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悄然而过,尼希坦城的守门卫兵们正打着瞌睡,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缓缓驶来的一辆马车。坐在前面赶车的车夫是一个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带着一顶普普通通的草帽,留着浓密的黑胡子,看起来就不像一般人。待马车走到面前,站在最前方的卫兵才注意到它,连忙强打起精神,带着困倦的神情伸手道:“怎么这个时间还有出城的,请出示身份牌。”
“这么困吗?”姚先生笑着从马车中探出头来,将一脸困倦的卫兵们吓了个激灵,连忙一个个站的笔直。
“身份牌。”马车车夫干净利落地从口袋冲掏出身份牌,声音低沉而坚毅,丝毫没有一般民众那种唯唯诺诺的样子。
“不不不,不用了。”卫兵连忙摆手道,“姚先生的随从就不需要察身份牌了。”
“嗯?”姚先生眼睛一眯,看向那个卫兵的眼神有些不善,“规矩就是规矩,即便是我也要遵守,如果有人扮成军官的样子带嫌犯出城,你们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士兵们都连忙称是,那点头哈腰的模样,像极了平日百姓们对他们的态度。
姚先生冷哼一声,转头看向车厢内:“你们两个也拿出身份牌来,这种事情还需要我跟你们说吗?”
“是,老师。”女子的声音从车厢内响起,接着两只纤纤玉手各自拿着身份牌,从窗口伸了出来,但并未露面。
“记住,以后无论是谁,一定要认真检查,听明白了吗?”姚先生再次对卫兵们训话,这些最底层的守城士兵们点头如捣蒜,嘴上答应着,却没有仔细去查看这三人的身份牌。
就这样,这辆马车通过了检查,缓缓使出尼希坦城,一路向东行去。大概过了十里地左右,姚先生跟车夫打了个招呼,便独自跳下了车。
“姚先生,多谢您的相助。”车厢内,一个颇为悦耳的声音响起,语气中满是感激。
“如果有机会再见面,你们还是多谢谢伊奥蕾和伊娃那两个小丫头吧。”姚先生呵呵一笑,完全没当回事,“祝你们一路顺风,卡塔林娜还有斯特凡妮娅。哦对,那两张身份牌是伪造的,细盘查还是有被识破的风险,一定要小心行事。”
“是,如果有机会再回来,我们一定会当面感谢你们的帮助。”卡塔林娜依旧非常客气地回应,“那我们先走一步了,多多保重!”
看着远去的马车,姚先生脸上的表情缓缓归于平静。他心里清楚,这两个姑娘前面的路可不好走,说不定这辈子都没办法离开帕提亚王国了……
同一时间,已经来到艾路法尔山谷西北侧山口的格温莉安一行,缓缓地睁开眼睛,从帐篷中爬起。这三天倒是没出什么意外,很顺利地沿着已经被严重破坏的铁路来到了这里。不过最艰难的考验还在前面——守卫森严的前哨站。
负责这路军队的总指挥是塞格雷特伯爵的亲弟弟,也是一位极其有才华的将领,他当然知道艾路法尔山谷易守难攻,自然不会直接领兵攻入,而是在山谷口严防死守,准备将里面的部队困死。在这种地形作战,他手下的士兵能起到的作用不大,最优解是派遣精锐小分队从山上绕道突袭,强攻的损失绝对不是他们塞格雷特家族能承担的。如果说山口里面是富饶的盆地,或许还值得冒险,单单一条盛产药材的山谷还不够价码。
“看样子得从山上绕路了。”莱维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活动活动筋骨,“就算这里的士兵不算多,更算不上精锐,也不是我们三个能硬闯的。”
“绕路吧,大不了多走两天。”格温莉安看了看远方的前哨站,又看了看周围重重叠叠的山峦,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反正前面都是山路,能躲开敌人自然更好。”
三人统一了意见,便收拾行李准备朝北方的北岸山脉行进。
北岸山脉是一条呈东西走向,分隔开艾路法尔山谷和海洋的一条小型山脉,东西长约一百公里,最高峰也只有海拔一千七百米,不过它的险峻程度却是远近闻名,尤其是靠近海岸的一侧,几乎处处是悬崖,如同被一刀削掉棱角一般。好在格温莉安三人要走的是山脉南侧,相比起北侧要好走的多,至少不需要每一步都提心吊胆。
三位少女此次要穿过的山口,正是北岸山脉腰部和艾路法尔山脉首部的交界地带,也是四个山口中最方便通行的一处。山口另一侧的艾路法尔山脉尾部总体呈东西走向,而到了一半的位置突然拐了个弯,改为东北西南走向,死死地将艾路法尔山谷和尼希坦城一带分隔开。要论险峻程度,艾路法尔山脉甚至比北岸山脉更胜一筹,也正因如此,这座山至今都没怎么开发,加上其规模比北岸山脉更小,名气也远不及它的邻居。
费劲千辛万苦,少女们才来到半山腰的位置,这里与山口间的直线距离只有不到五公里,可中间的路却并不好走,一道足有五米宽的裂谷阻挡了她们前进的道路。
“真够难走的……”莱维拉目测了一下距离,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自己跳过去是没问题,你们两个怎么办?”
