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我们也陆陆续续的去见了一些和自杀者有关的人,当然,我们收到的并不全是好的回复。期间也有这种“啊,你们是什么记者吗?和你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已经没有精力去想那些事了。”极其极端的对话。但大多数人都还是以较为礼貌的方式拒绝了我们,大概没人想做这样麻烦的事吧,不过我们也没有愤怒的权利,但还是会感到失落的。接触刚刚失去亲人的人,总是让人觉得意外的沉重,那种由内而外的悲伤让人感到压抑的喘不过来气,所以才说死亡并不仅仅只是自己的事。没想到那样的我也能有一天明白这样的道理。
然而,也是有成功交谈的对象存在的,虽然不像鸣女士那样可以聊上许久,但提供的线索也弥足珍贵了。我大概整理了一下自杀者们的共同特点。
大多数人会和以前出现明显的变化,像是行动变得积极了起来,突然喜欢感慨时光,脸上总是挂起笑容。很明显,对于他们来说,这是知道了自己死期才会有的行为,所以我想他们的自杀大概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某一刻感到绝望而导致的。
当然,也存在在自杀前意志变得特别低迷,自负与颓废的人,这大概就是价值观念的参差了。
而且他们大都会突然变得喜欢外出,有些孩子甚至会偷偷溜出去。
也有人曾在身上尝试过刻画五角星,被家长视为自残行为而教育了。
我想大概是一群已经决定好了要自杀的人,聚集在了一起,规划好死期后,才会想着在死前做些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吧!不过这样的话真的不会感到后悔吗?在做有意义的事情途中,不会对生活产生留恋吗?
许多自杀者的成长环境其实是很扭曲的,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的自杀,大概都不会有人来关心他们吧。于是我有了另一个猜想,也许他们做那些事情,并不是自己想要做的呢。虽然这样的想法很恶劣,但确实值得推敲。如果他们是一同决定去做一件好事,或是一件坏事,想想那些对亲人恨之入骨的孩子,他们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做那样的事呢?
就像小方,即使他的父母都健全的活着,那就证明他的成长环境没有问题吗?有意思的是,小方中学时期,其实是小我一届的校友。当我调查到这个真相后,我也吃了一惊,而且当年他似乎也同别人一起对我施展过暴力。后来因为惹了某件事,才被迫和父母一起搬家,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感觉对他打击很大。小方的青梅竹马透露,他似乎在搬家后变得懦弱起来,但麻烦的性格还是没有变。所以他也曾遭受霸凌,然而,事件最后却不了了之。我想这大概就是小方自杀的原因之一吧,这样来看的话,小方生前的行为全是演出来的也有可能,他完全有对世界感到绝望的权利。我突然在他身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突然觉得他的自杀变得合理了起来。
每当思考起人们自杀的原因,总是不禁让人痛心疾首,虽然他们本人存在着巨大的问题,但外在因素似乎也一样重要。那人们到底又为何会做出伤害他人的事?为什么看不清楚自己的行为呢?到底是什么遮蔽了人们的双眼?或许只是一片树叶吧,遮住心房的树叶,从眼前是拿不掉的。
*
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打听到自杀组织的消息,或许就能找到绫子了,我几乎可以肯定,绫子一定在里面。
但就像在和我们作对一样,从我们开始调查起,自杀者的数量就急剧下降,应该说,在这期间,只有一个人偶然自杀了。事情的热度也越来越低,自杀组织也像是藏匿了起来一样,完全没有一点消息。其实在这之前没怎么深入调查的我,也多少听说过关于他们的传闻,然而,现在却完全没有了踪迹。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其实我心底早就有另一个想法了,虽说有些不可思议,但除此之外我真的想不到什么了,天方夜谭的事件已经让我感到手足无措。
这要从那天说起,我们遇到了一个身在自杀组织中的人。
说起来,那场经历还真是奇妙。
当时天空还是阴空,那天我和花野在外面吃着冰淇淋,在我们讨论有关事情的时候,被别人听到了,所以对方就大胆站出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并告诉我们,他就是自杀组织的人,可以提供我们想知道的。
起初我还有些不信,但简单的说过话后,我就觉得这个人恐怕早晚要自杀吧。对方是自杀组织中的人,这一观点在我心中一下子就变得有说服力了起来。
他的言行中都透露出极致的颓废,不想追求什么,不渴望从我们口中听到些什么。说话聊天顾虑很多,却完全不顾虑自己的状态,一种由内而外的丧不自觉的流露了出来。而且他整个人皮肤惨白,骨瘦嶙峋,简直就像磕药入迷一般,身上还有许许多多的伤。和这种人呆在一起,很难不被影响,所以自杀组织才能发展下去吧,如果聚在一起的人都是这样的一种精神状态的话,那么集体自杀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但真正让人意外的是,对方认出了我身边的花野,并很自然地打了招呼。花野只是做出了遇见旧友般的举动,不过真的只是以前的朋友吗?
