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下......位？？！！
我瞪大了眼睛。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因为如果没听错......
那就糟了！就全™完了！！
这一瞬，我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能让她放出来......
不能让她把这个魔法放出来！！！
点向我眉心的手指，速度无法形容的快，但也许是危急之下激发了某种潜力，我竟莫名觉得自己有拦下她的信心。
“呼啦！”
我抡起魔王剑，悍然砍向艾洛娜的脖子。
我没有去砍那根手指，因为那没用。
一个魔法用怎样的动作施放，只是一种习惯或形式，只要她想，同样的魔法，用脚趾也能放出来。
所以只能砍向要害，只能用以命换命的打法，赌一赌她是否会退缩。
这一剑，我用上了我所有的力气，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保留。
全力之下，居然后发先至。
她的指尖距离我额头还有五公分，而我的剑锋已然削断了她脖子旁边的一段发丝。
下一秒，她就会身首分离。
这个时候，如果她想活命，就必须躲闪，而只要躲闪，施法就会中断！
可是，她丝毫没有要躲开的意思......
她的手指，就停在了距我眉心五公分的位置。
我的剑，也停在了她雪白的脖子上。
她停，是无需再动。
我停，是已经动不了了。
因为，以她的指尖为一点，霎时间，爆发出了无穷无尽的白色。
于是我的眼里就只剩下白色。
极寒的白色。
可以封冻一切的白色。
我感觉，我浑身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被寒霜包裹。
我感觉，我的灵魂都结冰了......
就在这时候。
我听到赛莉娅极速飞来的声音。
“别......来......跑啊......”我拼命挤出几个字。
我听到温妮莎大喊一声“保护殿下！”然后举起巨剑，领着露茜、洛芙琳、萨鲁克等人，奔向这边。
“跑......”我想喊，但喊不出来，现在的我，说话变得异常困难。
我听到索兰、艾尔莎和提克......呃，他们已经在跑了。
“......”但我还是因惯性而发出提醒。
离我最远的赛莉娅，第一个赶到我身边。
“砰！”
她一脚将我踢开。
她以为把我踢出魔法的范围，我就能得救。
可这是没用的。
踢开我后，她取代了我的位置，然后挺起血红的长剑，向艾洛娜刺去。
没用的......
没用的啊......
晚了......
无论做什么都已经晚了......
不出意料，赛莉娅刺击的动作，蓦然开始迟滞。
在那片冰封一切的白色里。
所有东西都在停止。
动作停止。
血流停止。
细胞停止。
赛莉娅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她艰难地开口，咏唱道：“超位......血......月......”
喂！
你在咏唱什么啊！
不可以啊！
不可以用那个魔法！！
但我，没能知道她的咏唱，最终是否成功。
因为之后的一切，我看不到了，也听不到了。
视觉，停止。
听觉，停止。
思维，停止。
呼吸，停止。
生命......
停止。
............
“呼。”
艾洛娜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在这极度的深寒里，热气一出口，就变成了一条白霜。
她举目看了看。
视野内。
没有图萨茵。
没有利波顿。
没有鲁尔。
没有哥维坦。
没有魔族。
城市，建筑，生命，一切都封冻在厚厚的冰层下。
冰的废墟。
如果她继续往北看，她会看到，没有北极海。
原本漂浮着无数冰川的北极海，此刻已经凝成一块完整的冰原，不剩一滴液态的海水。
如果她继续往南看，她会看到，没有夜莺森林。
那广袤森林里的一切生命，动物，植物，都已经在寒霜中，尽皆凋零。
北极海，四魔城，夜莺森林。
加在一起，相当于半个大陆的面积。
现在，这半个大陆的面积上，只有冰。
冰，冰，还是冰。
如果这个世界，只有这一块大陆，那么，她霜冻了半个世界。
如果这个人间，只有这一块大陆，那么，她霜冻了半个人间。
所以，她有些累了。
那张麻木无情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软弱，一丝柔情。
“呐。
“老身替你，把仇报了。
“哎呀呀，这下了无牵挂了呢。”
她叹气，苦笑。
然后转身。
转身之时，她的脸上，嫩白的皮肤松弛下来，双眼坠下两只眼袋，看上去垂垂老矣。
转身即古稀。
她朝着自己来时的方向，走回去。
第一步。
银白柔顺的长发变得苍白干枯。
第二步。
深刻的皱纹爬满了整张脸，爬满了全身的肌肤。
第三步。
身形开始佝偻，脚步开始踉跄。
这时候，冰魔龙从暴风雪中显出庞大的身影。
“主人，我驼您回去。”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冰魔龙瞬间会意，收敛翅膀，趴了下来，将头搁在地上。
她轻轻拍了拍巨龙的脑袋，笑道：
“你啊，你自由了。”
说完，她继续不回头地朝前走。
第四步。
皮肤已松弛到近乎透明，可以看见青色的血管。
第五步。
身上长满褐色的老人斑，那苍白干枯的头发，开始脱落，牙齿也开始脱落。
第六步......