“我可以试试能不能让草木延伸出一座桥。”贝尔娜说完就要动手,却是被莱维拉一把拉住了。
“不用试了,你现在负担不起这么高的能量消耗。”莱维拉边说边寻找足够粗壮的树木,“一会儿我先带着行李跳过去,你们顺着绳子过去吧。”
“可是……”格温莉安低头看了眼那深不见底的裂谷,连忙后退两步,“我……觉得我办不到。”
贝尔娜也有类似的烦恼:“我们两个的体力不够好,单是一根绳子可能会出事故。”
“那要不你俩先在这里扎营,我去找人帮忙?”
格温莉安和贝尔娜对视一眼,虽然觉得这个办法不怎么好,但也只能同意了。
“那得给我点证明身份的东西,省的被自己人抓起来。莉安你带的有什么信物吗?”
格温莉安摇了摇头:“没有,那种情况下跑出来,我身上能带什么?也就这身衣服有些识别度了,总不能脱下来光着身子等你吧?”
“家徽也没带?”
“那东西只有下人会带,直系成员都不需要这些。像我大伯我父亲,还有大哥二哥他们,士兵们都认得,我又很少出门,就算出行也都有侍卫跟随。”
莱维拉撇了撇嘴:“那就没办法了,早知道就不把那家伙的家徽扔掉了。那我自己想办法吧,越耽误时间你们在这里越危险。”
说完,莱维拉将背上的帐篷和行礼卸下,一股脑地释放出源能并开启纹印,“嗖”地一声跃过裂谷,转头对两位同伴挥了挥手后,以最快速度朝山口方向赶去了。
“我们怎么办?”贝尔娜对格温莉安问道。
“我还想问你呢……”格温莉安无奈一笑,“先找个隐蔽点的地方扎营吧,我们现在不仅要担心敌人,还得考虑这里会不会有猛兽……”
没有格温莉安和贝尔娜拖慢脚步,莱维拉很快便来到了山口北侧的山峰峰顶,她悄悄地观察了一下下面的守军,清一色是帕拉提王国的着装,让她不由得松了口气。跟这些军队直接交流太容易产生误会,莱维拉决定继续向山谷内走,以便找人来帮忙。
又走了半个小时,莱维拉与山口之间已经有些距离了,便缓缓向山下走去,然而没走多远,就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从四面八方袭来。
莱维拉皱了皱眉,出于安全起见开启了纹印,但没有释放源能。有了那天晚上被黑衣人误会的经历,她明白现在还是尽量少使用源能,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较好。
“站住,什么人?”突然,七八名猎户装扮的人从四面八方冲出,将莱维拉围在中间。
莱维拉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些人的踪迹竟然连自己都发现不了,连忙举起双手:“我是丰盈粮商老板的女儿,卢瑟福德 莱维拉,你们是艾路法尔山谷的猎户吗?”
“丰盈粮商?”其中一个猎户闻言皱起眉头,“你一个粮商来军事重地做什么?”
“我跟同伴是从尼希坦城逃出来的,准备来这里避难,她们的体力不如我好,过不了裂谷,现在在山上休整,让我来找人帮忙。”莱维拉并没有直接报出格温莉安的身份,毕竟这些人还不能确定是不是盟友,自己的身份没有那么敏感,但格温莉安就不一样了。
刚刚问话的猎户仔细盯着莱维拉看了好一会儿:“那你是怎么通过裂谷的?”
莱维拉亮出自己的右手手背,将自己的纹印展示给他们:“靠这个和绳索就够了。”
猎户看到莱维拉手上的纹印后,缓缓点了点头:“三角形纹印,那我可以暂且相信你的话,卢瑟福德小姐。”
“嗯……虽然不知道你们认不认得那个,我可以拿个东西吗?”
