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岳儿......不要过于苛责小辈。年轻人嘛,轻狂一点那是自然的。”从那深幽厅室的最内里、那几十具遮面灰衣人偶的最后方,传来了一道苍老的男性嗓音。
听着这抹虽衰老、但却强而有力的话语,那人偶们都不禁颤抖着,深深地对着这声音的主人弯下了腰。
“父亲......”八阖岳不敢迟疑,他立刻也跟着行了庄重的一礼。
在外人的眼中,他八阖岳是家主;但也只有他自己知晓,自己的父亲、那年龄超过95岁却依旧健在的八阖老祖,才是八阖氏真正的话事人。
八阖老祖有着深不可测的实力,有着猜不透的思想与智慧......他曾历经无数风雨与磨难,带着恐怖的“千面”灵偶大军与两座名为“黑白血煞”的超绝灵偶,带着八阖氏站上了武力巅峰。
可以说,没有八阖老祖,就没有当下的八阖氏。
“可是,父亲!”八阖岳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小子今天玩断掉自己的一条手臂......那么明天他就能把整个八阖氏的基业都给玩完!”
“他这幅模样,你让我怎么相信他?怎么敢将今后的八阖氏交付给他?咱们八阖氏的连都给丢尽了!”
“唉。岳儿啊岳儿,这就是你最大的缺点......你缺乏耐心,缺乏容忍,缺乏卧薪尝胆的经验。”八阖老祖平静地说道,“不要被滑坡谬论给蒙蔽了双眼,给孩子多一点机会与信任,又有何妨呢?”
“可......”
“不要再说了。”八阖老祖打断道。
这位老人就是绝对的权威,八阖岳不敢僭越,他只能无奈地闭上了嘴。
随后,八阖蔺便感觉到有一道灼热的视线洒在了自己的身上。
“蔺孙,过来......来爷爷这里。”
无形的力量推动着八阖蔺站起身来,一步接着一步,他踏着机械的步伐,穿过“千面”人偶组成的屏障,穿过那身着黑白锦衣的巨大人偶,一点一点地靠近了那神秘无比的王座。
那有庞大灵力所形成的浓雾消散开来,引入八阖蔺眼帘的,是一位干瘪、瘦弱,但存在感却强到无与伦比的长须老头。
此前八阖蔺从未见过自己这位神秘的爷爷的样貌......如今,竟才是他们爷孙在这二十一年间,第一次独立接触。
“爷爷。”八阖蔺不论再如何失魂落魄,他也根本不敢在这顶级强者面前摆脸色。他立刻恭敬地跪了下去,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蔺孙,爷爷我平时有听过你那些爱好。”
“爷爷!我......”八阖蔺心头一惊,抬起头来面色惨白,慌乱地准备给自己找借口。
“别着急,孩子,我不是责怪你。”
呼——无形的灵力从八阖老祖的身上散发出来,将八阖蔺从地上托起,让他能跪坐在自己面前。
“真正的强者,从不忌讳自己有何嗜好、有何缺点。因为力量便是一切,便是尊严!只要足够强大,有谁能管你呢?有谁敢管你呢?”八阖老祖平静地说道。但紧接着,他又峰回路转:
“前提很明显......你得足够强大才是。”
八阖蔺被人砍掉一条手臂、如狼狈的丧家犬般哀嚎着爬回来。孰强孰劣,一眼便知。
青年惭愧地低下了头,他那阴戾苍白的脸上溢满了屈辱。
八阖老祖这番话是敲打、也是提醒,提醒着八阖蔺要学会收敛,在自己真正强大起来以前,不要再像现在这般张狂乖戾。
但,自己人终究是自己人......他们八阖家的晚辈,还轮不到被外人欺负。
“来吧,蔺孙,告诉我。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不将我们八阖氏放在眼里?”八阖老祖严肃地问道。
——爷爷要为自己撑腰?
这番话让八阖蔺目露惊喜,近乎快要欣喜若狂。
他不敢怠慢,立刻便毕恭毕敬地将自己的所见、所知、所遇,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八阖老祖。
不论那神秘的白发女孩是幽灵的事,还是她的咒术,是诡异的操控人的骨骼的事。
“骨头......咒术......”听着八阖蔺的述说,以往不论什么情况都风轻云淡的八阖老祖,竟然陷入了罕见的沉默与思考中。
“爷爷,是有什么问题么?”八阖蔺一惊,连忙问道。
“......不,孩子,你说的没有什么问题。”八阖老祖那苍老的沙哑嗓音压的很低,他幽幽地沉吟道,“只是孩子,你有听过,「白骨姬」的故事么?”