看着花野略显尴尬的表情,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还好对方也仅仅只是打了个招呼而已,不然真的会很难办的,我现在心中还是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疑问有待解答。
花野见我们两个都没再多说些什么,似乎也安心了下来。
从那个人口中得知,自杀组织的发起者,也就是中心人物,似乎已经自杀了,而且也就是不久之前的事。真是一位称职的老大,我不禁有些感慨。虽然现在已经是个无头组织,不过大概还是有一位中心人物,对方不愿透露关于这个人的消息,我们也不好再多过问。
不过我想尽可能的在此解答我心中的疑惑,真相似乎已经在我脑海里渐渐清晰了起来。
“为什么最近自杀组织好像销声匿迹了一样?”
“呵……那是因为最近没有什么集会。”
“是说中心人物没有组织你们集会吗?”
“唉,是啊……听说那个人最近在忙其他事情。再加上现在组织里的人也不多了,所以我们基本上回到了自由时期……”
眼前的男人即使很憔悴,但仍穿着庄严整齐,看起来竟很有风度,讲话声低沉而有节奏,不时会喝上一口手边的咖啡。
“所以最近的自杀事件也完全是个人意愿了,说到底,这种组织现在还存在着,就已经很神奇了。”
男人略微的露出了笑意,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不过我想啊,现在的组织大概早就不是最初的组织了。呼~鬼知道这种自杀组织存在过多少个又消失过多少次,大概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空白期吧……不过是因为想自杀的人们存在,才让这僵尸组织又复活了过来吧。”
“那之前的人们为什么要在自己身上刻五角星呢?”
“这个啊……我想想……大概是有人提议要这么做的吧。可能这样也会显得有仪式感一些,就像出游的旅行团会带上一样的帽子。”
这倒是和我想的差不多,不过我还需要更进一步的线索。
“那您知道是谁提议的吗?您还能想起来关于那个人的信息吗?名字性别之类的。”
我想这大概很关键,我迫切的希望能加快进展。而对方却沉默了良久才开口,仿佛在好好回忆一般。
“抱歉,我好像不记得了。”
男人挠了挠头,露出遗憾的笑容。可恶!这样也不行吗?那就只能直插主题了。
“那你有听说过樱田绫子这个人吗?我们正在找她。”
“好熟悉的名字啊!我应该在哪里听过一次这个名字。”
“也就是说,您只是听过一次这个名字而已,并没有见过名字的主人?”
“我想我应该见过,不过一般不会用这个名字叫她,所以我有些记不清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了。”
“也就是说,这里确实有叫樱田绫子的人吗?”
我一时激动了起来。
“我也没这么说吧……”
“那是……什么意思?”
对于这含糊不清的回答,我有些感到傻眼。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一定会找到她的!”
“那是什么?衷心的祝福?”