“可以。”猎户同意了莱维拉的要求,但全体瞬间提高了警惕,生怕对面这个少女突然拔剑相向。
莱维拉也不在意对方的动作,从自己的皮甲内侧掏出一枚徽章。与那天黑衣人携带的家徽不同,这个徽章要小一圈,外圈为铜制镂空,内里则是蓝底白蔷薇,其设计品味要比尼希坦家族的家徽高太多了。
“这是……”猎户们纷纷将目光聚集在这枚小小的徽章上,却没一个人认得它。
“这个徽章我没见过,不过从品质来讲,应该不差。”刚刚负责问话的猎户对自己的同伴说道,“有点像哈里图兰皇家纹印学院的学员徽章,但那是银边红蔷薇……”
“这就是哈里图兰皇家纹印学院的学员章,银边代表的是总院,铜边为分院,金边为毕业生,紫金边则是极其优秀的毕业生才能拿到。”莱维拉心中松了口气,有人认得这个徽章,一切都好解释了,“红蔷薇的意思是统招生,白蔷薇是特招生,除此之外金边黑蔷薇是教师徽章,紫金边是学院高层或特级教师,大概就这些分类了。”
领头猎户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既然你是那里的学生,我可以相信你所说的一路从尼希坦城逃到这里的说法。不过,仅凭这个身份,我们也不能确定你是不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嗯?”莱维拉有些疑惑,“那就得看你们是哪边了,是王国军,还是帝国军,或者说艾路法尔山谷的起义军?”
领头猎户微微沉吟,接着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也对,以你的纹印水平也不足以让我们如此警惕。我是帕提亚王国海军岸防队第五大队副队长,塞巴斯蒂安 裴迪。”说着,在场的所有猎户都从衣服中掏出了一枚海军军徽,以证明他们的身份。
“海军岸防队啊……”莱维拉有些意外,“你们可是海军的精锐部队,怎么会在这里?”
“这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我们本来负责防守福莱城,无奈敌人的军力实在太强,城破后只能被迫转移到这儿了。”
“原来是这样,那也就是说你们依然是可靠的抵抗力量没错吧?”莱维拉心中大喜,如果真能得到这些人的帮助,之后很多麻烦都会迎刃而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塞巴斯蒂安副队长有些不满,“作为军人,我们自然是抵抗到底。”
莱维拉神情冷漠地盯着对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将塞巴斯蒂安看得浑身难受,才缓缓露出微笑:“既然这样,我也可以说实话了。跟我一起逃出尼希坦城的两个同伴,她们的名字分别是尼希坦 麦格 格温莉安,以及辛岑 贝尔娜。我想你们明白她们的姓氏代表了什么,现在可以请你们一起,把她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吗?”
两个小时后,收拾好行礼的格温莉安和贝尔娜在这些猎户装扮的士兵们帮助下,通过了那道裂谷。在看到格温莉安和贝尔娜之后,塞巴斯蒂安还好些,他毕竟是个中层军官,多少见过些世面,而另外的几个海军岸防队士兵,都在拼尽全力地表现自己,纷纷围在她们身边,将挡路的树枝、灌木拨开。格温莉安从小在这种环境中长大,到没觉得有什么,一直生活在村子里的贝尔娜却是一脸的不自在,只能一直笑着对这些士兵们不停地说“谢谢”。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导致后来军队中多了一个传言,说尼希坦小姐的架子比贝尔娜公主殿下还大,这在很长一段时间给两人同时带来了巨大的苦恼。
“塞巴斯蒂安队长,现在艾路法尔山谷内是什么情况?”莱维拉懒得管那些拼命献殷勤的士兵们,走在队伍最前面跟塞巴斯蒂安交流起此处的情况。
“西北山口那边你们也看到了,双方一直在对峙状态。除此之外,东侧山口和西南山口也差不多,南侧山口处还没有成规模的敌军出现,相对安全一些。”既然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塞巴斯蒂安也不需要再多担忧什么,将自己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现在山谷内有一千多原守军,二百治安官,残余的陆军海军士兵四百人左右吧……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居民自发组织的武装力量,大约有六七百人,但他们的战斗力很差,基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那山谷现在的总指挥官是谁?”
“是伊格纳克男爵,艾路法尔山谷守军总指挥,我们这些残兵一是不成编制,二是钦佩伊格纳克男爵的实力,也愿意听从他的指挥。”
“是伊格纳克 卡斯帕尔男爵吗?”后面的格温莉安突然开口。
“没错,正是他。”
“你认得?”莱维拉转头看向格温莉安,她对这些贵族们不算特别熟悉,最多做生意的时候见过面,也未必能记住对方的名字。
“以前在宴会上见过,他是一个出色的军官……”格温莉安轻轻点了点头,“不过他跟我大伯的关系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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