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
较北一点的山林中，经过两日多修整，被冲坏的帐篷，冲走的物资，惊跑的马匹，掉队的士兵逐渐回归原处。
萨萨兰一个人施展的大激流术规模足以媲美战争魔法“大狂涛”。
但是，奇迹般没有冲死一个士兵。
虽然留守的士兵在巨涛中撞上树干折断手脚，最重的撞断腰骨，总算能够医治。
更多的人只是被水冲走。
难道精密计算过魔法阵的角度了吗？
这问题就算捉他来回答，恐怕只会得到不诚实的答案吧。
听着一个个军官们的报告，罗伊嘴角浮起笑意。
就在这时——
“不用在这里啰啰嗦嗦，把事情写成报告书明天交上来，只要你们听话，叛变就只是特拉艾尔子爵一人。马上给我滚。”
帐篷内突然响起一把空洞的女低音。
这把声音的主人就在罗伊身边发出强大杀气。
军官们面色骤变，向罗伊投去惊恐视线。
在这股震慑本能的杀气之下，罗伊勉强维持住平和面色。
“啊啊，就按照她说的，请诸位修整军营过程和损失的物资写成报告书。我知道这件事诸位只是受了特拉艾尔上校蒙蔽，也会如此向伊优库尔大元帅报告。”
杀气倏然消失，军官们如释重负，匆忙唯唯诺诺的告退。
等他们远远散去，洁露才露出身影，侧身坐到桌子上。
“死小鬼，你命真大。”
对于这句话，罗伊当然只能苦笑。
“确实只差一点点……头和身体就分家了。”
“这件事，萨萨兰那只臭小鬼要负一部分责任。”
“不……由我独自先行侦察军营其实是最好的判断。也正是他用那玩闹式的方式，贝威鲁才摸不准情况，谨慎到快天亮。”
“看上去就像是歪打正着。”
“他似乎想到了赫尔斯在背后操纵特拉艾尔，却不知道我也被赫尔斯狙击的事吧。别看他经常呆着脸像个缺心眼的笨蛋，其实一点也不傻。”
“臭小鬼都跑了，现在追究他的责任没意思。”
洁露从桌上跳下，随意搬了张折椅，在桌子另一面打开，坐下。
“说说看，劝降之前的局部地震，还有伊莉雅去王城查什么。”
“您已经知道了啊。”
罗伊感觉瞒不过去，唯有坦白说出贝威鲁透露的内容，军官们描述的地震异象。
听完这一切，洁露眉头深锁。
“假如赫尔斯人认错的话……”
“那么真正的王座可能只是萨萨兰，如此一来黛丝的正体依然是个谜。”
王座和神之影总是成对出现。
算算彼此的年纪，萨萨兰明显被影毒吸引才会出现。
一无所知地，被某些规则玩弄才会出现。
大概可以想象他出现时的样子。
虽然以人类的姿态，虽然身怀镇服大陆的能力，却比一般流落街头的平民孤儿更一无所有。
人类至少拥有的幸福，他从开始就没有。
尽管如此，他仍顽强地活着。
尽管一无所知，他依然以人的身份与残酷命运抗争着，从来没放弃过希望。
为了有一天能够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他明明有相应的实力，却选择最困难的方向，不打算伤害任何人地一直努力。
对于这样的笨蛋……
“假如赫尔斯人没认错的话？”
漫游开去的思绪突然被洁露新的设想唤回，罗伊顿时眯细了眼睛思考。
“…………您的意思是……王座可能有两个？”
“唔。”洁露翘起腿。“王座可能一直是两个，国王与王后各有一只王座，不是吗？小不点又可能是更久远的王座。”
“黄金时代的……？”
“这究竟只是猜测。关键是赫尔斯人为什么知道得那么多，为什么你的恐吓不见效。”
“不见效？”
“贝威鲁在这里设伏已经证明了恐吓不见效，今早赫尔斯王又在王城里阅兵。两万王国军士兵，以及一万贵族私人佣兵很快会向北方边境出发吧。气氛和去打猎一样，举国上下一致认为要将塔布罗的附属国全部纳入手中。”
“怎么可能。”
罗伊失声惊问。
洁露稍稍有些惊讶。
“怎么，华沙特-朱利安尔没向你报告？”
正因为没有，罗伊才觉得震惊。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话，除了最初一段时间，随后发回报告的人都不是华沙特本人。赫尔斯人从开始就打算无视交涉……”
“毕竟声音，字迹都可以轻易模仿。”
洁露抱起手，看似不为所动。
“这样就证实了，赫尔斯手上有对抗王座的东西。”
“啊。”
罗伊应答着，不禁捂住住额头。
关于禁忌，赫尔斯原本就比伊优知道得清楚，知道得多。这边仅有他们透露过来的一丁点线索，剩下的全部随前伊优王战死……