“不!我想大概是神的低语吧!”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不过我并不讨厌。“你一定会找到她的!”这确实是一句充满力量感的话,完全不像从眼前这个男人口中说出来的。
夏日炎热的气息依然没有褪去,呼啸而过的风也算不上凉爽,但行走在这辽阔而少有人影的道路上,不时吃上些凉的东西浸润心灵,世界也并没有压抑闷热的让人喘不过气。
夏日的风吹动了停留的落叶,吹走了缭绕在我心头的迷雾,同时也吹动了我们的衣衫。
男人似乎在摸索着些什么,随后从袋子中拿出了一个布满花朵的女式礼帽,整体为淡蓝色调,颜色要偏暗一些。那帽子标致极了,既敢于创新十分有新风尚的感觉,却又不失传统的厚重,从这顶做工精细的帽子中可以看出,它的作者一定为它倾注了满如大海般的感情,才能使它有如此美丽而自然的颜色。我忽然体会到一种在现实中见到真正艺术品的感受。
还没等我们说话,男人就先开口了。
“我一直在做帽子,所以我很早就想做出一最美丽,最精致,能够让我自己心服口服的帽子。这大概是许多做帽子的有志青年的想法了。不过当时我要更加的狂妄,我想去参加业内的比赛,并靠着一顶最伟大的帽子名留青史。不过我却一直做不出来,我想如果哪一天我完成了我最后的杰作,大概到死都不会有遗憾了吧。”
“所以这是?”
“这顶帽子是我之前为一位女性友人制作的,当我见到她的那一刻起,我的灵感就被她的美貌激发了。当时我就想着,这个人绝对适合戴礼帽,而且必须是我做的。就是带着这样狂妄的想法,凭着激情一点一点的做了下去。就成品来说应该也是我的最高杰作了,不过现如今要我谈什么满意不满意之类的,我还真的说不上来了,当时的那种想法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但每当看着这顶帽子,我都会感到一阵愉悦,我做不出比这更好的帽子了,或者说,我已经再也做不出帽子了。”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向我们展示他带着手套的右手。
“这只手几乎不能动了,我的惯用手可是右手啊,这样还让我怎么去描绘我心灵中的帽子?不过我还是做出来了,这大概就是我最后的作品了,现如今,参赛名留青史什么的早就与我无关了,我倒更想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看着眼前的男人,我的内心不禁翻涌起复杂的波涛,不敢想象他是在这样严峻的情况下,将这顶帽子做出来的。
“花野小姐,可以请你试戴一下这顶帽子吗?”
花野对这突如其来的邀请有些吃惊,指着自己说:
“我……我吗?”
“嗯,我觉得您非常适合这顶帽子。”
花野有些难为情的将帽子戴上,并梳理了一下头发,以单手扶住帽檐,摆出略显忧郁的姿态。不出意料,十分适合花野,目光所及的美丽,绚烂如樱花,一瞬间让我有些晕眩。
“怎……怎么样?”
还真是老套的台词,我收起吐槽的心,想着该怎样表达。
“果然非常适合,这就是我想要的,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顶帽子了。”
男人似乎有一些感动。
花野朝我投来视线,那目光就仿佛在向我询问“好看吗?”一样,我一瞬间产生了心动的错觉。
“嗯……很好看……”
花野用开心掩饰羞涩,伸手想要拿下帽子。男人却马上阻止了花野的动作。
“这顶帽子就送给你了,这才是我想做的有意义的事。”
“这样……真的可以吗?”
“没关系,不用客气。这顶帽子只有在你这里才有价值吧,不然我怎么也不会认可我的作品。”
我不知道此刻男人抱着怎样的心情,但我想,他所说的应该没有一句谎言。
随后,我们进行了简单的告别,男人随手拿起一旁的帽子戴上,不紧不慢的沿着道路渐行渐远。我想着如果他转身的话,我一定会起身招手向他告别的,然而,男人就这样一直背对着我们远去,不曾停留。
直到那飘渺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拐角,我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询问他的名字。大概刚刚见面的时候,我没想到我们能够聊下去吧。
还好当时没有下雨,只是吹着入秋的风。
第二天我们就在网络上看到了男人自杀的消息,报道上有一个视频是采访的自杀者的熟人,对方将男人称为南先生,我想“南”大概就是他的姓氏。
真是一个熟悉的姓氏啊!
我感到有些疲惫,没想到夜里却梦到了花野,她就那样站在漫天飞舞的樱花中。
飘落的樱花总是能勾起人的情绪,落樱亦如盛开的花般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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