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刑侦大队又一次召开案情分析会。
会上首先通报了从省城传回来的化验结果,通报的情况有两点引起了老陈的注意:一是通云之死为中毒,通云面部渗出液里含有几种生物碱的剧毒;二是在地道中发现的痰液,通过DNA检测,确定为女性。
老陈结合化验情况,汇报了在村里展开了查访的结果,并围绕通云是自杀还是他杀、是外来人员介入还是近旁人员所为的疑问进行了分析:
根据走访当地村民了解到,通云已与其他村约好要去做一单法事,做法事的时间是在半个月后,这单约定至寺院出事前并没有取消;没有找见通云留下对后事的安排,现场找不出通云自杀的痕迹,所以坚持在上次会议上提出的他杀推断。
通云会中医,常给村民看病,对草药有较强的辨识能力,江湖上一般的下毒按理说很容易被他识破,如果他是被杀,由于在他身上未发现伤痕,猜测是被控制后服下的毒药。
通过调集查看寺院周边的摄像头,除了一名学者宗镇磊为案发前一周内去过寺院的外来人员以外,未见其他人员到访;通过大数据查看,宗镇磊没有返回此地,因此排除宗镇磊作为直接杀人者的嫌疑。
摄像视频显示,通云和空缘进入寺院后,均无再离开寺院的影像;在走访中村里没人知道有名叫“艳秋”的女人,没有听说寺院有过住寺的女居士,两周内去寺院烧香女性多是些上年纪的老婆婆,她们如果是凶手估计是无法搬动通云去到山洞的;此外,年轻和中年的女人也有去烧香求菩萨保佑的,但近两周的摄像视频没有发现那些女人进出过寺院。如果进入山洞中的那个女人就是凶手,她从何处进入并留在寺院是很大疑点。
目前仍未找见空缘下落,由于此人在通云死前同住寺院,此人失踪成为本案的关键疑点。
会场上有人发言,支持老陈对通云之死是他杀的推断;并指出,房间和院内没有打斗痕迹,既然没有打斗就控制住了通云让他服毒,说明通云面对的应该是熟人;由于进洞取样的公安人员都是男性,从地道里取的痰液化验是女性的结果,说明将通云安置在山洞里的应该是一个女人,从痰液半干状态说明那人是应该在取样人员进洞前不久进去过山洞,从时间上来推断那个女人或许就是凶手。
会上也有不同于老陈说法;集中起来是,置通云于死地的,或是两人,其中一个必是通云认识的人;推测是,这人或是男性,由他带来一个女人,两人将通云杀死后又将通云尸体搬至山洞内,做出坐化的样子;至于空缘,或许追凶而去,或是被害,但也许是他带着那个女人一起出走,但不管是否符合推断,都还需要对他继续追踪。
会上进行了争论,很快焦点集中到了洞里那个女人身份和她从何而至的问题上。
老陈提出,对寺院内进行二次检查,进一步甄别疑点。
刑侦大队领导同意了老陈的提议。
第二天,老陈刚上小张的车,小张把自己手机递过来,说:“昨晚我上网查了一些资料,你看。”
老陈接过他的手机,上面有一则报道,是关于日本僧人习俗的研究和介绍。
老陈不解地回头看了看小张。
小张虽然正开车出停车场,没有扭过头,但估计也感觉到了老陈的目光:“昨天开完会,我有了一些想法;你先看,看完我再说。”
报道的是一位专家所作报告,介绍日本佛教“肉食妻带”现象背后的历史文化背景。在日本的明治维新时期,政府颁布了僧侣可自由吃肉结婚的规定,即称“肉食妻带”;当时虽然遭到日本佛教界的激烈抵抗,政府也做出了一些让步,但后来以净土真宗为代表的佛教教派赞同僧人“肉食妻带”做法,不断扩大影响力,这种做法也就实行开来;再之后,由于日本寺院的世袭制加上其他理念,僧侣娶妻以参与寺务,生子以留寺院成为继承人,“肉食妻带”就逐渐有了普遍化的趋势。不过,日本有些佛教宗派或寺院中,仍有坚持独身不娶妻的“清僧”。
老陈看完了,没说话,把手机放还小张身边。
小张一边开车一边说:“昨天我听了你的分析,就在想,既然外面没有进来女人,洞里又有女人实实在在存在的证据,那会不会通云在寺里悄悄藏着个女人?按理说出家人有戒律,不应该近女色,但通云是台湾人,台湾被日本占领多年,生活习俗可能会受日本影响,再加上他早年跟着日本师傅出道,于是我就琢磨他会不会有日本僧人的习俗;结果上网一查,日本僧人的习俗果然与中国僧人的不同。”
老陈看着车窗外,说:“你的意思是通云兴许养着一个女人,而正是这个女人参与了谋杀?可是通云都八十多了,不见得能养女人了吧?”
