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盛夏的炎热还未完全褪去,时间便来到了九月二日,我独自坐在站台黄线外的木制长椅上,等候列车的到来。
此行的终点叫做兰西,站台上只有我一个人,安静的就像夜晚的沙滩。
随着电铃声有规律地响起,远处的列车也逐渐靠近站台,最终在我面前打开了那扇门。
我叫玉间,一个只在海边名为「开明」的城市生活了一个月的子族人。
实际上没必要强调「子族」这个概念,因为说穿了也只是有点天赋的普通人罢了。
而我现在要去的,是一个被冰雪覆盖的城市——「兰西」。
玻璃被水蒸气蒙上一层薄纱,想要从车厢内看外面的景色,只能看到一大片模糊的色块。
坐在车窗边的我把一根手指按在玻璃上上下滑动,抹去一小块附着在玻璃上的水汽,这才看清了窗外混杂冰块的江水。列车此刻行驶在一条宽阔的江面,视野左边是水,视野右边也是水。
“冰的……”
搓了搓低温的食指,我把它塞入口中,以此让它暖和起来。
车厢内一个人也没有,比起温度上的寒冷,空无一人的冷清反倒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在旅途并不长,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列车广播便传来提示:列车已到站。
我拉起放在脚边的行李箱的把手,从空无一人的车厢来到了只有零星几人的站台。
站台的地面呈深色,没有顶棚遮挡的地方正飘着雪花。
站台的情况和车厢内几乎没什么区别,我环顾了一圈也没看到其他人。
这里没有什么好停留的,我拖动行李箱来到自动梯前,准备进入车站。
就在这时,我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全身黑色的男生。他似乎也是游客之一,身上穿的很厚,明显和我这种只披了一件厚外套的人不一样。
男生迈出很大的脚步,看起来想要超越我。
真是奇怪的好胜心啊,我猜测着他的内心,并在自己的心里对他如此评价道。
下一刻,他因为潮湿的地面滑倒,一头栽向看起来十分尖锐的自动阶梯。
没办法啊。
“啊——欸?”
我伸手扯住他的衣服,让他的身体停止前倾,顺便踢了一脚从他手中飞出的文件包,让它落在男生的背上。
“看着点。”
等到男生站直身体,我把文件包递还给他,随后上了自动梯。
身后响起脚步声,看来他也一起上来了。
“谢谢。”
男生跟在我身边,与我一同朝车站出口走去。他比我高半个头的距离,身板苗条,看上去干干净净的,戴着一顶针织帽子。
他期间没说一句话,但看那犹豫不决的表情想必憋的挺难受的。
我把四周扫视一圈,虽然没有多少游客,但车站内还是设立了几家商铺,多以食品为主。听说兰西曾经的烤鱼特别好吃,我于是把目光锁定在了一家有卖雪糕的零食铺,指着那边说。
“你如果想要感谢,就请我吃根雪糕吧~”
假如他不打算感谢我,我就直接离开;假如他有这个打算,那么有东西吃也算我赚。
男生看起来很兴奋,二话没说就同意了,他小跑过去,很快便拿着一根雪糕回到我身边。
“不过,这个天气,你居然还吃得下雪糕。”
“从泳池上岸还要喝水呢,在冷的地方吃雪糕也没什么吧。”
男生点了点头,说了声“也是”,接着便替我撕开包装后便把雪糕递给我。
我注意到,即使买完雪糕,男生也没有打算离去的意思。
他的目的似乎是我。
这种事情我在开明经历过好多回了,当时都有人帮我挡下。现在嘛,也只能由我自己解决了。
不过看他一脸期待的表情,也许他想说的和我想得不一样呢。
“说起来,你还有事情吧?”
“也没什么大事啦,我就是好奇,你不冷吗?”
“不冷啊。”
我咬了一口雪糕,冰凉的巧克力脆皮和香草味的雪糕混杂在一起,有种奇怪的感觉。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男生说。
“玉间。”
我回答。
啊,看来是差不多的事情啊。
“玉间……嗯。我叫安亚。”
安亚。很普通的名字啊。
安亚摸了摸随身的口袋,从中拿出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一个地址。
“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来这个地址看看吗?”