她跪倒在雪地里。
不不不。
不是因为走不动了。
而是因为她听见了一个声音。
“冰神使徒，在人间使用神位魔法，你越界了。”
“路西法......大人？”
她一张嘴，满口漏风。
“不对......是莉莉丝......大人。对不起......老身的耳朵......没听出您的声音......是男是女......”
“冰神使徒，你可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呵......老身知道......老身只是......要给某人一个交代......给自己......一个交代......”
“凡人，总是很擅长作践自己。以你现在的样子，肉身的惩罚已无必要，所以你的灵魂将归于我。”
“好......好......”
她静静跪在雪地里，等了半晌。
“莉莉丝......大人？
“魔母......大人？”
不再有回应。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却发现，再也站不起来了。
她干脆彻底放弃，就势躺倒在雪地里。
躺下之后，一股寒风吹来，她打了个激灵。
她费劲地提了提胸前的衣领。
“嘶嘶......好冷啊......
“呵呵......原来极寒......是这样的温度......
“怕冷的冰之精灵......呵呵......呵......”
笑着笑着，笑不动了。
寒风。
暴雪。
冰原。
气若游丝的老人。
“呼......呼......”
她艰难地呼吸着。
“莉莉丝......大人......临死前......请让老身看看您的神迹......作为灵魂永堕炼狱的......一点点补偿......”
回应她的，只有呼啸的狂风。
但是。
片刻之后。
“世相流转·三千狱火。”
“啊......”
她感叹着，灰蒙蒙的浑浊眼瞳里，竟迸发出一抹明亮。
“呜——”
震天动地的响声，无数流星燃烧着紫色火焰从天而降。
落入北极海，冰原化解，海浪重生。
落入夜莺森林，凋零褪却，草木彰形。
落入四魔城，霜寒消融，诸生苏醒。
“神迹......啊......”
............
起死回生，是一种什么感觉。
起死回生后，和同伴重逢又是怎样的欣喜。
我想这一切都不必赘述。
确定这不是做梦，也不是死后又穿越到了别的世界，接着我抬头，看了看天上星星点点飘落下来的雪花，看了看罩上一层薄薄白色的大地。
嗯。
这才是正常的冬天该有的样子。
神迹。
除此我想不到任何可能。
这一刻，不由想起赛莉娅曾说过：背叛魔神，就会被魔神的怒火吞噬。
现在我信了。
魔神万岁，魔母万岁，魔神魔母的七个儿女们万岁。
阿门。
既然人没死，正事还要干。
接下来，检查伤亡情况，清点兽潮留下的战利品。
整场战斗，精英战力几乎没有损失，倒是普通士兵，阵亡了有一万多。
这个数字在我的预料之内，还不算离谱。
我现在关心的，是艾洛娜的下落。
这种死敌，一天不找到她，我一天寝食难安。
但我没有等太久，被派去巡林的哨兵回报说，在森林边缘发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老年人。
哨兵对此人衣装的描述，引起了我的怀疑。
我和赛莉娅立即赶过去。
接着，就看到了她。
看到了老成那个样子的冰之精灵艾洛娜。
走到她身边，我蹲下，盯着那张苍老，丑陋，布满皱纹，但不再麻木，反而有些安详的脸。
“所以，这就是代价么？”我问道。
“是......”她艰难地点点头。
“你还没有正经回答我的问题，魔族究竟哪里惹到你了？”
“光明......”
“啧，光明圣火是你爹吗？我不小心熄灭了你爹？”
“咳......咳......光明圣火......供养着一个灵魂......一个我拜托光明教会......帮我供养的灵魂......因为只有在......光明圣火的照耀下......她才不灭......”
“所以到头来，是为了一个死人？”
“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
“说说吧，她是你什么人，我突然感兴趣了。”
“旅伴......亲人......爱......人......”
我怔了怔。
这种关系。
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我猛然伸手，一把扯下她的衣领。
尽管皮肤已老的不成样子，褶皱的不成样子，但在左胸上，还是能隐隐看出有一块伤疤。
一块小岛形状的，伤疤。
“《天堂岛的爱人》，原来你是那个故事的原型......那个跟随冒险家走遍世界的精灵少女，就是你？”
“呵......一个朋友听了我的经历......把它改成了故事......但故事......只是故事......其实现实......没那么精彩的......”
是啊，故事只是故事。
再精彩的故事，也讲不尽一个人的一生。
就像赛莉娅，明明是我写的，可曾经的我却不知道她真正经历过什么。
就像艾洛娜，也是我写的，而直到几秒钟前，我都不知道《天堂岛的爱人》描述的是她的爱情。
到头来，还得这个世界的作者把它写出来，才让我——写出这个世界的作者——能够看到。
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了。
低头看着苍老而安详的艾洛娜，我伸出一只手，帮她把衣领拉正，又帮她拂平领上的褶子。
然后我站起来。
举起漆黑祭礼。
倒握，剑尖朝下。
“我知道即使放着不管，你也马上就要死了，但你说过，你所做的一切，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同样的，有些事，身为领主，我也得给自己一个交代，能理解吧？”
“能......”
“我会避开那块伤疤的。”
“谢谢......”
“那么，冰之精灵艾洛娜，以死谢罪吧。”
话落，剑落。
精灵之血，在地上流淌成一朵花的形状。
一朵鲜红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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