徒送行。
“没关系的……和我讲一下他的事吧，我会为他送行的。”
“谢谢，谢谢，您是有大德的，里德他可真是好运气……”
老里德快死了。
克洛莉丝平静地听着老约翰的絮叨，渐渐从内心中勾勒出一个勇敢而善良的普通人形象。
老里德无儿无女，妻子在兽潮中战死，他自己也跛了条腿，之后一直帮老约翰管理着村子里的面包炉，常常把自己的面包分给那些失去劳动力的人家，几年前雪灾时和约翰一起招呼着重建那些被雪压塌的房子。
算是个克洛莉丝认知中的好人。
应当也是荆棘之主所认定的良善之人。
银发少女的表情木然，呼吸却渐渐沉重。
“我们先进去吧，我想试试能不能帮他稳定一下情况。”
“好……”
老约翰不明白克洛莉丝所说的稳定是什么，但立刻领着少女进到屋里。
屋中阴暗，潮湿中带着阵阵沁到骨子里的冷意，空气中散着老年人特有的异味。
克洛莉丝没想到一间比书房大不了的屋子里有这么多人。
约莫六七个人站在床前窃窃私语，他们多为男性，衣服单薄。
“先出去吭。”老约翰轻声冲那些人摆着手。
那些人避开克洛莉丝，贴着墙角鱼贯而出。
“爸，我要不要……”
“你也出去。”
“哦。”妮娜也跑了出去。
克洛莉丝轻手轻脚地挪上前，端详着床上这将行就木的干枯老人。
紧闭的双眼陷在皱纹里，呼吸微不可察，光秃秃的头顶还留着几道丑陋的疤痕。
他快不行了。
少女收回目光，将曾经亲人逝去的既视感从脑海中抹除。
“他有交代什么身后事吗？”
“没有……倒下得太突然了，白天还好好的，要不是我昨天晚上跟他商量烤面包的事都发现不了。”
“我可能有办法让他清醒一会，但我不能保证。”
“都听您的。”
你这可让我压力有些大啊，村长。
冒牌牧师盯着自己的掌心，淡淡的金色正如同烟尘一般弥漫而出。
少女在心中为自己正名：荆棘之主，我判断老里德是一个值得让荆棘牧师为其送行的好人，想来您不会怪罪我什么吧。
白皙的手掌闪烁着金色的圣光，温柔地按在老里德的头顶。
圣光，请帮助眼前的这位老人。
淡淡的光华在老人的周身闪了一瞬，便消沉下来。
失败了吗？
顿时失落的克洛莉丝无奈地想着。
下一刻，床上的老人剧烈地咳嗽，在小屋中宛如带着回音的惊雷。
眼疾手快的老约翰急忙把老里德扶起来，为对方顺气。
一块充盈着血的黄色浓痰被老里德猛地咳出，老人才明显止住了咳嗽。
老里德眯着眼睛用模糊不堪的视野依稀辨别出眼前的人是老约翰后，才茫然地用哑了的嗓音问道：“我这是在……？”
“在你家。”老约翰大喜过望。
“哦，想起来了，我摔倒了……”
“快谢牧师大人。”
“牧师？”老里德惊讶地转头，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一道逆着门外亮光的小巧身影。
天使？
“多谢大人大恩，多谢大人大恩……”
克洛莉丝眼神飘忽，听着对方那卑微的答谢，苦涩地开口：“先别急着谢我。”
圣光确确实实灌注到了老里德的身体中，但在少女的感知里，圣光根本没起到多少治疗的效果，仅仅是为老里德提供了一些活力。
老人的身体如同一个破了洞的水桶，圣光转化的活力迟早会漏完。
“我只能让你清醒一段时间。”克洛莉丝遗憾地摇了摇头：“对不起。”
“不、不，……谢大人大恩……”老里德混沌的脑海中努力搜刮着用来安慰眼前这个善良牧师的话：“能清醒一会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像我这种贱命，能有位牧师大人来送行那就是天大的福气了。”
说罢他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才回复过来的气息在要将肺咳出的咳嗽中又变得微弱。
“我是荆棘的游历牧师，我会为你念诵我教的义理，这样可以吗？”
“谢大人、谢大人。”老里德渐渐支撑不住身体，躺了下来。
“……”克洛莉丝想了想：“嗯，愿你的灵魂能步入冬之主的神国。”
“神国？呵呵，风雪诗人祂从未眷顾过我们啊。”老里德苦笑，接着恳切地对克洛莉丝说道：“牧师大人，我现在改信荆棘之主还来得及吗？”
克洛莉丝没想到对方居然能临时改信。
鬼使神差的，冒牌牧师应了一声。
“可以。”
荆棘之主怎么会拒绝穷困之人的信仰。
“谢大人。”老里德深陷的眼窝弯成一个月牙，咧嘴笑道：“约翰，那些个浑小子也都长大了，我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了。除了那该死的税，我的全部家财就由这位大人处置了。”
“嗯。”老约翰点头。
克洛莉丝眼帘低垂，不置可否。
“没想到我临死前倒是有了这般好运气，约翰老弟，你该羡慕我的……凯丽她，要是知道了，怕是得从冥河游回来再死一遍，她一辈子命苦，连死都没赶上好时候，就差个那么几天……”
老里德不无遗憾地念叨起前几天刚刚去世的凯丽老太太。
他转过头：“大人，开始吧，我能感觉到我时间不多了。”
银发的灰衣牧师拿出荆棘牧师的小册子。
“让我们开始吧。”少女清了清嗓子，神情肃穆。
“不需要你准备什么特别的贡品，也不需要你忏悔什么所谓的罪。
“但请务必怀着一颗心系穷苦之人的心。
“这便是对主最大的虔诚。
“请随我一同念诵主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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