我接过那张卡片。
江潭市五河川附林街33号。
江潭人啊,虽然没去过,但我有听过这个城市的名字。据说这座城市随处可见流淌的河溪,不过五年前都被大雪冻结了。
空闲的话,其实每天都空,去一下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好啊~”
见我答应了,他立刻伸出手想要握住我的手掌,但很快就停在空中,然后对我说了一声。
“谢谢!”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往前跑去。
真是个奇怪的人……
2、
车站外飘着大雪,地面上也积了薄薄的一层雪,远处能看到一些身穿厚厚制服的人手持铲子,正在一点点的把雪铲除。
我独自拖着行李箱在大街上四处环视,寻找今晚入住的地方。
准确的说,是寻找允许我入住的地方。
这就是一件麻烦的事情了,我明明已经满足了在兰西定居的条件——年满16岁,有监护人签字,拥有自主生活能力——但却无法在兰西找到可以定居的旅馆——要求年满18。
明明自己在荒郊野外生活了很多年,却可能落得在城市流落街头的下场。
在这种飘着大雪的环境下,真不知道睡在外面一晚上会是什么结果。
嗯……大概冷的睡不着吧。
雪依然在下,我只好随便走向一间公园,拖着行李箱朝着一间小凉亭走去。
那里面,似乎有什么。
远远的,我看到两天内一个黑色的圆柱体,靠近后我才看清,那是名全身被黑色长袍裹着的粉发少女,少女裸露着的脚踝已经变得紫红,脸也冻的通红。
流浪汉……不对,流浪少女吗?可是我听说三十年战争后就不再有流浪者了啊。
算了,先叫醒吧。
“醒醒。”
我伸手推了推粉发少女,但她没有任何反应。
等等……
我把手指放到少女鼻孔前,还能感觉到微弱的热气涌出。
看样子只是睡着了。
“醒醒。”
我又推了推少女,依然没有反应。
难道说……
我忽然想一巴掌拍在她脸上,这样子她肯定就能醒来。
但是,这么做肯定很痛吧,尤其是在她脸冻的通红的情况下。
没办法了。
我直接用上了双手,使劲推动少女的身体。
“唔……嗯……?”
少女发出微弱的声音,张开了泛着泪光的双眼,她的瞳色很特别,都是粉色,看上去不太真实。
“嗯?啊啊啊啊啊!!”
她定睛看了我一眼,然后迅速坐起,缩着身体发出尖锐的喊叫,震得我不得不用手捂住耳朵。
“别怕——”
喊叫声结束后,我用比较小的声音对她喊道。
“我只是想来休息一下,碰巧看到你在这儿睡觉,怕你着凉,所以才把你叫醒的。”
“欸?”
听到我的解释,她也冷静下来,仔细看了我一眼后,她松了口气。
少女把双脚从凉亭木椅上放下,光着脚踩到地上后互相搓了搓。
她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个子很小,将脚放下以后则显得更小,身上的长袍也松垮垮的,几乎看不到肩膀的具体位置。手臂和双脚也被垂下的长袍掩盖,就好像里面什么都没有一样。
“我该怎么称呼你?”
先从名字切入吧。
“洛奇亚。”
她说。
“洛奇亚……你为什么会睡这里?不回家吗?”
“我没有家。”
少女摇了摇头,她的表情和眼神都很平静,就好像这种情况是理所当然的。
“没有家?那你平时都住哪?”
“没有住所,平时都在街上闲逛。如果你问的是睡哪儿,我一般都在凉亭,桥洞之类不会被雪覆盖的地方睡觉,偶尔在别人的屋檐下睡觉,但都只睡十来分钟。”
货真价实的流浪少女啊。
我重新打量了她一眼,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洛奇亚似乎注意到我的视线,她侧过脸,距离袖口一段距离的位置按在了双腿上,很快便微微凸起。由于她的脸已经被冻红,我无法判断她是否是因为害羞。
没一会,洛奇亚撅起了小嘴,不过这似乎是为了咬住下嘴唇。
“我能问下,为什么会这样吗?”
“……”
如我所料,她没有回复。
看上去不太信任我啊。
我挺想帮她的,但想要帮她,就需要得到她的信任。而在这之前,得先让她停止这种生活,当然,这也需要我。
该从哪儿切入话题呢?
我开始回忆洛奇亚刚才的回答,她没有家,平日都在街上闲逛……
有了。
“你刚刚说,平时都在街上闲逛,对吧。”
“……嗯。”
洛奇亚点了点头,我注意到她偷偷瞥了我一眼,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
“是这样的,我第一次来兰西,并且找不到可以让我入住的旅馆。所以我想,既然你经常在街头游走,应该知道哪里有没有年龄限制的旅馆吧。”
我尽可能的让自己表情自然点,防止洛奇亚进一步警戒我。
“入海公园附近有一间,距离这里也不远,你往这边走就行。”
说着,洛奇亚举起手臂指向某个方向。
我当然不会就这么离开。
“其实吧……我是路痴。”
这是真话。
“…………”
“所以,你能不能带我去~”
洛奇亚开始警戒我了。
“放心吧,我不会嘲笑你的。”
说错话了!我本来想说的是“伤害”,说出来却是“嘲笑”。
正当我准备咒骂自己的时候,洛奇亚忽然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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