“白骨姬?您是指历史上最初帝国时代的那个......”八阖蔺不解,“小辈听过是听过......不如说只要是有点历史常识的人都不会不知道吧?”
「白骨姬」——梅妃,是煌国历史上第一个大统一帝国的建国之王的妃子,同时也是历史上第一个真正执掌了皇权的“女帝”。
普通人很难从那被灵媒暗中删减到支离破碎的历史记录中知晓为何梅妃会被称为「白骨姬」......目前的主流观点说是,梅妃性格乖戾嗜血,极其喜欢对有罪之人处以极刑。
梅妃所发明的“剥骨之刑”哪怕是纵观历史都是数得上号的可怕酷刑,而梅妃几乎每天都会亲手以这种刑罚处死数名政.治犯,因而后世得名「白骨姬」。
但在灵媒们之中,梅妃的「白骨姬」一名,则是来源于她那帮助初王龙帝横扫整片煌国大陆、制造了如潮水般无穷无尽的“亡骨大军”的可怕咒术。
那眼眶里燃烧着惨白灵火的骷髅们没有生命、无惧疼痛、不怕死亡、亦不畏惧他派灵媒的咒术轰炸......它们横扫六合、攻城拔寨,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而死在它们骨刀之下的死者,也将加入这大军中的一份子......
实际上八阖蔺认为这只是史书上的夸大而已,毕竟假如她真的有这么强大的力量,那梅妃还会在掌权的短短3年间就光速陨落吗?
他们八阖家的八阖老祖九十多岁了都还精神矍铄呢,历史上长寿的强大灵媒也遍地都是。甚至于八阖蔺还怀疑过,“梅妃”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在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
所以,八阖老祖突然提起白骨姬,这和他八阖蔺又有什么关系呢?
“呵......蔺孙,看你的表情,似乎也对那历史上的‘梅妃’有所怀疑啊。”八阖老祖平静地说道,“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历史是破碎的、是虚幻的、是无法触手可碰的。三千年了......我们很难真正知晓曾经所发生的一切了。”
“但我还是想,给你讲一个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煌国最初的版图尚未确立前的蛮荒时代,无数通晓灵魂之力的强者山头林立、自封为王。
那时四处皆是城池、皆是野心勃勃的将领们为自己割据的国土,这让煌国大陆的版图被分的比乐事薯片还碎。
大家谁也不服谁,谁都想一统天下、成为真真正正的、唯一的、「王」。
而就在这种战火纷飞、黯淡无光的时代中,一名小小的女婴,出生在了一个破落且封闭的山村之中——这便是今后的梅妃。
梅妃的出生便是一个悲剧:梅妃的母亲因难产而死,梅妃也在出生后被村中的野大夫发现,她的全身的骨头关节都诡异地融合在了一起,如同被焊死了一般无法行动......甚至于连幼子所拥有的颅缝都不存在。
这个女婴看就宛如一块石头,她不能进食、甚至都不能哭泣,只能一动不动地趴在哪里,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野大夫看到这种情况,便判定初生的梅妃活不过三天。
先是爱妻死于难缠,后有女儿也将魂归天国......梅妃的生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便也崩溃地投河自尽。
等同于梅妃一生下来,就成为了孤儿。
越是贫穷且封闭的地方,越是会滋生迷信与封建......村长见到发生在这家人身上的悲剧,便就认为梅妃是灾星。村长遂叫村里阳气最旺的汉子把梅带到十里外的深林中丢弃,断不能让灾婴的煞气断了村子的命根。
但说来也巧,或许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梅妃前脚被抛弃,后脚便被正好路过此地的龙帝所发现。
这时的龙帝才仅仅20岁......却就已经是颇有名气的强大灵媒了。他的阴阳眼瞬间便看出了女婴的恐怖天赋,于是便将她给亲自收养。
此后,梅妃非但没有应了野大夫的预言在降生的三天后死去。反而是在被龙帝养育了十二年后,就已经成为了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白骨姬。
浩荡的亡骨大军横扫大陆,每踏过一片战场,便又会拔起一队接着一队的骸骨军团。
没有太多的变故与分支,在自己的强大力量与梅妃的碾压之下,龙帝创立了最初帝国,成为了那一统煌国版图的伟大君王......但是,他又却在执政三年之后,便因为不明原因离奇失踪,至今的史书上仍不知所谓。
最初帝国就是因为龙帝的存在才能统一的,才短短三年,龙帝还未将帝国给彻底稳定下来......因此龙帝刚一消失,本就暗藏硝烟的帝国便瞬间就有了再次分裂的征兆。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白骨姬梅妃站了出来扛起了维系帝国的职责与权柄。她不相信强大的龙帝会死去,她发誓要努力撑到龙帝归来的那一天。