小张笑笑说:“古有姜子牙八十才娶妻……”
“别开玩笑了。”老陈不想此时让思路走偏,他想了想说:“你推测通云养了个女人倒是新的思路,如果落实了,这样就解决了不是外面来的女人问题。”
“不过仅仅是推测而已。”小张咧嘴笑笑。
老陈很肯定地说:“这个推测得好,帮我找到了一个方向。”
小张又说:“还有个问题,如果确有这样一个女人的存在,瞒得住外人却应该瞒不住空缘。”
老陈思索着说:“空缘是通云带大的,即便他知道他的师傅有这样的事,估计也不会去指责他师傅,更不会外传此事,所以这个女人应该藏得住。不过,这个寺院严格来说只有一位僧人,就是通云,空缘并不算僧人;如果通云遵循日本僧人习俗,而且空缘已经成年,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单从两性上看,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有点微妙。”
“会不会是这样,空缘和那个女人联手杀了通云,然后一起出走?另外,我还有个想法,这女人会不会就是那个‘艳秋’呢?空缘担心‘艳秋’的事被外人知道,所以杀了刘二茂。”
“我问你,动机呢?杀通云的动机是什么?”
“谋财,看他连香火钱都没剩下。”
“为什么会这时候谋财?契机呢?”
“会不会是看中人家做法事给的定金?”
“那我提个问题,空缘应该知道过几天要被请去做法事,如果为了谋财,与其谋那点定金,为什么不等法事做完再谋酬金?那不是可以谋得更多?”
“如果不是谋财,我又想到那个外来的学者。他走后,连续发生了两起命案,这两起命案都牵涉到了空缘,先是死者刘二茂联系过空缘,后是空缘的师傅通云中毒身亡,直至空缘失踪,而宗镇磊是最后与通云或空缘接触过的外来人,他会不会是那个‘契机’呢?”
车到了小渔村的寺院,还是那位片警在寺院门口迎着他们。老陈没有下车,听小张说完他的想法。
小张停住车后说:“我觉得,既然是学者来访,会不会是通云在与学者的交流中,说了一些不寻常的历史秘密或财富秘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以致找来杀身之祸;所以,有必要了解一下那个学者宗镇磊与通云或空缘的交谈内容。”
老陈点了点头,认可地说:“行啊,动起脑子来也不差嘛!”
下了车,老陈对片警说:“走,你带路,先去通云的房间。”
在通云的房间,老陈仔细地查看了床上席子边缘缝隙,捡出了一些毛发;随后,老陈又到了空缘的床边,同样收集了一些毛发;老陈将毛发交给小张,小张将毛发一一装入证物袋,并贴上显示取证地点和时间的标签。
老陈又打开了两人的衣柜,将内里的衣物一件件取出,仔细查看,忽然,老陈在空缘的衣柜里,取出一条约四米长、五十厘米宽的、洗旧了的棉纱布,他拿在鼻子下闻了闻,似乎没闻出什么特殊的味道,摇摇头,陷入了沉思。
过了会儿,小张忙完了收集证据的活,来到他身边,问:“这是干什么用的?”
老陈看着手里的物件:“还没想明白。”
小张凑过来看了看:“像是网棉被用的?”
老陈把物件递给小张说:“现在弹完棉花都是用棉线网,很少会用棉纱布了,而且这块棉纱布像常常被洗,有肥皂味,说明经常被用。”
小张接过来,用手撑了撑,觉得还挺结实,想了想,无奈地摇了摇头,递还给了老陈。
两人来到后院,老陈看着看着,忽然让片警去找把梯子,并从身上掏出了个放大镜递给小张,指了指墙头上面。
小张刚要上梯子,老陈又拉住他,指着墙角的一道痕迹让他看。
满是青苔的墙角,有一处不太明显的擦痕,小张用放大镜仔细观察了一遍,像是旅游鞋的蹬痕,他跟老陈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只要墙头有手的扒痕,就说明有人从这里翻墙出去了。”
小张登上墙头看了,回头对老陈喊:“墙头有双手的扒痕!”
老陈让小张沿着墙看了一遍,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同样的痕迹。
过一会儿,小张回到老陈身边,摇了摇头;说:“没有其他的翻墙痕迹,说明翻墙的只有一个人,看来昨晚想到有两个人参与杀人的猜测不对。”
出了寺院,老陈让小张记下三件事,立即先回县大队办理:一是把师徒两人的指纹放到内网上,请求全国范围协查;二是从网吧的视频上截取空缘的照片和影像让吴亦金辨认,是否是在火车站与他们联系并出手打死刘二茂的人;三是将毛发送检,并与上次的痰液进行DNA比对。
老陈交代完,带上片警走向村里;他想去了解空缘的为人和习惯,一个想法开始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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