“……不，伊优中可能知道禁忌的人物，还有大公爵。”
“你觉得老豺狗会留下什么线索？三年前，就是他怂恿你父亲上战场去丢性命。”
“……”
罗伊无法辩驳。
过去不知追查过几次，寻找当时的宫廷魔法师，为前国王服务的人，所有可能与影毒有关的人物已经全部不在。
失踪，被杀，或者病死。
只能认为有人刻意抹除当年的一切。
除了国王之外，能抹杀如此众多的人数，只可能是伊优库尔大公爵。
虽然赫尔斯不会立即攻到北方，但是时间不多了。这个冬天之前赫尔斯就能将缓冲带一般的小王国，全数纳入手中。休整一个冬天，抓紧时间收编几个小王国的军队，处理好它们的内政。到开春时，赫尔斯将有十几万军队与塔布罗王国展开会战……
再过一个冬天，伊优再不想，也要面对赫尔斯的大军。
这时，洁露压低声音。
“死小鬼，你真正可以控制的人有多少？”
“……趁机将伊优库尔大公爵一起？”
想挽回对禁忌所知上的劣势，恐怕只有迫使伊优库尔大公爵说出口。
但是洁露摇头。
“趁机不行，如今正是老豺狗最警惕的时候，贸然行动只会被他顺便一口吞掉。你所做的一切太优秀，又是王子，事后他一定会挽个陷阱让你跳进去。”
“……这时我早已想过。”
“哼。顺便想到自己斗不过老豺狗。”
“您说得没错……”
姜还是老的辣，罗伊老实低头承认。
万一他斗不过尤文-伊优库尔，瑟雅将是这个国家的唯一指望。
有萨萨兰在她身边的话，她应该能明白人民真正的愿望。
可是，眼下情势已经改变。
依照贝威鲁所说，伊优艾尔家剩下最后一个孩子之时，影毒将变成神之影。
它有着可以把大陆笼罩在神之阴影中的巨大威力，而得到它的人，将是尤文-伊优库尔大公爵。
到时，这个一直疯狂向四处拓张的国家会更加疯狂。
还会与赫尔斯正面冲突，让无数生命化为乌有。
是时候做出决断……
没错，时间已经不多了……
看着罗伊紧锁的眉头逐渐展开，洁露嘴唇高翘。
“看样子你是想通了。”
“啊啊。巴菲特先生一直期望着我能站出来吧？”
“你从来没有不站出来的选项。”
“……阿诗莎吗？”
“嗯。”
洁露非常满意地大幅度点头。
“死小鬼，敢让她伤心我就杀了你，一直以来都没变过。”
“可是，瑟雅……”
要站出来即是说，要作为国王派的领头，与贵族派生死相搏。
尽管知道终有一日不得不与大公爵为敌……
罗伊犹豫着。
洁露瞬间看穿罗伊的犹豫，轻笑。
“什么，你难道自觉是个称职的大哥哥？”
“不……”
初次见到瑟雅的时候，她才八岁，那时，他刚开始受伊优库尔大公爵笼络，经常应邀出入大公爵府邸。
但是，瑟雅全心思在学习魔法、剑技上。
而他，也尽全力学习着权谋，心机，计算。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间，恐怕比一起的时间多得多。
“千金小姐就交给臭小鬼应付，反正臭小鬼是个笨蛋，又耐打。”
“听到您这番话，他肯定跳起来大嚷……”
“那又怎样，我会跟他说，我是神。”
自称为神之后，洁露“嗯嗯”地点头，仿佛在想象着镇压萨萨兰的情景。
看着洁露脸上表情越来越满意，罗伊不觉失笑。
似乎在想象中把萨萨兰欺负到心满意足，洁露取出一张写满字的草纸，在桌面展开。
“你看看这个。”
“这是……”
罗伊快速阅读着纸上的内容。
上面写着被召回伊优大圣堂的名单，新任大主教的名字。
被召回的几乎全是与其他两极关系良好的主教、大主教，新任的大主教之中，就有极力讨好伊优库尔家的明特斯主教。
谋杀者竟堂然登上大主教的位置……
这可以说是……伊优进一步疯狂的证明。
洁露晃动着翘起的腿，分析道：“明特斯-图科德尔不是个大善人。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很快会将一些麻烦的踏脚石扔掉。”
“比如说……阻碍他发大财的纳纳安佣兵团……”
“嗯。你尽快抓住那家伙的弱点，他还能用一段时间。”
说完这段话，仿佛被空气侵蚀了身体般，洁露渐渐隐去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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