女子当权,还是个年幼的十五岁少女当权,这在那蛮荒的时代就如同一个笑话一般,根本不可能服众。
但梅妃对于任何胆敢表露反意的臣子,都会处以残暴的“剥骨之刑”。遭受此刑的人,会在活着的情况下被活生生抽出全身的骨骼而惨死。
也因为这种做法,后人对梅妃的评价褒贬不一。
有人说她的执政过于暴戾、严苛,就是个暴君、刽子手、屠夫;但也有人说她确实在那帝国即将分崩离析之时站了出来,让本就该立刻破碎的大统一帝国又维持了3年。没有梅妃,就不会有现在的煌国。
但只可惜......实力如此恐怖的梅妃,却也仅仅坚持了3年,便就因劳累而病逝了。
白骨姬梅妃生前实在是太过于强大了.哪怕是她死后,那些被她镇压的臣子旧部们都依旧深深地惧怕她。
他们甚至害怕梅妃是假死、会突然诈尸,甚至都不敢过多触碰她的尸骨,害怕被她的灵魂所诅咒。他们剥夺了梅妃生前的一切,并将她的尸体与灵魂一起封入了有着层层封印的铅棺之中。
“棺椁之外,每覆涂一层石蜡,便会用开过灵的水银画上一层封印咒阵......如此往复,足足来回九九八十一次。”八阖老祖平缓地讲述道,“那梅妃的名字、样貌、名誉、以及她的影响......甚至都被后来当权的人给剥夺、掩藏。”
“我们不知道她具体做过什么,甚至不知道她究竟拥有何等咒术力量......除了上述这有些荒谬且虚假的神话故事以外,我们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爷爷,我大概明白您的意思......”八阖蔺试探性道,“难道您是想说......我所遇到的那个幽灵,是那梅妃吗?”
“哈哈哈!你怎会这样认为?”八阖老祖稍稍一愣后,便就哈哈大笑起来。
“幽灵乃是无根之物,他们就如同放在户外的一杯水般,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与外界的影响而逐渐蒸发、浑浊、劣化,一点点地丧失掉自我。”
“目前我们灵界狭间中有记载的最年长的幽灵,是那活了400岁的「智者」......他可是现在无比普遍的魔术口袋术式的初创者啊,何等的智慧?何等的伟大?但他也已经在150年前,在自己的意识即将消弭之际选择踏上冥河摆渡人的船只,安心转世去了。”
“所以哪儿有什么幽灵能活足足3000年呐?”
八阖老祖言之凿凿,从理论上便推翻了八阖蔺那听起来有些可笑的猜想。
“那爷爷,您的意思到底是......?”
“活活抽出骨骼的术式......不论从形式上还是结果上,都高度匹配史料中记载的梅妃的力量。”
“所以有没有可能,蔺孙你所遇到的那个幽灵,是那梅妃的后继传承者呢?”
八阖老祖轻轻一拍自己的膝盖,平静地道出了自己的推论。
这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情......毕竟梅妃的强大,必然是跟她所使用的独特咒术是脱不开关系的。如果他们八阖氏能够习得那原以为失传的骨骸咒术,那么他们八阖氏岂不是又能更上一层楼?
到那时,八阖氏一统天下甚至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蔺孙,你想复仇吗?”终于,八阖老祖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黑暗中的他,露出了诡异且可怕的笑容。
“想!”八阖蔺双目中弥散着血丝,咬牙切齿地回答道,“小辈无时无刻都不再想!”
他贪恋着那白发萝莉的娇媚身材与花容月貌,也憎恨着她砍断了自己的手臂的事实......但只碍于他和她之间那犹如天堑的实力差距,他也只敢在心底里yy一下复仇与玩弄她的灵魂的快.感罢了。
“呵呵......我想也是。”八阖老祖抚弄了一下自己的胡子,呵呵诡笑道,“但想必,你一定在担忧着你与她之间的实力差距吧?”
“毕竟能逼得你自断一臂,那她自然也能要你的命......但实际上,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蔺孙啊......”八阖老祖探出了他那犹如枯槁的衰老手臂,轻轻地搭在了八阖蔺的肩膀上,“爷爷我有个计划,你愿意来参加么?”
“那白骨姬的力量......你想体验一下么?”
八阖老祖沙哑低沉的嗓音极具诱惑力,他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勾人堕落的魔鬼。
而八阖蔺......自然也就是那上钩的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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